《蓮花中的珍寶》 阿姜查・須跋多傳 (節譯本)


《蓮花中的珍寶》 阿姜查・須跋多傳 節譯本 ── Uppalamani: Biography of Luangphor Chah Subhaddo (Mandarin) PDF簡體

“隆波是一個思想那麼自由開放的人,可是同時卻又持戒那麼精嚴。這實在是個令人迷思的矛盾。

我可以看到隆波的心沒有極限。通常,執著戒條令你擔心重重而失去自信。可是隆波卻容光煥發。很明顯的,他不是那種守著一大堆戒然後憂慮自己是否清凈的人。他是從修行中得到自由的一個活生生的榜樣。”

“巴蓬寺的教學法是把你放在一個環境,在這裏你可以反觀你的行為、異議等。你開始看到在這種環境中自然會生起的意見、觀念、成見、執著。隆波再三強調需要省思事物的本來面目。我覺得這點最受用,如果你像我那麼自我中心和頑固的話,那你就真的需要開放思想。在這方面,我認為隆波的教法就清楚和直接多了。

隆波的教學不限制於某些特定的法門,而是包含一個完整的訓練系統,提供一個環境或條件,只要是正統的修行方法就能得到成果。”


目 錄

中譯序 捷平

記得有一次,看到有位斯里蘭卡的森林僧在信中寫道:“每個修行人都應該讀阿姜查的《平靜的林湖》一百遍!”當時有些納悶,到底那些僧人在原始森林中做些什麼呢?說是修行,那修些什麼呢?為什麼一定要在危機四伏、野獸毒蛇出沒、瘧疾肆虐、稠密的熱帶雨林裏修行,而不在一般生活穩定的寺院裏修行?這實在是我們這些過現代生活的人所難以想像的。

近年來,隨著泰國佛教著作翻譯成英文逐漸普遍起來,森林僧的各種資料也越來越多翻譯出來,讓人更加了解他們的生活與修行。這當中,最受歡迎的大概是阿姜查的著作,他是西方佛教界其中一位最有影響力的禪修老師。阿姜查的開示風格幽默直接,用的都是淺白的語言,沒有深澀的佛學專有名詞,而內容全部都是佛法的核心,沒有半句廢話。每次閱讀他的開示都令人有新的受用。這應該是他會那麼受歡迎的原因吧!

開示都已那麼有攝受力,阿姜查個人的修行生活事跡應該更加精彩吧!可惜關於阿姜查個人的傳記卻一直還未翻譯出來。二〇〇八年初,永覺比丘(Cagino Bikkhu)從巴蓬寺帶回至今還未正式出版的阿姜查傳英文節譯本,要我將它翻譯成中文,與中文讀者分享。我的中英文底子皆不好,平時沒有寫文章的習慣,對於泰國佛教文化又不熟悉,自知這項工作是無法勝任的。可是受到師父的鼓勵,最終還是接下這項任務。這是本書能夠呈現在中文讀者面前的因緣。

翻譯過程中,不斷寫信詢問各種問題,承蒙師父細心的解答,並且在翻譯完後還與泰文原著對照校正。此外,還得到楊常康居士的協助,釐清書中巴利語名詞及一些難解的概念,在此一併致謝!最後還要感激一直在背後默默護持本書翻譯與出版的劉揚叇居士以及協助發行流通的W.A.V.E中心。限於個人的水平,書中內容如有失誤,概由中譯者負責。

青澀歲月

童年的隆波

阿姜查是泰國東北部人。於一九一八年六月十七日星期五,出生於烏汶府哇鄰參叻縣(Warin Chamrap)的一個小村落——廓村(Ban Koh),這裏過去也稱作倥堆村(Ban Kontuay)。隆波的父親馬(Ma),母親是萍.幢雀蒂(Pim Chuang—chote)。在十個兄弟姐妹中隆波排行第五。

小時候的隆波身形圓鼓鼓的,所以玩伴們都稱他“牛蛙”。他的嘴巴很闊,上唇往上翹,東北人稱這種面相“霸喙”(Pak—haew)。除此之外,他的左右耳也大小不均等。

從隆波兒時起就很親密的朋友浦.杜馬空(Pud Tumakon)說,在朋友當中隆波很愛說話。小小年級就在同伴中顯現出非凡的領導才華,總是不斷提出新點子,分派工作給其他人。他總是開開心心玩樂,只要有一天不在,小朋友們就會若有所失,沒有隆波在場,聊天也感到乏味。隆波小時另一個明顯的性格是喜歡和樂。從來沒有看過他和誰爭吵或欺負別人。相反的,每當同伴們發生爭執時,他都會運用他那獨特的能耐來協調,想辦法解決爭端。另一方面他也很大方慷慨,公平的對待每個人,這使得大家都很尊敬他。

隆波牛蛙

小孩子的個性喜歡模仿,鄉下的孩子更是如此。他們通常喜歡玩體能遊戲,例如扮演士兵或警察之類。可是隆波卻喜歡別的角色。

他經常向人提起:“小時候,每當玩遊戲我就是喜歡扮出家人。我會指定自己是住持,用一塊大人平時做雜務的作務布圍起來當袈裟。吃飯時間到了,我會敲鐘,扮演信眾的玩伴就拿水來供養,然後我會給他們祝福。”

初發心

隆波在溫馨和穩定的環境下長大,他的家庭在村裏算是相當富裕。發生饑荒時經常布施予貧窮人家。隆波個子強壯,行動敏捷,精力充沛,而且食量也很大,是屬於火型性格的人。他總是很勤奮,沒一刻靜下來。從小就協助家裏作務,主要的兩項工作是負責飼養水牛和照顧煙草田。每天早上起來用過餐點之後,他就準備午餐便當,然後把水牛從牛棚中趕到空曠處放牧。在讓水牛吃草的時間裏,他會跑去捉田雞和魚,或者採集蘑菇、竹筍作晚餐用。這是典型東北部農村生活的寫照。

以他的年齡來說,照顧四五英畝的煙草田實在太吃力了。他必須協助耙地、澆水、收割,還有煙草加工。之後家人就會把製成的香煙拿去和鄰居交換其他產品。雖然每天忙著幫助農務,他九歲時就開始對寺院的活動感興趣。在廓村小學讀完一級之後,他想去寺院裏當寺童。

成為寺童

許多年之後,當隆波年紀老了,有位西方人來到巴蓬寺拜訪,問起隆波是什麼因緣令他小時候對出家生活產生嚮往。隆波回答:“嗯,在還未出家之前,我就很自然的不敢做壞事。我是個老實人,從不說謊,一向正直。和別人分東西時,我總是拿小的那份。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當這種性格定型之後,我很自然的想走上出家這條路。我一直都是這麼想,可是問起朋友時,他們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情形就是這樣子。其實這是過去的業帶來的。而這些善因又形成現在的思想和行為。我不斷思維這件事,它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

在另一個場合,他半開玩笑的對在家弟子說,他之所以會出家是因為懶得再去澆那些煙草,對在家生活無盡無休的工作感到厭倦:“我只不過是個小孩子呀,從來沒有機會像大人那樣抽煙。可是他們卻要我一大清早起身去澆那成千上萬棵的煙草……多可憐”!

隆波的姐姐提起,家裏發生了一件意外激發隆波去出家。她說道:“家裏的人並沒有要他去當寺童,那是自願的。有一天他心不在焉的幫忙著哥哥舂米,沒注意到臼還未裝好。哥哥只好把臼搬起來安裝。一個不小心,一塊木片飛彈起來重重的擊中他,他一定是被擊傷了,當場激怒起來大聲叫道要出家去了。”

不久之後,他要求父母親帶他去寺院,並請求他們允許他當寺童。他們沒有反對,把他帶到廓村寺(Wat Ban Koh Nohk)去。在那裏阿姜利(Phra Ajahn Lee)答應接受及照顧他。從此,他開始以寺童的身份學習寺院規矩和日常作務。而在這同時,其中一位最親密的朋友——浦,也和他一樣在這間寺院裏,在阿姜彭的照顧下當寺童。這樣一來隆波在這兒就有個伴了。

出家當沙彌

當寺童一段時間接受了充分的訓練之後,住持在他十三歲時,安排他和同伴一起出家。住持認為他乖巧勤奮,而且懂得如何服侍長者。出家儀式於一九三一年三月在廓村寺舉行。烏汶府瑪尼瓦衲然寺(Wat Manee Wanaram)的住持,普昂法師(Puang Phra-khru Wijit Dhammabhani)擔任戒和尚。受戒後,隆波學習第一級佛學和當地的佛學課程(Nangseu Tuatham)以及各種課誦。此外,他也掌握當地的佛教經典。

還俗去

當沙彌時,隆波服侍阿姜朗(Than Ajahn Lang)。阿姜朗很慈悲的關懷和特別訓練他,為他安排良好的教育,並也因此逐漸認識隆波的家人。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帶隆波回去探望家人,後來次數越來越頻密。有時他們會待到晚上相當遲才回去寺院。阿姜朗也開始經常聊些世俗的事情。

有一天,他叫隆波和他一起還俗。那時隆波對佛法的信仰還不夠堅定,信心仍然很脆弱。他知道如果老師還俗,他自己將無法獨自在寺院待下去。最後他決定還俗,那年他十六歲。

還俗不久之後,朗即向隆波的姐姐——莎幢雀蒂求婚。

怕鬼

還俗回家之後,隆波又再次成為家裏重要的勞力資源,特別是稻田的耕作。他的父母親也因此比較舒適。可是,更多的時候隆波感到世俗生活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後來他經常向弟子提起這段生活:“我很厭倦,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常常想自己一個人出走,可是卻又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這種狀況持續了很多年。我經常覺得自己非常非常的無聊、厭倦……但到底厭倦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只想要獨自去飄泊、流浪。重新出家之前好一段日子我都在這迷茫中度過。當時我沒有覺察到這是我的個性。從那時起情形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由於找不到出口,隆波就嘗試轉移注意力,與朋友一起出外尋歡作樂。他和那時的朋友浦,也就是兒時的那個同伴,兩個一起出去參與其他年輕人,過鄉下青少年的典型生活方式,經常調戲同村或其他鄉村的少女。

隆波的朋友也開始見識到他的耐性和毅力。有一次,他們去三十公里外的鄉村參加慶典。途中大家都想暫停休息,可是隆波卻完全不肯停下,他堅持抵達目的地之後才休息。

隆波住在倥堆村而浦的家則在闊耐村。兩個村落距離大約一公里遠,中間有一片令村民感到恐怖的叢林,叫作東郊莆。他們兩個都非常怕鬼,所以每當參加晚宴時,都不敢單獨回家,結果其中一人就必須在對方的家過夜。

隆波的初戀

雖然浦帶著隆波遠近四處去和不同村落的少女調情,可是隆波最終卻愛上了浦的繼母的女兒——潔(Jai)。浦跟祖父一起住,很靠近潔的家。他們的戀情傳開來,得到雙方家人的祝福。潔的父母還特別高興,對待隆波就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認為他會是個理想的女婿。他們甚至阻止其他小伙子太靠近他們的房子。

這對情侶相互承諾會等待隆波服完兵役後,他將遵守鄉下的風俗,短期出家一個雨安居,還俗後他們就立刻結婚。當時隆波十九歲,潔十七歲。

戀人結婚了!

雨季來臨了,家家戶戶都忙著把務農用的工具,例如耙子、犁、軛、耘鋤等準備好。隆波也把所有的農具搬上牛車,運到稻田中央的茅棚去,忙著準備即將開始的農作。

在同一時間裏,浦和潔的父母親正在為農作人手不足的問題而煩惱。兩人不斷的討論著,一致同意潔結婚的話就能帶進新的人力資源,從而解決問題。可是隆波還要等好幾年才準備好,眼前他們看不到她可以嫁給誰。討論到最後浦的父親大聲激動的說:“把潔嫁給我的兒子好了!”理由是兩人就像親戚一般,而且也都彼此熟悉。另一個重要的理由是,兩個家庭的財產也會分給他們。雖然浦和潔都不認同這樣子的安排,可是他們兩人都不敢反對父母的決定。

友誼的考驗

許多年之後,隆波如此向弟子們敘述他對這件事的感受:“我大概十八歲時,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我想她也喜歡我。我深深的愛著她,希望和她結婚。我夢想著她會在我身旁,一起在農場協助我農作,過著一般的世俗生活。

可是有一天,我從田地回家途中遇到最親密的朋友,他吞吞吐吐的向我說:‘查……她已經成為我的妻子了。’

我整個人震驚了好幾個小時。然後想起了有一個算命先生曾經告訴過我,我將沒有妻子,可是卻會有很多孩子。當時我莫名奇妙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最後隆波接受了這項事實,並且不怪罪他的朋友。他明白這位摯友並沒有出賣他的意圖,只是無法違抗父母之命。無論如何,這個沈重的打擊讓隆波對生命中的不確定性上了寶貴的一課,成了他後來經常用以教導弟子的題材。

隆波和浦一直保持和睦的關係,表現得好像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事情一樣。不過對於潔他就特別敏感。即使是後來出了家,只要潔一出現他就會退避到森林中。隆波承認剛出家的七年,他對潔一直無法忘懷。要到他出外行腳和修頭陀行之後,這種情愫才逐漸淡化。

當了巴蓬寺的住持之後,隆波經常提起浦。每當教導弟子關於感官欲望帶來的墮落時,他總是流露對浦的感恩:“如果不是浦娶了潔,我可能就根本不會出家。”他說。雖然他是這樣說,可是弟子們相信以他那麼圓滿的波羅蜜,即使是不發生這件事,也應該會有其他因緣促使他出家。

最大的挑戰

早期隆波面對最大的挑戰是淫欲問題。他還在家時已經與淫欲作戰了有好幾年。那時,一個他當沙彌時所結識曾出過家的朋友病重去世,於是隆波前去協助其遺孀辦理喪事,並留下來善後。晚上隆波就睡在走廊,當晚平安無事。第二天晚上,他朋友的遺孀把孩子送上床之後,就出來躺在他身旁。她拉他的手觸摸自己的身體,隆波假裝睡著了。過了一會兒,她發現隆波完全沒有反應,便無趣的離去,而隆波也決定離開。

其實,那晚隆波非常亢奮和迷茫,他是尊重逝去朋友的緣故才成功克制著自己。他對整件事感到羞恥和痛心,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世間幻相深刻的困擾。這件事引發了他內心深處出家的願望,決心為了解脫而出家。

出家

出家成為比丘

二十一歲時,隆波受通知豁免服兵役。他決定出家正式成為比丘,這個決定得到他雙親極大的支持和隨喜。出家儀式在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六日下午一時五十五分舉行,地點是烏汶府哇鄰縣的達社區廓寺(Wat Koh Nai)。以下是受戒儀式中的三師:

得戒師:因陀羅薩拉袞和尚(Phra-khru Indrasaragun)
羯磨師:維綸素塔坎和尚(Phra-khru Virunsutakarn)
教授師:霜和尚(Phra-adhikan Suan)

隆波的巴利法名是須跋多(Subhaddo),意思是“非常吉祥”。

他在廓村寺度過兩個雨安居——在雨季三個月期間,在寺內安居不外遊。在這段期間他研究佛學,並且通過第一級佛學考試。多年以後,談起這段新出家的經歷,隆波回憶說:“剛出家時,我根本沒有修行,只是擁有一顆與生俱來的真誠心吧了。雨安居結束過後,和我一起出家的比丘和沙彌都還俗去了。我認為他們很愚癡,內心覺得出家困難還俗易啊!無論如何,我當時對自己也還未有把握,所以沒對誰透露心裏的想法。我個人的看法是,福報淺薄的人過世俗的生活要比出家來得好。這是我的感受,不過沒有表達出來,只是在心中仔細觀察。

當那些還俗了的人盛裝回來寺院,高談闊論在家裏做些什麼時,我心裏在想,他們一定是瘋了。雖然我知道他們的觀念錯誤,可是卻不曉得自己的信心到底能維持多久,所以沒有說什麼,只是私底下獨自思維。

我懶得管他們了,反正現在再也沒有人來騷擾我,正好可以學習背誦波羅提木叉——比丘應遵守的二百二十七條戒。我發願要修行,但意識到這將會是極端困難的事,我不敢聲張讓別人知道。我發願修行一輩子,或許修到七八十歲吧。我打算培養正念,同時保持長遠心和耐性,不讓自己鬆弛和失去誠心。

太多的人來來去去,出了家又還俗。我全都看在眼裏但默不作聲,感覺到這些人還沒把事情看透。”

不過對於初發心比丘來說,出家總是會面對各種各樣的障礙,特別是食物方面更是如此。隆波發現這對他是一大課題,以下是隆波自己的形容:“修行實在是很難哪!尤其是剛出家的頭兩年更是如此,年輕的比丘和沙彌會更難。我自己就經歷了一大堆難題,特別是食物方面的。沒辦法啊,我剛出家時二十歲,那是個對食物和睡眠都充滿饑渴的年齡。有時,我會靜靜坐著幻想著食物,那些我喜歡的香蕉、椰肉片……嘴巴流著口水,所有的東西都想吃喲。真是折磨人啊!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出外參學

哪兒也去不成,哪兒也不知道;
什麼也學不到,什麼也不知道。

隆波對這句東北部諺語挺熟悉的,尤其是他在當地找不到適合的老師時更是心有戚戚焉。通過了第一級佛學考試之後,隆波決定離開常住寺院出外參學。

一九四一年他離開廓村寺到烏汶府披汶挽莎限縣(Piboon-mangsaharn)的天堂園寺(Wat Suan Sawan)去。那時的天堂園寺被稱作紅土寺,那個地區有許多供築路用的磚紅壤。

天堂園寺只有兩棟宿舍和一間大殿,可是卻住著許多出家人和寺童。由於住眾食指浩繁,而附近供養的村民人數不多,因此食物不足夠。洗滌和飲用水都得在離開寺院一公里外的井處汲取。比丘們通常去汶河(Moon River)邊洗滌。那時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所以偶爾也會有士兵駐進大殿。這裏也沒有教學,隆波得去附近的柏塔寺(Wat Poh Tahk)上課。

經過一年時間的參學,了解到經典的學習不能滿足他的需求後,隆波在一九四二年離開,前往烏汶府萬三十縣(Muang-samsip)老勃區(Laobok)的農臘村寺(Wat Ban Nonglak)。阿噶達摩維察臘法師(Phra-khru Agga Dhamma Vicara)是那裏的住持。

他抵達時剛巧是旱季,碰上那裏糧食不足,一同出來參學的比丘受不了,要他一起離去。隆波與住持相處得很好,也很喜歡他。可是為了避免拂逆同伴的意願,只好勉為其難的離開。

之後他們去當時烏汶府的安納乍能縣(Amnartcharoen)大坑村寺(Wat Ban Keng Yai)。在那裏學習第二級佛學和巴利語。年終時,他被告知通過第二級佛學考試。隆波覺得在那兒已住得夠久了,便回到農臘村寺,去與阿噶達摩維察臘法師共住。

一九四三年隆波全心全意投入學習,他非常滿意那裏的教學和學習的方式。他上第三級佛學和巴利語,並期望在年終考試可以取得出色的成績,忘卻了無常的法則從未間斷運作,而且無時無刻不介入生命當中。

雨安居結束舉行迦絺那功德衣節之後,隆波知悉他的父親病得非常嚴重。這讓他陷入兩難,不曉得應該留下來準備考試還是回去探望父親。最後他認為父母恩重如山,應該盡其所能來報恩。至於學業方面,只要他還活著就有機會繼續學習。於是他放下功課,立刻趕回俗家照顧父親。

回去後,他父親的病情不斷惡化,沒有好轉的徵兆。

父親最後的要求

隆波出家後是個很專心用功,行為良好的比丘。他的父親總是為此感到驕傲。每次回來探訪,父親都問長問短,很關心隆波的出家生活,並且總是說:“你不要還俗,繼續出家好了。出來外面的生活很苦啊,真是太難應付了!”每次,隆波聽了都默默不作聲。可是這一次,在父親面對生命最後的時刻,隆波無法再保持沈默,他親口答應了父親最後的要求。

除了擔心會還俗,他也關心隆波的學習,對自己病情的惡化反而沒去在意。當知悉隆波的第三級佛學考試只剩幾天就開始時,他催促隆波回去應考。考慮到父親的狀況,隆波決定留下來陪父親。十三天之後,父親終於去世。

無常故苦

照顧病重的父親時,隆波修界分別觀,思維五蘊的組成和分離。在修行當中,他體悟到不管是誰,貧窮或富裕,最終都不免一死,無一例外;衰老、病痛還有死亡,不論接受與否,沒有人可以避得開,是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的現實。

葬禮過後,隆波返回農臘村寺去繼續其佛學課程。某些時候,隆波會一幕接一幕的回憶起父親臨終前的細節——拖著瘦弱病重的身體躺在前面、他最後的要求,還有怎樣在自己面前咽下出最後一口氣。這一切一切都令隆波傷心欲絕而且也內疚萬分。

這種情緒不時重複上演,使他對生命的痛苦生起強烈的感受,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督促他精進用功,要在這一生從苦中解脫,他堅定的發了願:

“我將盡形壽修行,遵守佛世尊教導的每一細行。為了確保不會輪迴繼續受苦,我一定要這一世證果。我將放下萬緣,不論面對多大的困難,我都勇猛精進。我把這一輩子看作只剩下一日夜,不敢懈怠。我將修持佛法直至明白生命為何那麼苦惱……”

那一年,他開始翻譯《法句經》,這是佛學課程的一部分。同時也開始修禪,只是禪修的進展不順利,就如他對弟子的描述:“開始禪修的第一年我什麼也沒有得到,只是沈迷在美食當中,幻想著要吃些什麼,對吃不到的惋惜不已……你看,多糟糕喲!還有些時候,打坐中彷彿是真的在吃香蕉,你知道嗎,情景是那麼的逼真,我簡直是真的把香蕉放進嘴巴裏一般!情況就是這樣子。

其實啊,這些都是修行的一部分,你不必怕。這種事無始以來發生了不知多少次,所以,開始時你的修行極端困難是對的。”

一九四四年的一個晚上,隆波的母親——萍,夢見她的兩隻牙齒掉了。她很傷心不想失去它們,突然她聽到有人說:“不要在意這普通的牙齒,我會補回兩隻金牙給你。”她對這個夢感到很好奇。

不久,有一棵菩提樹苗從她家的階梯旁發出來,長得異常快。夾雜著喜悅和驚訝的心情,她跑去寺院告訴法師這件事。法師如此詮釋:“這棵菩提樹在你家長出來是你的功德,佛陀就是坐在菩提樹下開悟的。可是它不適合長在俗家裏,應該種在寺院中供人禮拜。”萍於是叫她的小兒子和鄰居幫忙把這棵菩提樹移植到邁冬沙宛寺去。

改變修學方向

在一九四七年的雨安居期間,隆波翻譯了部份《法句經》。這時他開始思考自己的修行,並拿來與佛陀時代的比丘相比較。經過仔細的研究,他發現兩者相差太遠。這使他厭惡佛學研究,因為這和解脫完全扯不上關係。況且,佛陀並不要比丘為了研究而出家。

隆波開始發心找出真正的修行方法。在這方面,他看不出有哪些老師可以協助他,於是他決定先回廓村寺再說,一九四八年旱季,隆波聽說叠烏冬縣(Det-udom)有些老師指導禪修,他因此去丕勒寺(Wat Pi-ler)住了一陣子,結果發現法門與自己根機不相應,只好再回去廓村寺度安居。

在度雨安居的這段日子,隆波有機會回報他老師的恩惠,他協助一部份教學的工作。教課時,他發現那些比丘和沙彌學習態度並不認真,有些根本不尊重師長,只把上課當成是例行公事。另一些則懶惰不用功。這一來令他對不以禪修為重心的道場更加厭倦。

除了教學,隆波自己也通過第三級佛學考試。安居結束後,他就如之前計劃的,準備好出外四處參學訪道以及修頭陀行。

頭陀生涯

開始頭陀生涯

一九四九年伊始,隆波邀請塔挽(Thawan)比丘一起出外修頭陀行。兩人行腳穿過東帕帕岩森林到中部去,到達北標府(Saraburi)仰庫區的仰庫村。待了一陣子之後,他們覺得漫無目的的行腳已足夠,是時候參訪能夠讓兩人作依止的名師了。他們決定投向富華里府(Lopburi)寇翁高寺(Wat Khao Wongkot)的隆波保(Luangpor Pao)。

他們抵達寇翁高寺時,卻發現隆波保已經去世了。他的弟子阿姜灣(Ajahn Wan)接任教席,隆波他們就留下來學習隆波保立下的寺院規矩和戒律。在那裏還可以看到隆波保生前釘在樹上、洞口前和住處的法語板。他們也有機會更深入學習出家戒律。

在這裏的雨安居,隆波學習傳統經典《清淨道論》及《古學處註釋》(Pupphasikkhavannana)。《古學處註釋》是一八六零年由寇德法師(Amaro Koed)所著,泰國法宗派第一部完整的毗尼耶註釋書,特別受森林禪僧所重視。

除此之外,隆波還得到一位精通理論與修行,前來核對泰文三藏的柬埔寨比丘的指導。這位比丘對戒律的記憶力真是不可思議,並且對經典瞭若指掌。可是,他卻是一位住在深山裏的修行僧!

關於這位柬埔寨比丘,有一件事使得隆波對他生起極大的恭敬心。事緣有一天,跟隨這位比丘學習戒律之後,隆波像往常一樣去山坡後面坐禪和經行。晚上十點鐘左右,他正在行禪,聽到踏著地上樹枝的腳步聲向他走來。起初他以為是蛇或出來覓食的動物,可是當聲音靠近時,他看到來的是那位柬埔寨比丘。

他問道:“阿姜!那麼夜了,您來這兒有什麼事呀?”

“關於戒律的問題,剛才有一點我解釋錯了。”那位柬埔寨比丘回答。

“哦,可是您不必現在就過來呀!況且您連燈都沒有,您可以明天才告訴我。”隆波很尊敬的說。

“不,不行!如果我今晚死了,那改天你也會教錯其他人。那是罪業。”那位柬埔寨比丘堅持道。

在更正了之前的錯誤之後,那位比丘才返回自己的茅舍。雖然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可是他卻立刻改正,不讓這個錯誤留隔夜。真是一個值得遵從的典範啊!

深信因果

隆波在寇翁高寺的禪修不見得很理想,他嘗試過不同的法門。有一天他想起在廓村寺當沙彌時,曾看過其他出家人用念珠來修行,他也想用這個方法。看到紫薇樹上結滿了果子。他想拿來作念珠,可是卻擔心犯戒,不敢自己去採。有一天來了一大群猴子,在紫薇樹上嬉戲,折斷了一根樹枝並把果子摘滿地。

隆波趕緊把這些果子收集起來,可是他卻沒有線把它們串起來。結果只好拿在手裏,每念完一句偈頌他就丟下一顆果子,直到把一百零八顆果子都丟完為止。

他這樣修了三個晚上就放棄了,因為他覺得這個方法不適合自己的根性。即使是觀察呼吸,隆波也得嘗試找尋平衡點:“我很好奇當心一境性時會是怎麼個樣子。我想像著它的情況,一直期待著它的發生。結果糟糕,心變得瘋狂起來,沒有禪修還好,現在反而比平時更亂。一要禪修心就不聽使喚,胡思亂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困難啊!

不過還好,儘管波折重重,我還是堅持不放棄,繼續修下去。後來我發現到,假如像平時走路那樣自然呼吸,不去控制,那麼就會很舒服和輕鬆。噢,我摸到竅門了!你看,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會特別去注意呼吸,大家不是好好的。可是當你一盤起腿來說我要修行,要入定,要……這個就是執著呀!是貪心嘛!好啦,這樣一來正念就不見了,苦惱就來了。你看到問題的關鍵嗎?那個要修行,要平靜的心,就是執著。我們就把整個修行的重心傾向這執著,使到事情複雜起來。”

一九四六年,隆波在寇翁高寺過雨季時,發生了一樁離奇的事件,使到他對修行和身語意三業的造作有更深刻的認識。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他生性怕鬼,雖然那時已經夠膽子獨自一人修行,可是他還是怕鬼。每次入睡前都會念咒保護自己遠離鬼怪,讓自己安心。有一天晚上坐禪和經行完畢之後,隆波從後山坡回茅舍。

那晚他對自己的清淨有絕對的自信,所以沒有念咒就躺下來休息。就在將要入睡時,他突然覺得有東西箍著他的頸項,越箍越緊彷彿要窒息般。他無法確定這是幻覺還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可是當時他保持著正念,開始重複念誦“佛陀”直到這緊箍的感覺消失可以張開眼睛為止。他繼續念誦,慢慢的身體可以移動,坐起來恢復正常。

這件事讓他對修行與念誦“佛陀”的功德可以保佑自己更加有信心。同時他也體悟到,這和持戒的清淨有重要的關係,只有破戒的人才會受到傷害,持戒清淨的人會受到保護。所以,沒有必要念保護咒,念保護咒只是迷信。關鍵是持戒精嚴,還有修心。

從此他更加小心翼翼,保持穩重、冷靜和鎮定,尤其是戒律,更是嚴格守護不犯任何微細過失。他也不持金錢(那些持戒不那麼嚴謹的比丘接受金錢),不接受任何沒有依據戒律供養的東西。他發了個願,他將不造任何汙染淨戒的業,絕不違犯出家戒律。

不過,隆波仍然面對淫欲的誘惑。這是他“最大,或者是唯一”的挑戰。剛成為比丘時,他幾乎被淫欲搞垮了:“我出了家五六年光景,不時拿自己跟佛陀比較,你看,他修行六年就證道了,而我呢,除了終日沈迷俗事,就一無所得……嗯,或者我應該還俗,回去學習多一點兒世間的事物,佛陀不是有了孩子羅睺羅才出家的嗎。是啊,身為比丘我應該追隨佛陀的足跡,這樣一來我大概會進步快一些。

在坐禪時我這麼幻想著,而且還幾乎真的認同了這想法!還好,另一方面我又有個相反的看法,我和佛陀可不是在同一個等級,搞不好最後誤入歧途。這樣,兩種想法在內心不斷衝突,不斷掙扎……”

出家第八年,隆波決定找出真正的辦法對治淫欲。雖然他的嘗試並不怎麼成功:“我發心不正視女眾的面孔,跟她們講話時即使眼睛想去看我也把它拉回來。當時我在富華里度雨季,安居結束之後,有一次出外托缽時我就這麼想,嘿,你已經那麼用功了,現在是時候證明給自己看煩惱已遠離你而去啦。想到這裏,我的眼睛正好往上瞧,看到一個穿紅衣的女人,心神有如觸電一般,當場雙腳發軟。

噢,老天哪!我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把這煩惱給拔出來?我的心冷了半截,信心滑落到谷底。所以啊,智慧和聖諦是要通過禪修才可以得到的。開始的階段,還是先把證悟放在一邊吧!”

拜見尊者阿姜曼

在寇翁高寺過雨安居時,隆波聽到關於阿姜曼(Ajahn Mun Bhuridatto),這位精通禪修的頭陀僧的許多事跡、功德。許多人都非常尊崇他,認為他是位阿羅漢。

寺院的一位尹長者告訴隆波,阿姜曼已來到色空府(Sakon Nakorn)攀那尼空縣(Panna Nikom)的沛塘寺(Wat Pah Nong-phue Nanai)。他自己曾經追隨阿姜曼並且服侍後者。他對阿姜曼的德行恭敬得五體投地,因此他熱切的鼓勵隆波去拜見阿姜曼。

過了雨安居,一起從廓村來的塔挽比丘仍然熱衷於佛學研究,隆波因此決定讓他去曼谷讀書。而自己則安排去參訪阿姜曼。一共有四位比丘與他同行,其中有兩位才剛從曼谷回來,在往色空府前暫時住在廓村寺。準備妥當之後一行人就出發。

在參學旅途的第十天,他們一行人來到拍達拍儂塔(Phratat Phanom),在這裏頂禮佛陀舍利並過一夜,之後再繼續上路前往那空拍儂府(Nokorn Phanom)。

行程途中他們在闊山(Phu Khor)暫停,拜見阿姜松(Phra Ajahn Sorn)。在那兒住了兩個晚上並學習寺院規矩。接下來,這一行人分開成兩批,這是因為隆波想在路上繼續向其他寺院參學,並從中比較。

離開闊山,一起來的團員疲憊不堪,覺得行程實在太過艱難,其中一位沙彌和兩個白衣無法堅持下去,決定折回。隆波只好和其他兩位比丘繼續上路,好不容易才抵達目的地。

當他們步入寺院時,隆波立刻被這裏充滿樹叢與大樹遮蔭、寧謐的氣氛、清潔整齊的環境吸引。比丘與沙彌們舉止優雅,態度令人恭敬。在所到過的寺院中,隆波最喜歡這裏。那天傍晚,隆波和所有的弟子一齊去頂禮阿姜曼並聽聞開示。見面後,阿姜曼詢問了隆波許多問題,比如戒臘、依止常住等。隆波回答他來自華富里府,阿姜保的寇翁高寺。並呈上尹長者的介紹信。

聽了隆波的回答,阿姜曼說:“在泰國境內阿姜保也是一位真正的比丘。”

接下來阿姜曼就開示佛法,他提到法宗派與大宗派的問題,這個問題困惑著隆波好些時候了。阿姜曼解釋說只要比丘能嚴格遵守法與律的修行,就不必對兩個宗派的分別感到困擾。所以隆波不必為了追隨他或他的弟子而重新在法宗派下出家。因為大宗派也需要有優秀的修行僧。

然後,阿姜曼就講解戒定慧以及五力與四神足。如今隆波長久以來藏在心中的問題全部都冰消瓦解,再也沒有疑惑。

整個開示的過程中,所有的弟子都以全神貫注、謹慎和真誠的態度聆聽。隆波說他雖然經過長途跋涉而精疲力竭,可是諦聽阿姜曼的開示時,一切的疲憊雲消霧散,心進入極深和清澈的專注當中,身體彷彿飄離了座位。開示持續到深夜才結束。

第二天晚上,阿姜曼講解其他法義。隆波對修行之道再也沒有疑惑。他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喜悅,信心大大的增長。對道果的成就更有自信。當時的教導重點是證者自知,另一個內容是關於心(citta)與心的行相(akara),也令隆波大為受用。

“談到心的行相,阿姜曼解釋說那只是心的不同狀態,沒有分清楚的話就會誤認它是心本身。聽到這裏,我突然整個貫通了。比如說,快樂是心的狀態,不是心本身。只要明白到這個真相,我們就會放下。世俗(sammuti)就變成了解脫(vimutti),事情就是這樣子。只是有些人把兩者混為一體。事實上,就只是一連串的能知和所知的狀態(akara)吧了。一旦搞清楚了這點,一切就迎刃而解,再也沒有什麼需要解釋了。”

到了第三天,隆波向阿姜曼頂禮告辭,往那空拍儂府的那凱縣(Nakae)繼續行腳去。

在後來,隆波常常以仰慕的語氣告訴他的出家弟子,關於遇到阿姜曼的地點——沛塘寺的氣氛:“現在我教你們的知識和智慧,基本上都是我去拜見阿姜曼時學習到的,我是從觀察他的道場當中學到這些,那間寺院並不是很美觀,可是卻絕對的清凈。我在的時候大概住著六十位出家人,四周卻靜得叫人可怕。我看到有個人要削波羅蜜果樹的木心來染袈裟,為了避免削木的聲音干擾到其他人,結果他走到很遠的地方去削。

當大家從井裡打完水,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之後,每個人會回去自己的經行道去用功。除了行禪發出的腳步聲,你就聽不到其它聲音。到了傍晚大約七點鐘,我們就去頂禮阿姜曼,聆聽他的開示。在十或十一點開示完畢,大家就各自回茅舍思維剛剛聽聞的法義。

你知道嗎,聽阿姜曼開示佛法實在令人沈醉其中,他的講演是那麼富有感染力,聽完了回去經行或打坐都不會感到累。有些人還通宵經行,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我驚訝的踮起腳來看到底是誰,竟然如此精進用功。這是聽聞阿姜曼的佛法之後帶來的法喜和能量才會這樣……”

離開阿姜曼之後,隆波一行人一路在森林曠野中行腳住宿。無論是什麼活動,不管是坐著或站著,隆波總是感到阿姜曼在注視著,並且還指導他。

許多人都會覺得疑惑,隆波不是正在尋訪名師嗎,可是為什麼只是跟阿姜曼住了兩三天就離開。對於這點,隆波這樣回答:“只要有光,眼睛明亮的人就會看得到光;而瞎子即使是坐在光前面也看不到它。”這一次與阿姜曼的相會,使隆波對修行的道路清楚無疑。這讓他建立起堅固的信心,可以為佛法犧牲性命而在所不惜。

這一行人抵達那凱縣時,奔米比丘(Phra Boomee)決定分開。結果只剩理挽比丘(Phra Leuam)和白衣凱維(Kaew)跟隆波一起。

遭遇野狗

在行腳途中,有一天傍晚時分,隆波他們抵達一處山腳下,一夥人決定在那裏過夜。晚上九點多,隆波在搭著傘帳,一群野狗正好經過那裏,它們看到隆波時即刻群起奔向他。隆波看到形勢吃了一驚,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把傘安好鑽進去。進去後隆波即坐定然後發願:“我到這兒來並不是要干擾任何人,只是不斷修善以便得到解脫。如果我過去曾經對這些野狗做了惡業,那麼現在讓它們來咬死我,當作是還債。否則,它們應該自行離開。”然後他閉上眼睛禪修,準備好為法犧牲,讓這些野狗咬死。

那群野狗圍著傘帳繞圈子,咆哮著彷彿要衝進去。隆波坐在那裏非常害怕,可是接著他看到阿姜曼點著燈向他走來。到達時他大聲呼喝:“跑開!你們想對他怎麼樣?”他舉起一根木材作狀要打它們,那群野狗即刻往不同的方向散開去。隆波以為阿姜曼真的親自到來幫他解困,趕快張開眼睛,但卻看不到人影。而那些野狗也消失無蹤。

第一次在墳場

早上,隆波一行人抵達克隆森林寺(Wat Prong Klong),阿姜坎迪(Ajahn Kumdee)的道場。他們獲得允許留下來待在那裏修行。那時候剛好是旱季,地面乾燥,所以有些出家人在樹下住宿,另有一些則住在墳場。

隆波對住在墳場修行非常有興趣,很想嘗試個中滋味,從中體驗這種修行的好處。可是他也對住在墳場很害怕,經過一番掙扎,他終於說服自己去嘗試:“到了下午,我怕得不得了。我想我是不行了。不管做什麼都沒法子把恐懼從心裏驅走。我決定帶著白衣凱維一起去。我不斷跟自己爭辯:嘿,如果你現在死期到了,那不管到哪裏都一樣會死掉,所以,去吧!想一想看,如果你連恐懼都無法應付,那麼你真的該去死啦!

雖然心裏千萬個不情願,我還是拖著雙腳強迫自己去。我知道不可能等到一切準備好了才去做,因為永遠都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如果不跨出第一步,就永遠沒有機會修行。所以啊,今天我必須去。

走到了墳場,我叫凱維遠離我找個地方搭傘帳。雖然他提議待在我附近,可是我不答應。我知道如果他在附近我心裏就會有個依靠而不再害怕,不過我不想養成這種依賴性。我告訴自己,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必須獨自去面對。最糟糕的情況大不了一死,還能怎樣?

我害怕極了,可是還是按照計劃進行,這時的心理其實是處於勇氣與恐懼交戰的狀態中。

當天色開始向晚時,一群人抬著一具小孩的屍體到來,然後黑暗隨著降臨。哎呀,真夠巧合啊!雖然他們請我誦經,可是我一口拒絕了並立刻走開。

回來時發現他們把屍體就埋葬在我的傘帳旁邊,而且還把抬屍體的竹竿做成長凳子送給我。天哪,我該怎麼辦?這墳場距離最近的村落有整兩三公里遠呢,萬一發生什麼事,可就嗚呼哀哉啦!我今晚死定了,真是來送死!

我試著經行,可是沒有用,傘帳太靠近新掘的墳墓了,步向傘帳時還好些,走向墳墓時就很恐怖,背部發涼冷颼颼的,好像有個人在摸著,整個經行都帶著這種感覺,有時令我恐懼到極點,兩腳根本怕到無法移動,得停下來調整心情,直到鎮定一些才能繼續再走。

這樣修行一陣子,天色更黑了,我就停止經行鑽進傘帳裏面。噓!在這裏面感覺太好了,彷彿有七重圍牆保護著。看到裏面唯一的缽,就好像是見到老朋友一般。這是因為心沒有個依止處,所以就把缽當成是依止。這件事足以讓我們反觀自心呵!我在傘帳裏面根本睡不著,就這樣整個晚上坐著等待鬼的到來。你知道嗎,當你太過害怕時就不會想到睡覺。修行就是這樣,如果你崩潰了,那就錯過在恐懼中修行的機會。沒有跨過這種經歷的話,你的修行就還不算數。還好我做到了。

早上到來啦,噓!我還沒有死掉哩,太開心了!多麼輕鬆自在呀。世界上最好只有白天,沒有黑夜。不是嗎?可以的話黑夜不要到來。我趁機休息了一會兒。昨晚能夠一夜無事平安度過真是叫人欣慰,我的恐懼大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消失啦。嘿,今晚會更好!

托缽的時間到了,我於是出外乞食,沒想到一隻狗給我上了一堂修行課。事情是這樣的,托缽時我一個人在走,這隻狗跟在後面追著,好幾次差點兒咬到我的小腿,我可不想身上的肉被咬掉。有個普泰族的婦女剛好就在一旁看到,可是她沒上來幫忙把狗趕走。普泰人相信狗吠是為了驅趕附在出家人身上的鬼魂。我已經整晚被鬼嚇得半死了,現在這隻狗又來嚇我,真是豈有此理!

我狠下心來,好!有本事你就吠我咬我吧,如果我以前曾經咬過你,那現在算是還債。

還好,最後它沒咬著我,失去美味的一餐。

托缽回來之後我就用餐,清晨的太陽給我帶來了一絲溫暖,我休息一陣子然後就開始行禪。昨晚已安全度過了,所以今晚應該會有一個很好的禪修,我這麼想。

嘿,又來啦!

下午時分,又來了一具屍體!這次可是具大的——成人的屍體,更糟糕的是他們就把它擺在我的傘帳前面火化!那些人請我在死屍前作觀想,我拒絕了。可是他們離開之後我就走回去。你無法想像當時的恐懼,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或拿什麼來比較。心裏的恐懼上升到極點,怕到無法經行。

天黑時我再次鑽進傘帳裏面,可是外面屍體燒焦的惡臭彌漫著整個地方,實在太恐怖了!而我必須在這野外的墳場,整晚嗅著這可怕的味道,情況比昨晚還要慘!

火還在燃燒,整夜我的身體都背著燃燒的柴堆打坐,嚇到無法入睡,或者說連想都沒想過要睡。當時太怕了,想不起有誰可以投靠,或可以去什麼地方,況且天太黑了,根本沒辦法外出。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只能夠自己依止自己了。如果你問我是否願意留在那裏,當然不是!可是我不能讓心隨自己的意願為所欲為。所以,如果對佛法沒有信心,修行沒有得到受用,哪有人願意如此折磨自己?

晚上十點多吧,我正背對著燃燒的柴堆打坐。突然間從火堆中傳來聲響,開始時我以為是部份屍體掉下來,野狗在爭奪。可是接著聽到的似乎是拖拽聲,啊,不要去管它!

不久之後,它變得像是水牛沈重的步伐聲,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水牛,聲音走向我。那個時候是三月,是落葉的季節,整個地方落滿枯葉。我聽到那沈重的腳步聲踩過這些枯葉,迫近傘帳旁邊的白蟻堆,越來越靠近了。由於已經發願為法獻身,當時我沒有想到要逃跑。

啊,放下吧!該來的總是要來。

嗯,腳步聲停了下來,沒有再向前闖進我的傘帳。相反的它朝凱維的方向走去,聲音消失在一段距離之外。我搞不清楚狀況,心怕得似乎要發狂了。

喔,半個小時之後,它又回來了!好像真的有人走向我。我把眼睛緊閉,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張開。聲音來到傘帳前停了下來,四周出奇的寧靜。噢,那雙燃燒的手在我的臉前搖擺!啊,我這次鐵定死掉了!我全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忘了佛,忘了法,忘了僧,什麼都忘了,只剩下恐懼!我這一輩子從來不曾如此恐懼過,連自己是坐在位子上還是離開了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候,心中很自然的浮現出念頭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其實那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做的——仔細觀察。恐懼充滿了整個內心,就像瓶子倒滿了水就會溢出來一般。一個聲音自動的問自己到底怕些什麼?為什麼會怕?

答案自動蹦出來——怕死。

‘哦,那死亡到底在哪裏?為什麼會對死亡怕成這個樣子呢?’問題自動彈出來。

浮現出來的答案也很坦率:死亡就和我在一起呀!不論我做什麼——逃跑、坐下、行走,都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怕不怕死亡,都沒辦法擺脫它!

這堂自問自答的課一上完,平時慣常的感受和想法概念整個突然翻轉過來,那無可抗拒的恐懼霎時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無畏的勇氣。我的感受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而它是在同一個地方發生的。多麼不可思議啊!哇,我的心飄上了雲端!

戰勝了恐懼之後,接下來大雨傾盆而下。我不知道這是否是祝福的雨。雷電、狂風和暴雨的呼嘯聲蓋過一切,但我一點都不怕。即使附近的一棵樹倒了下來,我也不在乎。大雨繼續下著淋得我全身濕透,我只是一動不動的坐著。

這時,想起自己就像個沒有父母的孤兒一樣,一無所有的坐在寒冷的夜雨中,眼淚就開始流了下來。那些待在家裏的人大概不知道有一個比丘在狂風暴雨中坐一整夜,他們只是舒服的在家中蓋起厚厚的棉被。有誰會想到我呢,無依無靠在這荒野……想著想著眼淚就簌簌流下,我沒有抑制它,它要流就讓它流個夠,反正就把身體裏面壞東西都流光吧!

修行就是這麼一回事。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不知該怎麼解釋,語言無法形容,克服了恐懼之後我一直靜靜坐著,許多悟境產生,一個接一個在心中浮現,這些悟境超越我的表達能力。這令人想起佛陀所說的智者自知,意思是指有智慧的人知道。這是真的!

例如,我在大雨中的遭遇,有誰會知道我所知的呢?我是唯一體驗到的人。還有,誰知道我曾經極度恐懼而後把它克服了呢?有誰可以分享我的體驗,我能告訴誰呢?我無法把這個人的經驗與任何人分享呀!我越這樣思考就越有信心,心也變得更堅強。整個晚上我就這樣不斷的思維。

破曉時我出靜,張開眼睛發現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變成黃色。危險已經消失了。昨晚在傘帳裏邊我尿急得不得了,可是卻怕得不敢出來小解,後來沒有感覺了。現在我起來小解,出來的全是血!嚇,一定是哪個器官裂開來了!我正這麼想時,佛法自然從心中浮現:‘哦,如果有器官壞了,那是誰弄壞的呢?’

‘它自己壞的呀。’

‘既然是它自己壞的,那就隨它去吧,如果會死,那就死吧。’

‘唔,我該去哪裏弄些醫治尿血的草藥呢?’

‘不,你不該搞這玩意兒。你是個比丘,不可以掘地挖樹根。所以你可以去哪兒弄這些?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死亡是適當的事,那麼就讓自己死吧。’

‘我還能做什麼,為了修行我願意死,那將死而無遺憾。總好過造惡業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好吧,那就等死吧。’

內心就這樣對話,一問一答就好像拔河一般,一句話閃過另一句就接著出來。

由於被昨晚下的那場大雨淋濕透了,我發高燒而且還抖得很厲害。早上帶著病出外托缽,只乞到白飯,沒其它食物。在回來的途中,有位老伯一直跟在我後面,他手裏拎著幾根長豆,還有一瓶魚露。我心裏在盤算著,如果他供養我這些東西,是否應該吃呢?平常如果發燒的話,吃辣的生沙拉之類我都會病。吃還是不是吃,我不斷在想。他在準備沙拉時我反覆的想,其實我甚至連他是否會供養都還不知道呢!

還好,他把沙拉弄妥之後供養我,我也接受了這份供養,把食物放進缽裏,可是卻不敢吃,我還在猶疑著。然後有個念頭告訴我,如果我明知道吃了會生病還去吃,那我就是帶著欲望吃。

這看法對嗎?我不確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面吃白飯一面思考。最終決定吃沙拉,理由是如果我有其它食物卻堅持吃它,那就是受欲望的引誘。可是現在的情形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萬一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那我就把它吐掉算了,命不該絕的話總會有人經過幫忙;如果死期到了,那就不會有人過來。

我一下了決定,就把沙拉吃掉,並且在老伯離去前給予他祝福。

大概中午時候,我開始覺得噁心和眩暈,頭髮豎立起來,看來似乎要發燒了,這是對豆沙拉過敏的症狀。好啦!該來的終究會來。我已準備好面對,如果沒有人經過幫忙那我就吐出來,反正死期未到就不會死。

熬到下午一點多我實在受不了,終於吐了出來。在這段不舒服的期間我始終不斷觀察,不允許心不受約束。”

接下來隆波持續發高燒,待在這裏七天之後,他決定回去克隆森林寺。在寺裏住了大概十天,待病痊癒了隆波才離開。

離開了阿姜坎迪的寺院,隆波行腳到桐村附近的森林,住在那裏修行了好幾天。然後再出發前往那空拍儂府巴北縣(Plah Pahk)的農宜區,長老金納利尊者(Ajahn Kinaree Candiyo)住持的寺院——彌達蘭若林(Wat Pah Medhavivek)就坐落在這裏的農宜村。隆波在這裏住了幾天,然後又行腳去了。

資具之苦

隆波終止了多年的雲水生涯,在巴蓬寺落腳當住持之後,經常以他這段雲遊生活中的寶貴經歷當成教案來指導弟子。這些活生生的體驗給予弟子們很大的啟發,增強他們對道業的信心。隆波對自己遭遇的煩惱和困難很坦白,不會加以隱瞞。他總是以幽默的方式分享這些經驗。這類過來人的寶貴經驗讓弟子們在面對困難時有信心堅持下去,畢竟他們的老師年輕時也曾經遭遇過,而且最終也能成功度過啊!

有一次,隆波提起他過去的貪心習氣,開始修頭陀行時,他對出家人的資具——比丘的八種必需品,包括缽、下裙、大衣、上衣、剃刀、針、腰帶和濾水囊——有很強烈的占有欲。他描述道:“那時我跟隨著名的師父們修行,看到他們有體面的資具,比如乾淨的缽、顏色悅目的袈裟還有覆肩衣,令我很不滿,因為我自己的東西沒有一件是像樣的。我真想像他們一樣擁有一套新的袈裟。

去到詩頌堪縣(Sisongkhram),隆波朴(Luangpor Pud)給我一套他用過四年的袈裟,它的邊已破舊到裂成條狀,可是我還是開心極了。我拿浴衣來縫補後再染色,可是補丁部分和原來的衣顏色不一樣,穿起來就像普泰婦女的紗籠。每次出外托缽人們都會盯著看,令我尷尬不已。由於布太舊了,不管我染多少次顏色都不變。江法師(Phra—khru Jan)建議我去要求一套新的,我沒照著做,還是繼續穿著它。

我就這樣子穿著直到阿姜沙崴(Ajahn Sawai)認可我的修行毅力,給我裁了一套新袈裟。對這套新袈裟我太珍惜了!當初如果我開口討的話,那是受到欲望的支配,我將不會有成就感。現在我的觀點改變了,對於購買、要求或向人討取的東西我不再認為珍貴,無論這些東西多麼完美,都不夠好;相反的如果是人家出於自願的施予,那麼即使有瑕疵,也是寶貴的,只要能夠修補,就完美了。

剛到詩頌堪縣時,我只有一件覆肩衣,根本不夠用,我實在需要一套新的僧服,可是又不能夠去討一匹,因為這樣做是犯戒的。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心裏焦急得不得了,滿腦子都是這套新袈裟,想像著如果得到一匹布,我會怎麼樣去裁剪。之前我沒有做過,可是我不斷想像,在腦子裏模擬著,直到知道怎樣做。

雖然我根本不曉得有誰會給我那匹布,可是連經行時都在幻想著,告訴自己只要一取得那匹布我就立刻開工。托缽時我可以在想像中看到那套袈裟的款式,不斷重複裁剪,徹底解決每個剪和縫的步驟。雖然之前沒有看過別人怎麼製作袈裟,也不知道從何下手,可是要得到它的欲望幾乎令我走火入魔啦!居然自己發明了裁剪袈裟的程序,對每個細節都一清二楚。

久等的時刻終於來臨!我得到了一匹新布,於是馬上開工投入真正的裁剪,我對內外衣的製作駕輕就熟,整個過程已經在腦子裏面操演了不知多少遍,怎麼會不得心應手呢!這就是老人家常說的,有熱誠就能成功——誠則靈。其實,禪修也是同一個道理,當你充滿熱誠來修行時,就不會昏沈,你會保持清醒,專注修到熟練為止。

以前常聽到老師講要放下,我並沒有真正的領悟個中意義。有一次,金納利長老吩咐我縫製僧服,我就不停的工作,急著趕完它,這樣我就可以專心修行,不必再掛礙著這件事。有一天,我在太陽底下趕工,金納利長老剛好經過。當時我很投入工作,沒有注意到長老經過,我只是想趕完它然後可以安心禪修。長老問:‘你幹嗎那麼急?’我回答說想盡快把它做完。

‘為什麼呢?’他聽了問。

‘我有其他事要做呀,阿姜。’我回覆。

他進一步問:‘做完其他事之後呢?’

‘做完之後……呃,還是有其他的事在等著我。’

事實是工作永遠沒完沒了,因為總是還會有其他事待你去完成。接下來他給我上了寶貴的一堂課:‘你那麼匆忙到底想得到甚麼,你有沒有想到工作就是修行呢?你整個的觀念徹底搞錯了,有看清楚嗎?你工作時沒有覺知到自己,整個人沈溺在欲望中,被它驅使著。’

嘿,多麼精彩!好一堂生活課,一直以來我還以為匆忙趕完它是件好事,自己在行善做功德呢!長老卻給予當頭棒喝,把我驚醒……”

不攀緣

“我的下裙已穿了超過兩年,破舊到隨時都會裂開來。穿著它時我得非常小心,一受力它就會破裂。而且它的布舊了很貼身,每次坐下我都必須稍微把它拉一拉提起來。有一天在道林村(Pah Tao)的一間寺院掃地,我流了很多汗。我坐下休息時一個不小心,忘記拉鬆這件下裙。啪!它立刻從底部裂開來。結果我被迫用作務布來縫,由於找不到適合的布料,只好把一塊抹地布洗乾淨來作補丁。

這件事讓我不得不好好的省思,幹嗎佛陀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身為比丘基本上我什麼都不能夠做,甚至連討一套新的袈裟都不可以,我的袈裟全都穿得破破爛爛了。想到這裏我沮喪極了。我回去靜坐思維,不久之後對整件事生起了一個嶄新的觀念,我決定萬事隨緣了,不要去憂慮,發生任何事情都坦然接受但不屈服妥協。沒有袈裟的話就光著身子去托缽好了,沒什麼大不了!下定決心之後整個人變得勇敢起來。我決定堅持下去看看結果會是怎麼個樣子,從那時起不論到哪裏去我都只穿百衲衣。

那年的八月有兩個滿月,我再一次去參訪長老金納利尊者。他的修行與眾不同,和他在一起與跟其他老師一起不一樣。見面時他靜靜看著我不發一言,我也沒向他提出任何要求。我打算如果袈裟爛了我再縫補。他沒說要給我新衣,我也不向他討。這就好像是場遊戲,看誰的耐力比較強。

到了接近雨季,我猜想一定是他吩咐出家為美琪的親戚製作一套袈裟。這有兩個理由,第一,有人供養一匹布料給他;第二,有個新進比丘的袈裟全都破舊不堪了。

布料是傳統手織厚布,用波羅蜜樹渣一次過染色而成。那位美琪用從裹屍布上抽出來的棉線親手縫製。做好之後他們把這套袈裟供養給我,我是多麼的歡喜呀!用了四五年它還是那麼好。開始時,布料還很粗厚,穿起來蓬鬆鬆的。走路時會發出聲音,尤其是大衣與上衣一齊穿著更是沙沙作響。它讓我看起來更胖,可是我一點也沒有抱怨。大概一兩年之後它才變鬆軟。我穿著這套袈裟好長一段時間,內心對金納利長老充滿感恩,他在沒有要求的情況下給我這套袈裟,這是大功德。我接受得心安理得,穿得很舒適。

回想過去和現在乃至將來我的所作所為,讓我領悟到只要我們的行為沒有錯誤、不會帶來擔憂和壓力,那就是善業。我深信這樣的看法。看來我的行為不錯,所以就不斷加緊用功禪修。

那套袈裟——我敢和你打賭,穿著它在山上遇到老虎的話,老虎將不敢攻擊我,在撲向我的半空中它會停下來轉變方向,哈!”

無論如何,在這段期間隆波修行所面對最大的挑戰是淫欲。他行腳到那空拍儂府桐村時,差一點就被淫欲壞了大事,被迫三更半夜拎包袱落跑。

那裏有位富裕的寡婦每天都前來供養早餐,一段日子之後,隆波發現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對他這個出家人心懷叵測。更糟糕的是隆波自己也對她產生欲念,此時魔法和正法在內心中劇烈交戰著。一天晚上,他在幻想著這個寡婦時,覺得自己可能無法自制而做出越軌的行為,當下決定立刻離開。他匆忙趕去喚醒白衣凱維,叫他立刻收拾包袱。“您不可以明早才離開嗎?”凱維感到莫名其妙。隆波堅決的回答:“不行,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他在巴蓬寺住下來,徹底解決淫欲問題之後,在一次探訪桐村時,他好幾次幽默風趣的向村民提起這件往事。最後不無感嘆的說:“唉,難哪!出家修行真是難哪,可是千難萬難難不過女人呵!”

淫欲顯然是修道上嚴重的障礙,隆波談到他在金納利長老那裏度雨安居時,淫欲再一次向他發動更強烈的攻擊。這一次是他真正發心修行時,淫欲給予他幾乎致命的一擊。不論他是在行走、坐著還是做什麼事,女性性器官的幻相總是不斷浮現在他面前,圍繞著他。內心強烈的衝動和欲念爆發開來令他的修行差不多崩潰,他耗盡忍耐力來跟性欲鬥爭,這股淫欲的力量幾乎超過他抵抗力的極限。隆波解釋說這次淫欲的副作用和上次在墳場遭遇恐懼感一樣。

行禪時下裙和身體的摩擦令他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使他無法繼續修下去,只好叫人在森林深處替他清理一條經行道,晚上獨自一個人去經行。即使是如此,他也必須把下裙提起來繞在腰間才能經行。與淫欲的鬥爭就是那麼的艱難。他花了連續十天才逐漸把它平息下來。隆波後來向弟子們,特別是年青出家人揭露這件事,他認為從中可以激勵他們堅忍持戒,他自己就是一個例子。只要對佛法有堅強的信心,無論淫欲多熾盛都有辦法克服。

一九六八年,摩訶阿磨比丘(Phra Maha Amorn Khemacitto,原名Than Jaokun Phra Manggalakitidhada)替隆波作傳,寫到這裏時,他猶豫著是否適合把這段經歷公開讓大眾知道。關於這,隆波強調:“必須把這件事寫進書本裏面,不然就幹脆不必出版我的傳記算了!“

隆波在巴農西寺(Wat Pah Nong Hee)度安居的某個晚上,當他精勤用功之後,躺在茅蓬裏注意著呼吸休息。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一個禪相浮現:阿姜曼出現在相中走近他,交給他一顆閃亮的月光寶珠,說:“查,我把這個寶珠送給你,它有壯麗的光明和光芒。”

隆波坐起來伸出右手來接受那個球。當他的意識回到清醒的狀態時,發現自己坐起來而且右手保持著握東西的姿勢。

這件事激勵他更用功觀察佛法修證內觀智慧。這個雨季他過得充滿喜悅和念住。

樸素之道

金納利尊者是阿姜掃(Ajahn Sao)的弟子,與他在一起度安居,隆波有機會仔細觀察這位老師的修行和處事待人的方式,他的行持令隆波對他生起很大的信心。金納利長老喜歡離群索居,知道他的人不多,是位喜歡自己平靜生活,舉止單純,修行簡單的老師。他的戒行精嚴,生活樸素,只擁有幾件必需品,而且這些用具大部分都是他自己製作,看起來都已陳舊不堪,每一件都用到破舊不能夠再用為止。長老其中一個特出的品行是精進,只要是比丘所能做的事他都會去做。除了坐禪,他沒一刻靜下來。即使是年紀很大了,他還是保持精進修行。

與金納利長老共住時,隆波說他自己日曬雨淋的行禪,經行道都走到結實成凹下形。而阿姜金納利呢,經行只是繞幾回,就停下來去縫衣或幹其他活。把自己的修行與老師作比較,隆波評論道:“我低估了長老,把他跟自己作比較,認為我即使是長時間修行都交不出什麼成績,他從沒有花時間經行或坐禪,整天忙出忙進,修行功夫能好到哪裏去呢?”

最後隆波結論說:“其實,我看錯了他,長老知道的比我多得多。他簡短而獨特的開示一針見血。觀念和知識也遠比我寬廣和敏銳。我和他根本無法相比。修行的核心是下功夫清除內心的煩惱,所以我們不能單憑表面的行為或習慣判斷別人的修行。”

隆波向金納利長老學習並服侍他。與他共住到一九四八年旱季。離開前,阿姜金納利叮嚀隆波:“査,就修行而論,你已經沒問題。開示佛法的話就要小心。”

殘障男孩的佛法

在這段行腳期間,理挽比丘仍然跟隨著隆波。有一天他們來到一處村落附近的墳場,並在那裏紮傘帳過夜。村落裏有兩個男孩前來服侍他們,這兩人對出家人四處行腳的雲水生涯深感興趣,也躍躍欲試的想加入隆波的行列。隆波對他們的要求沒有反對,在回去徵得父母親的同意之後,他們即收拾行李追隨隆波一齊出外流浪。

隆波對他們作了這樣的評價:“這兩個孩子都有殘疾,可是對佛法很誠心,肯吃苦,學習行腳修行很用功。他們一個兩隻腳和眼睛正常,可是聽不到;另一個的耳朵和眼睛正常,可是雙腳卻畸形,走路時一拐一瘸。每次我要向那個耳聾的說話時,就只能用手勢比劃,不然他不知道我在同他講話,如果他走在我前面的話就根本無法溝通。

這些都讓我對佛法若有所思,想一想看吧,為什麼他們會跟隨我呢?因為他們內心能得到真正的滿足感,才能夠克服生理上的種種障礙,跟隨我修苦行。所以要成功沒有決心是不行的!這兩個孩子當然不想殘障,他們的父母也不想兒子殘障,有誰希望自己不是完美無缺的呢?是什麼原因使到他們成為這個樣子呢,這是過去的業!佛陀說所有的眾生都是自己的業的繼承者,不論誰造了業,將來就一定受報。這是真的!

你看他們的情形,兩個人都覺悟到,生理上有缺陷在森林裏修行,要比心理有缺陷在煩惱的叢林中迷失好得多。至少他們沒有傷害過誰呀!但是心理真正生病的人就麻煩多了,他們總是給人製造問題,帶來傷害,不是嗎?“

隆波和理挽比丘教導他們怎樣坐禪和經行等等,直到兩個都做得相當好。很明顯的這兩人都很專心,很努力學習。

森林中的古徑

這一天,一行人來到那空拍儂府的一個村落附近的大森林。由於天色已晚,他們決定在那裏停下紮傘過夜。在那裏隆波看到有一條荒廢的小徑拐進森林裏,這時他想起一句老人家喜歡引用的諺語:“林中古徑不可躺。”老一輩的人總是勸告進入森林的人不可睡在荒廢了的道路上。背後是什麼道理呢?他不知道。看到這條小徑,隆波靈機一動,想作個實驗看睡在這上面會有什麼結果。

於是他安排理挽比丘遠離小徑紮傘,自己把傘紮在路徑中央,兩個小孩則睡在他們之間。把傘紮好後,他把帳掀起來,讓那兩個小孩看到他,不會那麼害怕。

安頓好之後,他就在傘下作獅子臥,背向森林面對村落。在躺著注意自己的呼吸時,隆波聽到有東西慢慢的踏著落葉步行,這聲音逐漸靠近他,距離近到可以聽到它的呼吸聲和嗅到一股腥臊味。隆波繼續靜靜的躺著,雖然他再也清楚不過,那種呼吸聲和腥臊味意味著來的除了老虎之外不可能會是其他動物。

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他的心一方面很在意自己的生命,另一方面卻又像個勇士出來爭辯:“即使是沒有被老虎叼走,我們遲早還是難逃一死,與其為這個問題擔憂,不如死在佛道上不是更有意義嗎?如果過去世我們曾經與老虎為敵,那現在就成為它的糧食,當作是還債吧!否則,它就不會吃我們。”想到這裏,他就把性命交與三寶,以三寶為皈依。念頭這樣一轉,整個心頓時變得輕盈起來,把憂慮拋到九霄雲外。

這時老虎的腳步聲停了下來,聽它的呼吸聲估計大概在五六公尺之外。在那裏待了一陣子,它就轉身走回森林去。

現在隆波總算明白老人家所謂,不可睡在森林中荒廢了的道路上的意思了。

隆波闡釋這次經歷的教訓時說:“一旦能夠放下對性命的執著,心就會變得輕盈,沒有牽掛,觀察力特別敏銳。沒有恐懼的心實在勇敢,這是我們心的奇跡!這個放下的技巧還可以在病重或面臨危險時使用,協助加強信心,讓你不會崩潰或發瘋。應付困難時保持意識可以避免犯錯。”

好人在哪裏?

一九四八年,隆波一行人,包括理挽比丘和兩個小孩仍然在森林深處修行,一起分享個中苦樂。長期的相處讓大家清楚了解彼此的性格和習慣。隆波開始覺察到跟修行和持律程度不同的人在一起行腳會耽誤自己的修行。他受夠了,對他們感到不耐煩。他打算自己一個人修行,這樣比較容易進步,或者更專心一志。因此隆波同意和理挽比丘分開來,而理挽比丘也自願帶這兩個小孩回家。

隆波一個人行腳徑自來到靠近那空拍儂府小喀村(Khah Noi)一處荒廢了的寺院。這裏很適合修行,因此他決定小住幾天。離開了同參,開始時隆波挺享受獨處的自由,不必再掛慮其他事,可以一心一意禪修。他在一切時候都守護眼、耳、鼻、舌、身等根門。出外托缽,他不正視任何人,只是知道對方是男或女。用完餐之後,他會立刻開始經行,一刻也不浪費。一連幾天這樣密集修行使到他的雙腳嚴重腫起來,迫使他暫停行禪,只是打坐。三天之後他的腳才消腫。

這段期間他不見任何人,因為所有的交際應酬都會耽誤修行。某一天,被定力鎮壓下隱藏著的煩惱反彈了,隆波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嗯,有個沙彌或者是凈人的話就好了,至少可以幫個忙。”

另一個念頭立刻生起反擊:“嘿!好個混賬和尚!你不是剛受夠了嗎,怎麼現在又想拉個伴來?”

“唔,我是受夠了修行不上位的,現在想要的是個‘好的同伴’。”

可是“好的伴在哪兒,有誰能找到好的呢?之前的都不好,你自己是唯一好的,這不是你離開他們的原因嗎”?

這樣反覆思維之後,隆波對整件事有新的認識:“‘好的’只在你自己之中。如果你是個好人,那不論到哪裏都好。受到稱讚或批評你還是好;如果你不好,那就被牽著走,被稱讚就高興,被批評就光火。”所以“明白‘好的’在哪裏,就懂得放下。不論去什麼地方、喜歡或討厭、好或壞都不在於別人,而是在我們自己之內。我們對自己的了解必須比了解別人更清楚”。

它就是它的那個樣子

隆波繼續行腳流浪,尋找寧靜適合禪修的地方。有一天來到那空拍儂府境內的廓遙村(Khok Yao),他在離開村落大約兩百多公尺外一間廢棄的寺院住紮。

在這裏他的內心平靜輕盈。他描述經歷到的禪修體驗:“有一天晚上,大約十一點鐘吧,那時村裏正在舉行著節慶,經行時覺得某些不尋常的東西正在醞釀中。這種感覺在下午時已存在,腦子裏思想很少,人輕鬆自在。經行到腳累了,我就回茅舍坐禪。剛坐下,我發現自己要儘快把腳盤起來——心比腳快。噢!它要定下來,一切自己發生。我一坐下心就進入平靜安定的狀態,身體則平穩沈重。

此時還可以聽到村子裏傳來的喧嘩聲,但我也可以使自己聽不到。這是很奇特的情形,我不去注意的話,聲音就消失;我要聽時,就可以聽到,不過不會受到干擾。這裏有兩個作用並排在一起——心和感受。心和感受,它們就像痰盂和茶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東西。

這時我了解到三摩地或定的程度不是很深的話,我們就可以聽到聲音,否則就只有寧靜。如果聲音出現,覺知它。心和聲音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不同的東西。我繼續觀察著,如果這個不是事實,那會是什麼?它們是分開來的,沒有合在一起。我不斷觀察,後來領悟到知道這點相當重要。這是‘連續’(santati),當這個‘連續’消失時,就會被‘寂靜’(santi)取代,這時,‘連續’就成為‘寂靜’。

明白了這點之後我就只專注禪修,不去分心其它事情。我發現到如果這時候不堅持忍耐也可以,不會有懶惰、疲倦或煩躁的感覺。這類感覺不存在,一切都恰到好處。如果想要停下來,就停下來。

不久我停止打坐,即使不是正式坐著,心還是保持在同一個境界中,沒有停止工作。我拿個枕頭放在頭下準備休息。當頭部剛要觸到枕頭時,突然心往內進入,它不斷持續往內,這時感覺到好像電線連接到保險絲,身體突然發生巨響爆炸。當時浮現的知識非常深邃精細。過了那一點,它進入一個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進入內在空的境界中,這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去。它在那裏停留一陣子,然後心回復平常狀態。整個過程自動發生,我只是作為觀察者觀察。

回到平常的意識狀態之後,一個問題浮現:‘這是怎麼回事?’

‘它就是它的那個樣子,不必懷疑。’心很輕易的接受這個答案。

休息一下之後,它再次進去。我並沒有要它發生,同樣的體驗再次發生,這一次身體爆成碎片。然後心再次進入內在空的境界。寂靜!這一次它看來更加熟練,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入這裏。心在那兒待到滿意這體驗為止,然後它退回平常的狀態。這一切都是自動發生的,我完全沒有加以控制。我只是觀察它,清楚明白的知道它。

第三次發生時,整個世界炸成碎片,大地、草木、山岳……所有的東西粉碎消失在空中,沒有人、東西……剩下,最後什麼都沒有。在這意識狀態中逗留之後,心變得完全滿足然後退回平常的狀態。

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這次體驗,它超越一切語言文字和相待比較。心在這境界中很久才自己出來,我僅僅是個觀察者。有誰對這個經驗有概念?我在這裏提到的全部是意識的本質,沒有說到心(Citta)或心所。任何對修行有誠心,準備好為法犧牲的人都能體驗到這轉化的能力。整個世界翻轉了過來,體驗到的知識與之前的經驗完全不一樣。

在這個境界中,接觸到你的人會以為你失去了理智,發瘋了。如果無法控制自己,你大概真的瘋了。為什麼呢?因為你會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觀念來看事情,即使是之前見過的人現在看起來也不一樣。其實這全是你自己內在的變化罷了。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不可思議,你對事物的認知與別人完全不同,你不再和他們有共同的語言,從此以後你和其他人再也不一樣了!”

執著之苦

在廓遙村廢棄的寺院住了整十九天隆波才離開去其他地方。這時的隆波充滿了自信,他發現教學佛法不再是個問題,解決自己與別人的困難也顯得輕而易舉。他一路行腳向那空拍儂府的詩頌堪縣,渡過湄公河到寮國去普頌寺(Phra Buddha Polson)禮佛。回來詩頌堪之後,隆波住在儂卡村(Nong Kah)。

他那時候用的缽太小,而且還有個裂縫,儂卡寺的一位比丘送了他另一個缽,接下來為了這個缽讓他忙了好一陣子,雖然這只是瑣事,卻讓他有機會再一次觀察到自己對資具的執著。他在廓遙村有過甚深的禪定經驗,可是現在卻發現自己的功夫仍然不夠穩固,在面對考驗時即陷入煩惱中。

“有位比丘好心送我一個缽,可是這個缽同樣有條裂縫,而且也沒有蓋。怎麼辦好呢?我想起小時候放水牛時,看過朋友用藤來編織帽子。嘿,這會是個好主意!我請一個村民替我採來一些藤。我就把這些藤編織成圓形當作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可是它看起來更像盛糯米飯的筒,結果我帶著它出外托缽時樣子很滑稽,村子裏的人戲稱我作‘大缽和尚’!哼,沒什麼大不了,我再編織一個就是了。

現在我要重新編織一個像樣點的蓋了,這可是急著要用的唷。我日夜趕工,整個心思花在這玩意兒上。晚上我挑燈加班時,一個不小心打翻燈臺,熱燭油灑下來燙傷手臂,還剝去了整塊皮。你看那個疤痕到現在都還在呢。

哎喲!我到底在搞什麼嘛?這是正思維嗎?出家難道是為了收集這些袈裟、缽還有什麼的。為了編織那個缽蓋甚至連覺也不必睡,簡直走火入魔啦。這是錯誤的精進!

醒覺到這點,我立刻放下工作去打坐經行。可是欲望的力量實在太強了,經行時那個蓋子不斷浮現。哦,我又倒回去繼續加工了。我想那個蓋子想瘋了,也不管那時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就這樣拼命趕工,到差不多要破曉了才停下來坐禪休息一會兒,這時心中再度想起關於錯誤的精進的念頭。就當我半睡半醒時有個禪相浮現,我看到佛陀,他要教我佛法,我趕緊向他頂禮。他說:‘所有的資具都只是我們五蘊的輔助物。’嚇!聽到這裏我整個跳了起來,回到清醒意識。這句話到今天仍然清楚地銘刻在我的心裏呢。

從此以後我就克制自己。我發現到只要瘋狂想要得到某些東西,我就會失念,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所以,我不再當工作狂,做到某個程度就停下來坐禪或經行。這點非常重要!我們的心總是牽掛著手上的工作,要把這個掛礙斬斷非常的難!所以我把這個當作是禪觀的對象拿來修行,訓練這顆心放下。我不再一次過編織完那個蓋,而是分割成許多時段來完成它。這樣子訓練我能夠很好地觀察自己的心,還有它的感覺。

表面上儘快把工作完成,不必再掛礙很合理。可是從修行的角度來看,就不盡然如此。因為工作永遠是沒完沒了的,試問有哪一天能徹底做完呢?所以關鍵在於心能不能夠放下。這個道理也適合用於感受,不管是樂受苦受都一樣。只要心還不能放下感受,那你就不斷的一會兒苦一會兒樂。這跟編織缽蓋同樣一碼事。明白這個原則,你就知道如何在生活中修行。所以,我再也不會像從前般忙著把工作做完,我會把工作暫時放下去經行。只要開始牽掛,我就會提醒自己,嘿,趕快放下、放下!我就這樣訓練自己,心放下了就很輕鬆、從容。我學會了在需要的時候放手。

接下來是缽的外套,製作它時我照著這原則修行,看到自己能夠在工作與修行中保持平衡,多麼有成就感呀!從中你可以看到我們為什麼受苦,知道了這點就自然會應用佛法。從那時候起,無論行住坐臥我都充滿喜悅。做好了新的缽套我用它出外托缽,大家仍然瞪大眼睛看著我,對這個特別的缽非常好奇。

完成了外套之後,我打算再把缽上一層漆。還是沙彌的時候,我就經常看到比丘們替缽上漆。我決定過去益梭通府(Yasothorn),那裏有許多樹的樹脂可用來作漆料。拿到了漆料後我把缽和蓋都塗上。一些村民告訴我把它放在水井裏浸,井裏的冷水會使它乾得快些,大概三天左右就可以乾透。我照著他們的話做,把缽吊進井裏面。可是整整一個月過去了,漆還是沒有乾透。結果這段期間我沒有缽用,無法出外乞食。我一直擔心著這件事,根本無法靜下來打坐,不停的把缽從井裏吊上吊下,檢查看是否乾了。唉,煩死人了!

最後,我投降了,我想即使是再等多一年也乾不了,乾脆叫人用報紙把它包起來。這樣我才有個缽能出外乞食。

至於蓋子,後來我又用舊鋁盤剪成圓片再燒焊做一個。我沒想過向這裏的人討另一個缽,那可是損福的行為啊,我必須隨緣忍受。

最後當缽和蓋都乾透時,它們看起來烏黑漆亮呢!”

鳴鹿說法

從一開始人們就可以看到隆波有一項很明顯的優點,那就是他善於用因果觀念來應付困難,解決問題。比如在墳場修行的經歷或在廓遙村的禪修過程,他都用因果觀念來提升自己。另一個例子是他在深山病重時的領悟。

有一次,他獨自一人在一座深山中得了重病。那時他發高燒到無法走動,只能一直躺著。經過好幾天沒有進食,身體虛弱極了,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擔心死了被人發現屍體的話,那些人會去通知他的家人,然後這些親戚就得大老遠跑來這座森林裏處理他的遺體,替他火化。這太麻煩了。想到這點,他把出家證拿出來,準備在臨命終前把它燒掉毀滅自己的身份,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了。

在擔憂這件事時,他聽到一隻鳴鹿在附近大聲鳴叫。這鳴聲觸動了他,作了以下的思維:“那隻鳴鹿或者其他動物會生病嗎?”

“當然啊,它們都有身體嘛!”

“那它們有吃藥或打針嗎?“

“不可能的事,它們只有吃葉子、草還是在森林裏找到的什麼食物。”

“好,即使是生病了沒有藥,沒有醫生,全世界不是還有許多鳴鹿和動物繼續活著,對嗎?”

“嗯,對。”

經過這番反思,他受到鼓勵掙扎起來並喝了些水。然後開始坐禪。早上他覺得好許多,有力氣出去托缽。

以法為皈依

在一次與巴蓬寺的僧眾開示時,隆波回憶起那段雲水生涯的日常生活:“我甚至連個濾水囊都沒有,那個年代日常用品很稀少。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鋁缽,使用時必須好好的保護。晚上點香得用打火石起火,在寧靜的夜裏敲擊打火石,啪!啪!啪!聲音響到大概把鬼都嚇跑了。

自己一個人修行的生活實在辛苦,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其中也蠻有樂趣的!例如,烤蔬菜配辣椒醬薑絲吃,哇!辣得不得了,可是太好吃了!我會拼命吃個不停。

我想,要在森林裏修行,性格必須夠堅韌、夠硬、吃得了苦。在裏面實在不簡單,隨時你都會被老虎還是野象什麼的攻擊,你必須準備好面對死亡,把性命豁出去!如果你能夠嚴格持戒的話,你就不會再有任何恐懼或擔憂,不再害怕死亡。你會很自然的用佛法當武器來防護自己。換句話說,你會以佛法為皈依。

我幾乎流浪過每一個地方,你可以說得出的任何一座山,我都到過。而我唯一的武器是佛法,我置一切於度外,把生命豁出去,有必要的話我願意犧牲性命。我領悟到佛陀的武器遠比獵人的任何武器有效,這加強了我的信心和願力。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思維,看透一切事物而覺悟。我覺悟到苦以及它如何消失,這令我輕鬆自在。只是知道苦的人能夠得到平靜,可是超過這點他就沒有辦法看透。對於死亡的恐懼也是如此。把性命交給死神的話你就不會死!遭遇到痛苦的話你必須面對到底,不要希望痛苦會停止,而是不停的觀察它,這樣的方式你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不再受苦。

只要讓你見到了聖諦——真理,你就會珍惜它。那時你的心就會變得強而有力。屆時你還有什麼好怕的?你不再害怕任何東西,不管是人、動物還是住在森林裏的什麼,你都不再害怕。能夠這樣思考,你的心就會很堅強。這就是我所說的得到‘法的武器’。

基本上,這包含了覺(vitakka)和觀(vicāra)。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耐心繼續修下去直到證悟真理,那時就會產生喜(pīti),身體的汗毛會豎立起來。這個修行的成果,會讓人在憶念起行禪,還有佛陀及法的功德時充滿法喜和快樂,令全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有些人還會激動得流下眼淚。這時人會變得充滿勇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只會促使他更勇猛精進。他會對獲得的智慧感到歡喜。這也稱作禪那(jhāna)。這些體驗——覺、觀和喜會淡化退失,之後心會定下來成為一,稱為心一境性。這是以三摩地為基礎,而帶來平靜和定。在這個基礎穩固下來之後,智慧就會生起。

從這個體驗,我領悟到只有禪修才能達到絕對的真理或證悟,這跟研究經典和學術思考或者討論是兩條不同的道路。說到底,只有禪修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之後我感到輕鬆自在,不管身材是胖還是瘦都沒問題,即使是生病也無所謂。我不再擔心母親或其他親人在哪兒。不!這些思想不再干擾我。我整個心思都在禪修上,不再有任何擔憂。心已經翻轉過來,變得穩定堅固。

不管你去哪裏聽聞佛法或研究,當然你會學到一些東西,但這不是一切。關鍵在於你必須自己親手去做,否則困擾和疑惑永遠存在。相反的,如果你去嘗試,你就會知道一切,然後就完畢一一圓滿。你的心變成平常心。”

老和尚的脾氣

雨季就要來臨了,隆波來到那空拍儂直轄縣,一間毗鄰墳場,未經官方批准建立的私立森林寺院(samnak)。他在步行過林間小路前往法堂途中,看到一位老和尚正在向僧眾說話。於是隆波上前去向老和尚頂禮並自我介紹,原來那位老和尚是這間寺院的住持。

交談了一會兒,那位老和尚告訴隆波他已不會再發脾氣了。這番話令隆波感到很驚訝,因為在修行僧的圈子裏很少會聽到有人這麼說。他因此打算證明看這是否屬實,於是要求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度雨安居。

這倒是個難題,因為他是個陌生人,又單獨一個人流浪行腳,誰也不知道他的品行如何,留下來的真正動機是什麼。最後他們決定不讓他住進寺內,但可以住在寺外的墳地。

雨安居到來時,老和尚叫一位僧人邀請隆波入住寺院。原來有一位比丘提出要上座比丘住在寺外,這種方式招待很不適當。何況他們也不應該輕視隆波,他有可能是位行持高深的比丘呢。無論如何,他們和隆波約法三章,要求隆波遵守幾條特別為他設立的規矩:

不准向在家人討東西,只可以向其他僧人要求。
不可參加僧羯磨(saṅghakamma),只可以誦清淨布薩(pārisuddhi)。
用餐時坐在最後一排。

雖然隆波已有十年戒臘,依據出家律而言是上座,應受資歷比較淺的比丘尊敬,可是隆波還是欣然接受這三條規約,他認為這些會給他帶來好處。他告訴自己,那位老和尚以及其他比丘正在考驗他。坐在最後一排沒什麼問題,他把這比喻作一塊寶石,不管放在哪裏,價值皆不會改變。更何況這些規約可以協助他消除我慢。

住下來之後,隆波總是保持正確的觀念,待人接物的分寸也合情合理,因此生活過得很順利和平靜。平時他不斷禪修,盡量少說話,對任何批評都會反省改過。另外,寺院內本有的慣例,只要是好的他都拿來應用在自己的修行中。整個雨安居期間,那位老和尚和其他比丘都密切的觀察他。關於這點隆波保持沈默,他沒有以抗拒的心態反應,反而感激他們。後來他評述這點:“他們這樣做能協助我避免粗心,減少犯錯。就好像有人在幫忙我們保持清淨。”

這個雨安居隆波的心平靜安穩,他不斷堅持不懈地修行,以虔誠的態度遵守戒律。這一切使大家改變對他不信任的態度。

雨季中的某一天,寺裏的僧眾乘船出去採集乾柴。他們把船停在岸邊的某個地方,然後上岸去找乾柴。隆波負責把採集到的柴搬到船上,工作時他發現有一根大約兩公尺長的木柴上面有圓形的標記,他意識到這根木柴是有主人的,於是決定不去動它。

收工離開之前,老和尚發現隆波漏了那根木柴,就問道:“阿姜查,還有一根呢,為什麼你沒有把那根柴搬上來?”

“那根柴上面有個標記,應該是別人的,所以我沒拿。”他回答。因為根據戒律,若沒有得到物主的同意而取走物品,是屬於偷盜行為。如果物價超過兩百銖,那就犯了嚴重的波羅夷罪(pārājika),必須還俗,而且終生不能再出家。

住持楞了一會,然後假裝掩蓋著它,叫其他人趕快回到船上去,留下那根柴在岸邊。

幾天之後,寺院的廚房燒著竹筒飯,負責看火的人不知何故不在。這時老和尚剛好托缽回來經過,看到了這情景,他擔心竹筒飯會燒焦,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他之後,他決定去翻那些竹筒。很明顯的,他非常清楚根據比丘律,在還未受供養之前,他不可以去觸碰這些食物。他沒有發現到隆波在靠近廚房邊的茅舍內正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用餐時,他發現隆波完全沒有吃竹筒飯。於是就問道:“阿姜查,你有吃竹筒飯嗎?”

“沒有,長老。”隆波回答。

聽了隆波的回答他吃了一驚,然後說自己其實犯了戒。過後他去見隆波,根據出家律作正式的懺悔。隆波叫他不必擔憂,只要繼續小心保持正念。

隆波精嚴的修行,還有細心和正念使得其他比丘和沙彌對他產生信心和恭敬。他們決定撤去施加在他身上的規約。可是隆波沒有接受,他繼續保持遵守這些規約直到安居結束。他認為這些規約對他很好。佛陀說當你和其他人相處久了,就知道他們有沒有遵守規矩和戒律。

雨季將要結束時,連續好多天下大雨,造成嚴重水患。村民和他們的畜牲都沒地方住,而且那些畜牲也沒有食物。由於寺院建在較高的地方,沒有被水淹到。結果那些水牛和其他畜牲都來寺院的周圍尋覓草吃,有些甚至進到寺院的範圍內。

那位老和尚好幾次叫比丘去驅趕那些動物。有一天,一頭牛把頭探進寺院的籬笆來吃草,剛好這位老和尚在旁看到,他立刻拿起一塊木柴狠狠地敲擊那牛的頭好幾次,把它打得痛叫逃開去。隆波站在一旁,痛心地看著這位經常說過他自己不會再發脾氣的老和尚。

閻王的使者

這座寺院旁邊的墳場中央建有一間小佛殿,那裏的環境清幽,很適合禪修。隆波平時喜歡在那裏打坐和思維法義。有一天,隆波又在小殿裏打坐,這時飛來一隻烏鴉在附近的枝頭上啞啞叫。隆波也沒去在意它,只管繼續坐。看到隆波沒有注意它,那隻烏鴉飛到隆波面前站住,把幾根乾草放在地上,然後繼續叫。很顯然的,它是要把這幾根乾草給隆波。

對眼前發生的事感到驚訝,隆波就望過去看它。當這隻烏鴉看到隆波已注意它了,就揚起翅膀飛走,留下那些乾草。這件怪事發生三天之後,村民擔來一個十三歲發高燒死去的少年,在殿旁火化。

過了三四天,那隻烏鴉又飛回來,跟上次一樣喚起隆波的注意之後就飛開去。不久,另一具屍體被抬了進來,是前幾天那個少年的哥哥!他是猝死的,在沒有任何明顯症狀之下突然死亡。沒過幾天,這兩個兄弟的姐姐也死了!他們的父母親和家人都哭得死去活來,悲傷到極點。

看來那隻烏鴉真是閻王派來的使者!

目擊整件事的發生,讓隆波對生命的真相感到非常的哀憫。他把眼前發生的事牢記在心中,警惕自己對生命的無常千萬要小心,絕對不可馬虎。從中也讓他深深體悟到失去所愛的人和物而產生的悲傷——愛別離苦。墳場中的這堂課激勵隆波加緊用功,減少花在其他方面的時間,全神投入禪修。即使下雨的日子,他還是繼續經行,不敢鬆懈。

然後有一天,一個禪相出現:隆波經過一個地方,他看到一個老人彷彿要死了,躺在地上啜泣著。他停下來思維一陣子,然後繼續上路。途中他看到一個呼吸微弱,病重瀕臨死亡的人躺在路旁。這個人身體瘦到看不到肉,乾枯的只剩皮包骨。隆波停下來觀察了一會,再往下走,不遠的地方,停著一具屍體臉朝天,眼睛腫脹凸了出來,舌頭脹的塞滿了整個嘴,全身佈滿蛆蟲。

這景象震撼他內心深處,把他淹沒在一片憂傷與悲憫之中。即使從禪相出來之後,這些印象還是那麼的深刻清晰,令他對生命的流轉產生強烈的厭倦,恨不得立刻徹底把苦從根本切除。

斷食與喝尿

隆波打算獨自一個人到山頂去修行七至十五天。可是山頂上水源是個問題。後來他想起青蛙在地下冬眠的情形,這些冬眠的青蛙沒有喝水,只喝自己的尿液。隆波想嘗試看是否可以像青蛙一樣,喝尿液來解決飲水問題。可是失敗了。持續飲用幾次之後,尿液一喝下去差不多立刻就排出來。

他只好停止連續斷食,改成隔天斷食一次。可是這嘗試也以失敗告終。在斷食的第十五天,隆波覺得整個身體好像放在火上燒烤一般,躁動不安無法休息,心裏也煩亂,熬得令人受不了。他意識到自己的身心狀況並不適合用這種方法修行,於是停止斷食。稍後,他想起了佛陀“遵守中道的修行”的教導,這包括了飲食知節量——不多也不少、守護根門,不放逸感官和保持修行的連續,不懶散和貪睡等等。回憶起這中道的教導,隆波停止了對身體不必要的懲罰,恢復日中一食,保持不苦不樂的中道行。

放下了斷食,隆波的禪修進步得很快。內心祥和寧靜,沒有牽掛、擔憂,充滿了滿足感。而且思維能力變得更敏銳清晰,沒有任何障礙。

整個雨安居都在密切觀察隆波的老和尚對他非常欣賞,安居結束之後,邀請隆波一起到湄公河對岸的寮國(錄者註:即老撾)境內去建寺院。可是隆波拒絕了他的好意。那年終了,這位住持決定他們自己移過去寮國。

體悟世俗諦

那位住持一行人離開了寺院七天後,隆波也離開那裏。他一路向那空拍儂萬烹縣(Ban Paeng)蘭卡山(Phu Langka)的方向行腳去。這次行程的目的是想參訪阿姜宛(Ajahn Wang),那時阿姜宛與兩個沙彌同住。隆波直覺認為阿姜宛可以解決他禪修上的問題。後來他告訴弟子當時禪修面對的困境:“我的禪修再也沒有辦法前進,它就好像你走到某個地方它就塌了。那時的禪修境界就像這樣,心很快的進入那個境界,然後就卡在那裏出不來。另一些時候,心會像是碰上什麼的,接著就退回去。不斷重複這樣,然後它會自問:這是什麼?它回答它並不在乎這是什麼。

我知道自己困住了。需要有個明師來點化。我想起阿姜宛,覺得他可以單獨住在蘭卡山頂修行一定很好。我甚至沒有見過他,只是認為他可以替我解惑。”

隆波去參訪阿姜宛,與他交流佛法。並且在那裏住了三晚。關於他們之間的對談,隆波曾經向某些弟子敘述過,過程如下:

阿姜宛:“有一次在經行的時候,我停下來觀察自己的身體,它立刻潛入地下。”

隆波:“當時您覺察到它嗎,阿姜?”

阿姜宛:“當然啊,我覺察著它並跟隨到底,然後它又回到地面。可是它沒有停留在地面,它不斷向上、向上,直到樹頂。跟著——嘭!——身體爆炸了!所有的大腸小腸散落在樹上。”

隆波:“噢,不是夢?”

阿姜宛:“不是!如果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你可能會失去控制發狂。它是那麼的真實,即使是到現在我還是可以記得它是那麼的真實。這是一個禪相,我很清楚它不會傷害到我。明白到這點我就追隨它往內觀察心,直到它消失為止。我那時候問自己這是什麼。”

隆波:“阿姜,這次來拜訪您,是因為我有一個問題沒辦法解決。它和您的體驗接近。我步行在一座橋上,它橫跨河面可是卻沒有接到對岸。每次走到橋的盡頭就停在那兒。我往返好幾次,情形還是一樣。有時會覺得似乎有一道欄桿在阻擋著,走到那裏就會撞到。阿姜,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阿姜宛:“這應該就是想的盡頭。它已到了盡頭,你還能去哪裏?你就待在那裏,把心安置在那裏。你保持著靜止,想會轉變,它自己會變。這時沒有必要去控制它,只須跟隨著,嘗試知道它,帶它進入。覺悟發生時它會變。例如,從小孩的想變成大人的。小孩長大了就不再興趣玩玩具,他會喜歡其他東西。”

隆波:“哦,原來如此。”

阿姜宛:“最好不要對這方面問太多,會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發生。重點在於不要被它迷惑。它自己會來了又去,如果你太在意它,它就會不停的一直變化。比如,從鴨子變成雞,然後是狗,還有豬……沒完沒了,你會陷入混亂。只是知道它,觀察它,然後放下。還沒有完啊,不要以為這樣就完了,後面還會有更多的繼續來。

無論如何,如果你能很好把握著原則就不會有危險,不被它迷惑你就能應付得了,度過這關。不管是過去也好,未來也好,它就是這樣子發生,只是程度不同罷了。所以盡量清楚掌握這個原則。”

隆波:“為什麼有些人的修行沒有任何問題,不會面對折磨或挫折了?他們的身心好像都蠻舒適、輕鬆和順利。”

阿姜宛:“這要看你過去的業力呀!所以你現在必須努力解決它。當散亂的心趨向靜止時就會來到這裏,在一點。這一類障礙不見得就不好,它也有某些利益,而且還相當吸引人。可是千萬不能執著,不然很危險。”

隆波覺得與阿姜宛的討論讓他對修行有深刻的理解。在蘭卡山居住,隆波非常用功,沒日沒夜地修行。不斷觀察界(dhātu)和世間諸法的假名施設(sammati paññatti)。他在那裏住了三天才離開。

“我從蘭卡山頂步行到山腳下的寺院,當時下著雨,我就在大殿下面坐著。我的心一直都沒有中斷地在思維著這些問題。突然間,我的心固定下來,感受立刻隨著轉化。我可以感覺到這個變化,覺得這是一個徹底不同的世界。萬事萬物已完全改變,看起來和之前全然不同。水壺不再是水壺,痰盂、缽……每一樣都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例如手掌變成手背。情形就好像是雲朵飄過遮住了太陽,陽光消失了一般。

心的體驗就是這樣子。看到瓶子可是它又不再像是瓶子,它什麼也不是,只是界,不是一個真實的東西。我把這往內帶,觀察我身體裏面的一切,不斷觀察直到覺悟這裏沒有任何東西是我的,全部都是世俗假名概念。”

隆波評論這種體驗,認為“你很難分辨聖僧和瘋子有什麼不同,他們都有某些共同點。你只能以德行來詮釋辨別他們的行為。”修行者必須對自己的修行成果有自信和誠心,隆波向弟子強調這點,修行的人將會像他一樣得到證悟。

“站在修行的角度而言,不要猶豫磨蹭,應該堅決的向前。不管你的研究有多廣泛,多用功,或到哪裏研究,你永遠無法學習完所有的東西,你始終會有疑惑存在。只有通過自己去修行,去體驗你學習到的東西,你才能夠消除一切疑惑,一覺悟了你就會明白一切。覺悟之後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好,不會再干擾你,事實永遠是事實。別人笑也好,哭、開心或悲傷也好,你都不會再被牽得團團轉。”

關於修道上的指點,隆波也談到這方面的重要性:“修行沒有明師的帶領和應機施教的話有時候也可以,不過遇到難關時就會花更長的時間來化解。只要是修行,每個人都會在某個階段碰上瓶頸,有時候真的很難跨過。有高明的老師在效果就不同,他可以協助學生突破關卡更上一層。”

跟著隆波從蘭卡山去農宜拜見金納利長老。他再次得到長老簡捷的開示:“阿姜查,你參學行腳也已經有好些經驗了,應該找個適合的地方安住下來。”隆波答說他打算返回家鄉烏汶府。

“回家鄉?想著誰嗎?果真如此,那個人對你將會是個危險。”金納利長老以他一貫簡潔的語氣回應。

三個徵相

隆波最終還是選擇回家鄉,從農宜回烏汶途中,他在隆甲他縣(Lernnoktah)道林村稍歇下來,教導當地人佛法。離開時他帶走一個叫棟諦(Tongdee)的男孩。

抵達家鄉哇鄰,隆波停在廓村的墳場,打算在這裏會見他的母親和附近的親戚,同時教導棟諦和那時在廓村寺出家的帝昂(Tiang Jotidhammo,也就是後來巴蓬寺第一間分院——帕阿然那瓦西寺,Wat Pah Arannavasi,的前住持)。訓練之後,隆波帶他們去哇嶺達然寺(Wat Warindraram)受沙彌戒。

待在廓村墳場的這段日子裏,親戚和朋友們都很高興的前來頂禮隆波,和隆波交談。自從隆波出去行腳後,大家就沒有再見過面,這是隆波第一次回來。有一位親密的朋友發現,隆波已從一個愛說話和活潑的人轉變成一個安靜和嚴肅的人。

在廓村住了十五天,隆波教導他的母親、親戚和朋友佛法。沙彌帝昂是隆波的秘密仰慕者,對隆波的修行無比敬佩。稍後,隆波和棟諦沙彌離開去四色菊府(Sisaket)的干陀臘縣(Kantralak)。他們在蕉園村(Suan Kluay)鄰近的森林停留。這裏幽靜安寧,住著許多松鼠、紅原雞、鳴鹿、狸貓和老虎之類的動物,是個禪修的好地方。於是,隆波決定在這裏度過一九四九年的雨安居。

隆波說他在這安居期間得到三個徵相,他認為這對他而言是個很重要的體驗。只有他才明白個中的意義,對其他人來說可能莫名其妙。無論如何,且聽一聽隆波對這起神秘事件的描述:

一個晚上禪修過後,休息時隆波夢到一個徵相,他收到一個蛋,他把蛋丟在前面,蛋裂開後,有兩隻小雞從裏面跑出來,隆波伸出雙手去把它們接起來,左右手各握一隻。奇怪的是當它們一接觸到隆波的手,兩隻小雞立刻變成了兩個男娃娃。隆波同時聽到一個聲音對他說,右手的男嬰叫法德(Boondham),左手的叫福德(Boondhong)。

隆波把他們帶大,直到他們會跑會玩耍。然後福德突然患上嚴重的痢疾,雖然隆波竭盡所能來救他,可是福德還是立刻在他手上死去。那個聲音說福德已經死了,法德仍然還活著。

接著隆波醒了過來,一個問題生了起來——這是什麼呀?心中出現了答案——這只是法的本質(sabhāva dhamma)。他的疑惑跟著消失。

隔天晚上,隆波再次得到一個徵相。這回他懷孕了,雖然他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出家人,但他卻懷孕了。

在接近臨盆的時候,他受邀去應供。供養的地方是一間在稻田中央的高腳竹屋,四周圍繞著溪流。抵達時他發覺竹屋裏已經有三位比丘正在用著餐。由於接近臨盆,為了安全著想,他便選擇在竹屋下面用餐。

這些比丘用餐完畢,隆波也跟著生產了。他誕下一個樣子看似很快樂的男嬰,這個男嬰的手掌和腳板長有很柔軟的毛。產下嬰兒之後隆波的肚子平扁下來,感覺上他覺得自己真的生產過一般,就用手去摸可是那裏沒有東西,很乾淨。這讓他想起佛陀誕生時也是非常乾淨,沒有沾汙。

那鄉村裏的人供養他三尾烤鱸魚,他們認為這些鱸魚適合給剛生產過的人吃。隆波很虛弱和疲倦,什麼也不想吃。可是為了滿他們的願,他勉強的吃了一些。吃魚時他把嬰孩交給其中一個人抱。用完餐他把嬰孩抱回去。就在他的手一碰到那個嬰孩時,那個嬰孩掉了下去。此時隆波也從夢中醒來過來。

再一次,同一個問題,同一個答案出現在心中。而他的疑惑也和上次一樣消失。

第三個晚上,他得到第三個徵相。這次他和一個沙彌受邀請到一座山頂上。這座山相當高,上頂峰的路像螺旋形繞山而上。那是個滿月的夜晚,到達山頂時氣候涼快,令人愉悅。有一匹布蓋著地面和天花板。整個環境很優美,無法拿其他地方相比較。

用餐的時間到了,他們請隆波下到山腳的洞裏。隆波的母親、蜜阿姨還有其他親戚都來了,大家都準備好做供養。他的母親供養一些瓜果,蜜阿姨則帶來烤雞和鴨。隆波向蜜阿姨打招呼,說她一定很高興住在市場附近,可以帶烤雞和鴨供養出家人。蜜阿姨聽了只是笑吟吟很開心的樣子。

吃過飯之後,隆波給他們一個很長的開示。一講完他就醒了過來。

法的治療

一九五〇年伊始,隆波收到一位出家朋友摩訶卜密(Phra Maha Boonmee)的信。內容主要是關於曼谷河口寺(Wat Paknam Bhasicharoen)的住持所教導的禪修法門。看了這封信,隆波決定去看看。他離開蕉園村來到河口寺,在這裏住了七天,學習該禪法。學習之後他又去了大城府(Ayudhya)的大勝吉祥寺(Wat Yai Chayamangala)。

一九五〇至一九五一年,是隆波出家成為比丘的第十二和十三年,他在大勝吉祥寺度安居。在這裏他遇到兩位善友,隆達毗列(Luangta Plaek)和另外一位目前住在巴蜀府(Prachuab-khirikhan)華欣縣(Hua Hin)的恰魯埃比丘。

一九五二年,隆波在大勝吉祥寺修行的時候患上疾病,他的肚子左邊消化道腫脹引起疼痛。另外他的哮喘復發,令情況更嚴重。他病得很辛苦,可是不想使別人負擔,所以沒有去醫院。隆波決定用佛法來治療自己,他開始斷食、減少喝水、不睡覺,並且放下對身體的執著,以法為皈依。不斷的坐禪和行禪交替修行。

隆波發願在修行中死去,這個決心強到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他發現當我們決心對死亡不執著時,心會變得非常勇敢。每天早上當其他出家人出外托缽時,隆波就出來經行。他們托缽回來他就回去茅舍打坐。他覺得身體有點虛弱,可是心卻充滿勇氣,不怕死亡或任何威脅。斷食第八天,恰魯埃比丘懇求隆波恢復進食,考慮到疾病已經差不多痊癒了,隆波決定回復正常進食。

心靈的避風港

在大勝吉祥寺雨季的這段時期,隆波純粹自修,完全沒有開示佛法或指導別人。安居完畢他去西祥島(Sichang)閉關專修。在島上靜修一個多月裏,他發現到那個島就像是遭遇到海難者的避風港,因為那裏的地勢比海面高出許多,可讓遇上暴風雨的船民避難。那是外在世界的避風港。他來到這個島是在追尋心靈的避風港,庇護他免於被煩惱、渴愛、執著和不善之海所吞噬,就如拋進海裏的遇難者,遭遇溺斃或被鯊魚還是其他水族給吃掉。

離開西祥島,隆波再回去大城府大勝吉祥寺。住了好些時間才返回家鄉烏汶。鄉親們知悉隆波的回來都很高興,都前來向他頂禮問訊。自從兩年前離開之後,大家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這次回來,隆波的德行更加圓滿,得到崇高的尊重。親戚和朋友對他異常誠心和恭敬,他所給予的任何開示都受到重視,所說的話都受到贊同,沒有人反對。而且,他的母親和親戚對於善惡業的理解也更深入。

帝昂比丘,也就是出家前接受隆波訓練的那位仰慕者,有一天晚上來頂禮隆波,之後請求開示並要求允許追隨隆波修行,成為他的弟子。開始時隆波沈默沒有開口,帝昂比丘感到猶豫和失望。隔了一陣子隆波問:“為什麼你要離開?”

帝昂比丘回答:“在這裏修行一直都沒有進步,我想離開,像你那樣修行。”

隆波答道:“好吧!既然你已經準備這樣子,那你就去請棟諦師畫張去道林村的地圖。你去那裏等我。”

在那裏教導親戚一段日子,隆波又離開了。他行腳到不同的地方,最後來到隆甲他縣的道林村,這是一九五二年。他在那裏度過他出家的第十四個安居。在道林村隆波住在藍烈石,後來這裏的居民把它稱作烈石洞寺(Wat Tham Hintaek)。

雨季期間,隆波與許多比丘和沙彌,包括帝昂和棟諦比丘共住。他嚴格的訓練那群僧眾,有些日子,他們沒日沒夜的經行和靜坐。他這樣告訴那些弟子:“你們不必太過重視世間法,那只是人們相約俗成的規範。從勝義諦來講,沒有所謂的白天和黑夜,也沒有滿月和新月。

讓我們創造另一個世俗法吧!我們把白天當成是晚上,把晚上當成是白天。如果我們能看出白天和晚上沒有差別,那麼我們就不會把時間當成藉口不修行。”

隆波注意到帝昂比丘持續不停地吃藥,於是有一天他叫帝昂比丘來問話:“你吃這些藥很久了嗎?”

帝昂回答他必須如此。

“哦,有好些嗎?”隆波問。

“有一點點,隆波。”帝昂回答。

沈默了一下,隆波說:“好吧,既然你吃了那麼久都還未好,最好把它丟掉!你最好是試一試新的藥——少吃、少睡、少說話。還有花更多耐心在行禪和坐禪上。試試看會怎樣,如果這個方法還醫不好你的病,那你最好讓自己死去。”

那個年代道林村的居民大多數都是貧窮的農夫。儘管他們很誠心也很樂於布施,可是囿於經濟能力,只能供養糯米飯、辣椒、鹽巴、蘸醬、蔬菜、香蕉之類,這些是當時東北部普通農村人家所能供養的東西。

餌上的魚

雖然這裏的食物匱乏,隆波和弟子們沒有因此而放棄修行。相反的,他們把這困境當作省思以及修行忍耐力的因緣。隆波嘗試不去在意食物,可是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考驗他的決心。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在僧寮北部有個大湖。每次下雨水溢滿時,許多魚會順著溪流遊過石堆進入大湖。強壯的魚可以順利的遊過去,弱的會卡在石堆上等死。隆波經常把還未死的魚救起放進湖裏去。每天早上隆波都會到湖邊走一趟看看。

一個早上,隆波像往常在托缽之前往湖邊去。這一次,他看到湖邊架著許多釣竿,而且釣竿還鉤著魚。由於釣竿是有主人的,他不能去碰。只好傷心的看著那些可憐的魚,這次他無法救它們了。

“肚子餓了這些魚不小心就吞食魚餌,結果它們就上鉤等死。”隆波自忖,他也把這跟人類比較:“人類也一樣,如果我們吃東西不小心,沒有考慮清楚,就很可能像魚一樣吃下要命的東西。”

那天早上托缽回來,隆波發現有人帶來一道很特別的菜肴來供僧——一大鍋鮮魚湯!毫無疑問這一定就是早上在湖邊那些被釣的魚所煮成的湯,而且這些魚還有可能是他之前曾經救過放進湖裏的呢。

他感到有點尷尬,雖然當天托到的食物很少,他還是完全不去碰這道佳肴,接受了供養之後就讓它擺在那裏。他可以想像村民看到他吃的話將會很高興,他們會認為那是大功德,然後他們第二天會再次這樣做。他把那道湯傳下去給棟諦比丘,棟諦看到隆波沒有吃他也不去動它。

村民也發現了,他們問:“隆波,您沒吃魚湯嗎?”

“呃,沒有。我覺得它們很可憐。”

“哎呦,如果我是您,我可沒辦法抑制自己哪!”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去那湖邊釣魚了。另一方面,村裏的人也覺得魚是屬於寺院的,他們應該協助飼養才對。

獨自專修

一九五三年是隆波出家的第十五年,他繼續和弟子們住在道林村過雨季。可是安居正式開始時,他自己獨自去距離烈石大約三公里外的魁山(Phu Koy)修行。他委任阿姜烏安帕諾(Phra Ajahn Uan Pagno)暫時照顧烈石的僧眾。

每天早上,托缽完畢隆波會和大眾一起用餐,然後自己回去魁山修行。隆波為他們設立了規矩。這些規矩包括晚上不許睡覺,早上破曉時到附近的村落托缽,這些村落距離住處大約三到六公里不等。托缽完九點左右回到來,大約十點用餐。洗完缽後,大眾回茅舍短暫坐禪,然後休息一會兒。下午三點敲鐘,每個人出來打掃和做其他作務。六點再敲一次鐘,是晚課時間。誦完經大家就整晚交替行禪或坐禪,安居的前兩月比丘和沙彌是交替行禪和坐禪。最後一個月,他們只可以整晚行禪或坐禪,不允許交替修行。

隆波自己也非常精進用功。只在布薩日那天下來教導比丘、沙彌和在家人。其他日子,大家得嚴格遵守規矩。

身病心不病

在魁山獨自修行時隆波患上牙周炎,上下唇腫脹得很厲害。他用佛法的力量來和劇痛鬥爭,從中訓練忍耐、毅力,同時保持清明的心,觀察思維病痛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沒有人能避得開的事實。他隨順這個生活中的逆緣,以定和慧的力量來和它周旋,直到能夠分離心和身的疼痛為止,他不讓心被身體的病痛牽著鼻子走。這場病痛花了他七天的時間來解決。

安居結束,隆波回到烈石洞,他吩咐比丘和沙彌們分開方向各自往附近的森林獨自修行,每七天來烈石洞前的空地集合一次。隆波帶領他們直到一九五四年三月的月杪。這時隆波的母親、哥哥、拉老居士還有幾位廓村鄉親前來邀請他回去烏汶教導佛法。

“現在是時候報恩了。”隆波考慮到是適當的時機回報那些對他的道業有恩惠的人,於是接受了他們的邀請。隆波請他們先回去,然後召集弟子們開了個會議討論這件事。帝昂、棟諦比丘和一些出家眾留下來照顧寺院。於是隆波和一群僧眾告別道林村的居民,朝家鄉出發。

後來帝昂比丘在巴蓬寺繼續跟隨隆波參學,棟諦比丘則去了曼谷進修佛學。

巴蓬寺

巴蓬寺的誕生

一天下午,隆波一行人抵達一個稱為東巴蓬(Dong Pah Pong) 的稠密森林邊緣,那時是一九五四年三月八日。這裏距離隆波的家鄉——廓村大約兩三公里遠。這座森林就是隆波最後安頓下來的地方,是他不再行腳流浪修行後的落腳點,也是後來國際知名的禪修道場——巴蓬寺的所在地。

無論如何,那時的東巴蓬還是一個非常偏僻和茂密的森林。這群人在蟬聲中豎立起傘帳。當天晚上,當隆波在那裏坐禪時,他一定意識到他生命中新的一章已開啟了吧!

長久以來,隆波就已意識到這片森林對他是個重要的地方。“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父親就告訴我阿姜掃經常來住在這裏,他也常來這裏聽阿姜開示。年輕時這個記憶一直在腦子裏徘徊著,我經常在想,這裏的芒果樹那麼老了,那麼這個地方一定是已經荒廢很久的村落。

我父親經常告訴我他來這裏拜見修行僧,看到他們把所有的食物都放進缽裏,不管是飯、菜肴還是糖什麼的,全混在一起。這對他而言很新奇,他從未看過別人這樣子用餐。另外他們的教導方式也和其他僧人不同,他想聽弘法,可是這些修行僧沒有正式的弘法,說話都是直接講到要點。曾經來過這裏修行的都是這類出家人。”

即使是成為比丘在外雲水行腳,隆波還是常常記憶起這些往事。每當面向家鄉時,他無法不想起這片森林。可以想見,他行腳參學完畢,自然的就會回到這裏來。

有一次,披汶挽莎限縣( Piboonmangsaharn )的阿姜迪( Phra Ajahn Dee )和阿姜普(Than Jaokhun Chin , Longphor Pud Thaniyo) 被邀請來這裏創立寺院。他們說他們想留下來,可是卻做不到。阿姜迪說這塊地不屬於他的;阿姜普則說他不能待在這裏,這不是他的地方,他說:“這塊地的主人很快就要到來。”

隔天早上,這批人開始勘查這片地。這裏的叢林太濃密了,連找個適合的地方放他們的資具都沒辦法。村裏跑來迎接他們的居民合力在一棵老芒果樹下清理出一塊暫時的空地給他們(在目前的布薩堂南部的地方) 。

勘查了這塊地後,隆波覺得適合在這裏起寺院。於是廓村和剛村(Ban Klang) 的村民協助興建幾間茅舍,供他們住宿。茅舍的屋頂用白茅草鋪蓋,竹竿鋪成地板,墻壁則用香蕉葉等鋪上。池塘是以後慢慢挖的,挖出來的泥土用來鋪小法堂的地面,這個法堂之後僧眾用了好多年。隆波在後來對在家弟子提起巴蓬寺早期的建設時說:

“巴蓬寺創建初期相當艱難,這一帶是大森林,有好多大象和老虎。因為有個池塘,所有的動物都到來喝水。剛來到時,只是一大片叢林,什麼都沒有,不必提道路、通道什麼的。交通非常不方便,很難和外面聯絡。那些農夫和村民也住得相當遠,他們很害怕這座山的守護神,不敢靠近這個地區。

那個守護神是以前住在這裏的一個獵象人死後化生的,生前他有很多助手幫忙他捕捉大象,他會把捕到的象賣掉。平時他經常在這座森林巡邏,後來就乾脆在這裏住下來,保護這座森林,直到我的到來。

如果不是這位守護神,我想這片森林早就消失了。住在皮甕村(Ban Pheung) 和柏殼村( Ban Bok) 的人來這裏清理土地開農場,可是發生了某些事被迫離開。凡是來這裏砍樹的人都會死亡或者生病。所以,後來這裏雖然長有許多豆薯和木薯,可是也沒有人敢再來。在我住下建寺之後,才有些農夫開始在附近的土地種稻。”

吉祥的徵兆

他們到來的第十天,是蛇年四月的月圓日。當天有超過十個人前來聽聞佛法。大約晚上七點鐘,隆波開始講演,他先警告大家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須保持安靜和鎮定,不可出聲。開示了一會兒,突然一道像彗星一般的光芒從東北方出現,劃過天空消失在西南方。它的光芒強到好像白天。

這似乎是巴蓬寺開山的吉祥徵兆! 可是對眼前這件正在發生的奇跡,隆波沒有特別在意,他繼續開示佛法,彷彿什麼也沒發生。所有的在家人靜靜坐著不敢動,大家既驚訝又有點害怕,可是都不敢說什麼。事後隆波也不再提起。這是隆波對在家眾一貫使用的方式,以平常心對待奇跡,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可是,當隔天早上隆波帶領村民們去標記寺院的範圍時,他用彗星的光來界定寺院的範圍——包括道路在內大約八十五英畝地。

除了這起彗星的奇跡,另外還有件相關的事跡,有位叫梅諾(Mae Noy) 的女信徒敘述當晚在另外一邊發生的故事:“剛開始建寺時,交通沒有像現在那麼方便。當天傍晚我們從廓村去聽佛法開示。路上必須經過森林裏的一條小徑,有段路還要穿過高高的白茅草叢。走著走著,我們在蟒蛇澤附近迷路了。整大隊人,包括皖和葡居士,在討論著如何才能找到出路。

突然間,我們看到芒果樹頂亮起一道光,當時大家都以為是隆波慈悲的點燈來指引吧。於是大夥就朝著燈光的方向穿過濃密的白茅草和蔓藤走去。可是當我們抵達時,根本就沒有燈火。大家都很驚訝。”

這座新寺院的名稱是隆波親自取的。他是因為整個森林(pah) 地區有片沼澤(nong) ,周遭長滿了蓬草(pong) ,而起了“農巴蓬寺”這個名稱。不過村民都習慣叫它作巴蓬寺。

挨餓——修行的第一堂課

回報母親的恩惠是隆波接受邀請回家鄉蓋寺院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回到這裏不久就剃度他母親出家為美琪。他的母親是巴蓬寺的第一位女出家眾。接著她的三個朋友也跟著出家。一九五四年,巴蓬寺共住有九個清眾,其中四名比丘、一個沙彌和四名美琪。頭十年,比丘和沙彌的數目相當穩定,一直保持十五至二十人。女眾的數目則每年增加兩三人,到了一九六四年大約有二十個美琪。

開創期巴蓬寺這個地方還是屬於偏僻和貧困的地區,住眾生活異常清苦,食物和必需品都非常匱乏。另外當地許多居民不熟悉這種修行模式,有些對修行僧產生疑懼,還有些則根本不信任他們。在那個年代通訊和交通都不發達,而且當時隆波也並不出名,因此訪客很少,鮮少有外面地區的人供養出家人的資具。那時沒有最基本的水電等設施,沒有手電筒,甚至連找根蠟燭或火柴都難。至於水源方面,他們必須從附近的井汲取,然後儲藏在水甕裏。唯一的下午茶是苦藤茶。

由此可見,早期巴蓬寺的生活物質是相當的清苦短絀,住眾對於僅有的幾樣家當必須無比珍惜,異常節儉。隆波提起寺院開創期的生活條件時說:“剛開始住在這裏,我連一雙橡膠拖鞋都沒有。沒有火柴,必須用打火石取火。晚上沒辦法起火或點燈,我得依靠三寶的力量來保護自己,避免踏到蛇還是什麼的,不然就會被反咬。這裏有很多蝰蛇。”

衣著與住宿

談到衣著,每個人都必須縫補自己的僧服,只有在衣著破舊得實在不能再舊——有時幾乎是爛成碎片,才有機會要求製作一件新的。即使是白布也不容易獲得。阿姜帝昂談及昔日製作僧服的情況:“有好多年的時間,隆波堅持出家人自己裁剪袈裟的傳統。我在他座下修行時就經常協助製作僧服。有三四年的光景,我們還是用手縫比丘及沙彌的僧服。偶爾,我們會叫其他僧眾幫忙。要得到一兩件僧服你可能要等上好幾個月。衣服裁剪和縫製好之後,就得染色。首先把波羅蜜果樹的削木片煮出染料,這不像煮咖啡或泡茶那麼容易。我們必須把木片煮得沸騰,煎到顏色適合作染料為止。

必需品都盡量自己製作,包括縫製缽套。還有早期的茅舍大部分用泥土鋪地,用其他現成的材料,像草、柴來做墻壁和天花板。往昔的修行生活就是這般清苦。如果像今天那麼多住眾,我真不知道要怎麼來維持。不過,隆波總是有辦法。”

健法師(Jan Indaviro, Phra-kru BanpotVarakit) ,巴蓬寺其中一位早年的住眾補充道:“我在一九六O年剛來到時,那裏已經有一架舊縫紉機。不過,我還是有機會學習用手縫製僧服。嗣後,隆波的妹妹妲淦雅芭(Ta Kanyabat) 供養另一架縫紉機,生活稍微改善……”

食物、食物!

當初的日子,食物實在太匱乏。出去托缽,大多數時候只乞到糯米飯。久久一次,會得到像香蕉之類的當地水果。傳統上,東北部人不把菜肴放進缽裏,他們習慣上寺院供養菜肴。即使巴蓬寺距離他們的村落那麼遠,沒法子去供養,他們也沒有想到要改變這習慣。結果,在托缽回程途中,沙彌就得採些野菜或是可食的葉子,帶回來配飯及辣椒醬吃。

巴蓬寺當時的女眾首領卜玉(Boonyoo) 美琪回顧在那段艱苦的日子裏,隆波如何分配食物:“比丘們取了他們那份之後,餘下的就是女眾的。所以如果比丘托不到食物,那麼女眾也沒得吃了。有時大部分比丘應邀去村裏受供,剩下幾個比丘托缽。那麼當天我們就只分到幾口糯米飯,有時甚至是沒有菜肴來配著吃。有一次, 隆波獲得三根香蕉,他把它們切成小片,分給所有人!”

雖然食物是那麼缺乏,但卻美味可口,這對沒有挨過餓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健法師很風趣的談到一則和隆波在一起時關於食物的軼事:“有一次用餐時,‘ 一會兒,’隆波臉上帶著微笑的看著我,然後說:‘健師,不用多久,當情況改善時,食物就會更美味!’”

隆波對草創期間的飲食評論道:“在食物方面,我們不會浪費時間挑什麼好吃的。誠心修行的人,像阿姜健、阿姜帝昂、阿姜西努安(Ajahn Sinuan) ,還有其他的人,僅只是白飯就夠了!

下午我吩咐他們燒開水,不要以為有什麼好料! 當時沒有糖,沒有可可粉,也沒有咖啡,什麼都沒有,唯一的飲料是苦藤茶。記得有一次阿姜帝昂從大城府帶回一包咖啡來。嘩! 大家分享沒有糖的黑咖啡,可是沒有人抱怨。”

較後的日子,當越來越多人開始對巴蓬寺有信心時,食物跟著豐富起來。對此隆波不斷提醒比丘和沙彌們不可放縱口腹之欲,提醒他們節制飲食:“每天都有食物吃,即使只是白飯,也總好過什麼都沒有。在只有白飯吃時,我會想起偏僻地方的那些狗。它們的主人每天只給一把糯米飯。可是它們可以生活得很好啊,不但勤力,也很警覺,一旦面臨危險它們就立刻不停地吠,讓主人知道。帶著出外打獵,它們個子瘦,但跑得很快。

相反的,你看那些寵壞了的狗,通常都懶懶散散,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有人或什麼東西靠近時,即使是要被踩到了,它們都懶得吠。”

醫藥與治療

在醫藥方面, 一般比丘都會用森林裏各種草藥來醫病。隆波對森林的植物和草藥有豐富的知識。可是生病時,他卻通常以佛法——忍耐、毅力、自制力還有三摩地來醫治疾病。他說道:“談到醫藥和疾病,阿姜帝昂住在這裏時,患上闌尾炎,痛得不得了,可是就是拒絕上醫院求醫。那個年代,包括我在內,沒有人要去醫院。我整整三年不停發高燒,也從來沒到過醫院。我就在這裏和它鬥爭,只是喝苦藤茶,還有訶子煮鹽,就是這樣子。身體受苦罷了,時辰未到,死不了的!

那個時候哪有什麼醫藥?比丘和沙彌都必須自己面對疾病。作為修行僧我們不恐懼任何事情,我告訴他們:若誰死去的話不用擔心,我將會替他荼毗。相同的,如果我死了,請你們起把火把我燒掉。這具臭皮囊受苦時不要嘗試去呵護它!

這就是我們談話的方式,彼此提醒對方,不要向困難屈服或投降。我從不擔心有哪個比丘、沙彌懦弱或貪生怕死被疾病擊敗。"

隆波認為生病是個很好的機會,讓我們增進佛法的了解,觀察身體四大的無常,從中覺悟這具軀體本身就是苦的原因。身體沒有“我”,它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在這方面隆波自己樹立個好榜樣,健法師告訴大家隆波那次發高燒的經過:“有一次隆波生病了,比丘們輪流照顧他。一輪兩組,一組在茅舍外,一組在內。有些比丘想替他按摩,卻被他拒絕了,理由是不想上癮。結果那些比丘能做的只是坐禪,在茅舍外等待,還有在他發高燒時協助冷卻他的身體。

有一天下午,隆波正發高燒,來了一個軍官要拜見他。那個軍官坐在茅舍前的樹蔭下等候。當時隆波不止高燒,還頭疼,可是他還是設法下來接見那個訪客。

除此之外,隆波也嘔吐,主要的原因是便秘,只能偶爾排泄。那天他通了一點便,把糞便放在一片葉子上,擺在茅舍前的地上給我看。他叫我過去:‘健師,過來看看這個,難怪我不能大便!’

隆波的耐性和毅力真的驚人。那時沒有藥或者醫生,也沒有施主前來詢問要布施醫藥費( pavarana ) 。在這種環境之下他鼓勵我們勇猛精進持戒,如果我們已盡了一切努力還是沒有效,那就讓身體死去。

另一方面,他對生病的比丘或沙彌很慈悲照顧,聽到有誰生病了,他就會前去探望,了解他們的病況等等。然後他就會去看痰盂,嘗試找出病因;如果痰盂滿了他會拿去清理,洗乾淨了再晾乾。接著打掃茅舍前的地面。收拾好了環境他就會向病人開示佛法,給予激勵。他給病人的藥通常不多,都是應用從他的老師那裏學習到的草藥知識來處方。另外,用餐時他會替生病的比丘或沙彌保留一些食物。從這裏可以看出,隆波嚴厲遵守佛陀制定照顧生病僧眾的戒律。”

有個時期瘧疾在那個地區嚴重蔓延,許多比丘、沙彌和美琪都被傳染。由於苦藤茶有降熱的功能,下午準備苦藤茶成了美琪們工作的一部分。瘧疾肆虐了整三年,還好巴蓬寺沒有出家眾因此而死亡。隆波也在此時患上瘧疾,美琪卜玉講述隆波患病的狀況時說:“隆波是第一個染上瘧疾的,病得很嚴重。他要別人扶他到茅舍前的樹下的板凳上睡。有些村民來探訪,帶來一些草藥給他。

他不准任何人提起進醫院的事,我們只好以自然的方式照顧他。病情嚴重時,他的皮膚轉變成深綠色!當時他一定非常不舒服吧,不停的迅速坐起來又躺下,好像失去正念一般。照顧他的阿姜帝昂,還有我們,全都靜靜瞪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也不知預後如何。

然後大家看著他坐起來,他的身體似乎無法控制的移動,眼睛四處張望,當他看到一碗草藥時,立刻上前一把抓過來當頭淋下。整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阿姜帝昂一時間不知所措,沒法制止他。隆波的身體浸濕了,他放下碗,然後打起坐來,整個人靜了下來,身體也止下來不動。我們全都嚇壞了!

隔天早上,他的病情照舊,要過幾天之後才逐漸好轉過來。我不知道他用什麼療病。隆波痊癒過後,輪到他的弟子們患瘧疾。寺內幾乎無一幸免,每個人都受感染。隆波叫我們把苦藤茶切成小片,搗碎後用薄布包起來,加一杯水擠汁,然後屏著呼吸一口喝下。”

早期的作息和修行

當時隆波自己還需要修行,加上常住的比丘和沙彌數目也相對的少,巴蓬寺的工作也因此相當粗重繁多。隆波對那個時期的弟子讚歎再三,他稱許他們嚴謹的態度,還有修行的精進:“那個時期的住眾,沒有人會聚在一起聊天,如果我叫他們禁語,大家都會遵守。

下午做完作務,他們就會回茅舍。每間茅舍相隔相當遠。在那裏,連狗也待不下來!沒有人會去理會它們,天色一暗下來,大家就進入茅舍,留下那些狗在外面。最後沒有哪隻狗受得了,都離開了。你看,連狗都住不下的地方他們卻住得下!不簡單呵!”

隆波經常提起巴蓬寺最初期那些與他一起共同度過苦難的弟子:“在開始時,阿姜健,還有阿姜帝昂,也是不明白怎樣修行的!可是他們有耐心,有毅力,嚴格遵從老師的指導,慢慢的他們的心就變得有力,體魄也強健起來。他們從來不質疑、不會和我爭辯。聽了我的話,他們會去思考,然後接受,照著修行。這些教導都是針對他們的修行,幫助他們進步的。兩個人在這裏住了六、七年,沒有離開去其他寺院。他們逗留在巴蓬寺裏,遵從老師的教育,勇猛地修行。只有在過了六七年後,才被派回家鄉去教化當地人。”

生活中的戒與律

健法師對早期僧團的嚴肅修學氣氛給予非常詳盡的形容:“我到巴蓬寺與隆波共住時,他把整個僧伽生活的重點放在律與戒上。那時他身體仍然強壯,精力也充沛,同時他自己也還在修行。他自己的修行嚴格精進,每一件事都要求符合戒律,他真的非常強調戒律!

寺裏日常的作息是淩晨三點敲鐘起身,大眾一起做早課。通常第一個到大殿的都是他。等到所有的人來齊了就開始靜坐和誦經。如果發現有人缺席,嘿,他就會一個個點名檢查,看看到底是誰沒來。偶爾他也會等多十五分鐘才點名。然後呢,大家一起誦經靜坐,之後他會開示佛法,講解如何去除障礙修行的煩惱。如果他發現有哪個比丘或沙彌昏沈打瞌睡,呵! 他會大聲喚醒他們。開示完畢之前,他會重複強調一次,提醒大眾覺知身體、行為和思想。

他講話時大家都保持沈默,我們太怕他了,真的,怕到連身體都不敢移動!彼此之間誰都不敢交談,只有在實在有必要時才小聲耳語。在被監督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覺得很難專注修行!

早課結束後,我們就準備出外托缽。托缽路程比較遙遠的比丘和沙彌先行出發,在附近地區托缽的稍微延後出去。隆波他自己選擇去比較近的剛村托缽。他不去家鄉廓村托缽,他解釋說看到熟悉的人和物、他的姐妹,還有俗家的房子時,他仍然有微細的執著。所以沒有必要的話他絕不去廓村。先行出發的比丘和沙彌離開以後,隆波就開始掃地,撿大殿附近的落葉。其他托缽路程較近,還未外出的僧人也一起參與工作。

每天下午的勞作由三點開始。去大殿前每個人會先把自己茅舍的窗門關好。有曬衣服的話,會先收衣服,折整齊放好,免得萬一下雨,要浪費時間趕回來收衣服。還有就是頂禮,離開茅舍之前每個人都必須先頂禮。如果誰發現忘了這麼做,他就得先回去頂禮。然後拿著掃把、水壺和浴巾來大殿。進入大殿禮佛之前,所有的東西都得放在外面。把水壺放好後,我們就出來外面打掃。當天太陽猛的話就用浴巾包頭避曬。隆波也參與勞作。每一個人都靜靜的打掃,除非有必要,沒有人交談。周圍只有掃地的聲音。”

喝杯苦茶!

“那時甜的果汁或飲品可說稀有難得。只有苦藤茶、訶子還有印度醋栗。那裏訶子很普遍,可以沾辣椒醬吃,或者醃製起來。

不過隆波可不讓我們每天有訶子吃。如果哪一天允許我們吃的話,他會預先叫一位比丘在兩點半敲鐘通知大眾。看到有誰吃的時候把種子丟在地上,他就會說:‘喂,犯戒了!’意思就是說,這樣亂丟種子犯戒折福。每個人都得把種子放在一起,然後丟在確當的地方。三點鐘茶點結束前,他會簡短的作個開示。

掃完地,我們就開始準備每天用和喝的水。首先從井裏打水,再扛到寺院不同的角落去。隆波會捉著繩子幫忙其他人,把滿滿的水桶拉出井口。其他人,包括我,就會把水桶抬到一邊。那時沒有多少個比丘和沙彌,從開始時六個,然後八個,再逐漸增加到十個。

接著大家合力扛水桶。除了工作發出的聲響之外,你就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他一直觀察我們,所以大家都聚精會神的工作,不敢分心。我們對他既敬畏又充滿信心!

扛完水,就進大殿打掃。打掃大殿有學問哦,你必須從外面掃到裏面,否則灰塵會飄回去,沾染已掃清潔的地方。掃好就抹地,接著是排坐墊。勞作完畢就是洗澡時間。盥洗好了,各自回去自己的經行道用功。傍晚六點敲鐘,就是晚課時間,大家會放下手上的東西,關上茅舍的門窗,再次在大殿集合共修。”

犯戒了!

“隆波不時提醒大家做早晚課要比老師先到,絕不應該讓老師等學生!

晚課畢,他就會念一段《古學處》,然後解釋課文內容。講解完了,大眾禮佛結束當晚的集會,各自回茅舍。這時通常是十至十一點鐘,有時可能要拖到半夜或凌晨一點。

他一貫嚴厲要求住眾遵從寺院作息,砥勵我們在行、住、坐等活動中保持修行。他在生活各項細節中示範如何修行,對日用品的珍惜愛護。如果在森林中發現弟子丟棄的東西,比如水盆或痰盂,他會檢視看,只要還可以用他就會撿回來。把還能夠用的東西丟掉他說是浪費、犯戒,他總是喜歡說這句話:犯戒了!犯戒了!這是他的口頭禪。剛開始來巴蓬寺住我不太明白,怎麼一個人那麼輕易就犯戒了?他的解釋是我們缺乏正念帶來錯誤的觀念,會造成行為和言語上的錯誤,最終令我們犯戒。他盡量節儉惜福,以便我們不會有資具的匱乏。可惜,有些弟子不明白這背後的道理,嫌他嘮叨吝嗇。從上面提到的點點滴滴,我們可以看到隆波是如何領眾遵守寺院的作息。”

修定最為樂

“每個月的齋戒日一到,寺內所有的人,包括在家眾都必須持常坐不臥的頭陀支。在這些日子,幾乎不可能有人離開大殿!實在有必要離開的話,那你必須非常小心,躡手躡腳不可發出聲響。

長時間的靜坐真的痛得半死,可是就是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移動。這形成一種競爭意味的氣氛,激勵著大家堅忍繼續坐下去。只要有人開了頭,就會產生骨牌效應,其他的就會跟著離開。不過, 離開大殿不表示你就可以休息或睡覺!只是換個姿勢——經行——繼續用功。當然,如果你疲累到無法持續下去,可以打個盹。可是,只要一聽到落葉或腳步聲,你就會立刻坐正起來,給人看到不好意思嘛!隆波總是再三提醒,出外只是換姿勢修行而已,不是出來聊天。大夥都戰戰兢兢,不敢放肆。我自己也是這樣,即使要出去,也得等到其他人動了才出。隆波自己呢,總是如如不動的坐著!”

白衣說法

“偶爾,隆波會叫他的在家弟子向僧眾弘法。他們是莫老居士(Por-yai Moon) 還有侗凱蔭村(Ban Dongkaen)的狄老居士(Por-yai Dee) 。喔唷!他們倆可厲害呢,可以從早到晚嘩啦嘩啦講個不停!

隆波這樣安排,主要是想讓出家僧眾聽聽他們的生活,在家人如何為三餐打拼,從中體會世俗生活的艱難。是一種讓我們從在家人身上學習智慧的善巧方便。”

不准偷懶!

阿姜帝昂綜述隆波早年的教學核心說:“講到巴蓬寺初期的修行,毗尼和寺院清規是隆波最強調的重點。關於清規,我們不可因為不是戒律就忽略掉。這包括了一定要上早晚課、禮佛等。有特別理由的話,可以暫停不超過十五天或最長一個月,視情況而定。一般上我們沒有試過中斷功課。

至於正式的禪修,比丘們必須在凌晨、早上、下午及晚上時段坐禪或行禪。遇到有其他事務要處理,那就先安排妥當了再回去禪修。比丘和沙彌從沒聚集在一起閑聊,全部人,包括來寺院的在家眾,都靜靜獨自修行。大家遵守規律,在同一個制度下修行。”

絕諸戲論

“隆波從來不開玩笑或談論俗事,不刺激眼耳等感官來娛樂身心。他從不向比丘或沙彌提起這類世間戲論,以免擾亂道心。此外他也禁止住眾三三兩兩搞小圈子,避免破壞僧團的和諧。他整個重心在行為舉止、戒定慧三增上學,還有法與律的修行。在那段日子,他每每在早晚課之後講解《古學處》。他也嚴格遵行所有的犍度——出家人的戒律中有關僧侶受戒及布薩、安居、教團、迦絺那功德衣節日等之儀式行事,並規定僧尼之衣、食、住等生活禮儀,及有關起居之規定。

他還教導我們依照犍度裁剪僧服,並且把這當作是其中一項日常勞作。他把這些勞動作為消除瞌睡、昏沈和懶散的手段。你打瞌睡的話,他會叫你不要睡覺,而是用一些方法驅趕睡意,例如,每晚臨睡前,製作九到十枝手製木牙刷。隆波就是這樣訓練我們。”

法會保護你

“有時候,我們禪修到半夜他才叫我們小休兩個鐘頭,我們哪裏能夠回去睡?只好在周圍閑呆著打盹等待敲晨鐘。不過,你想也不必想去敲!隆波總是第一個去敲鐘叫醒我們。我從來沒有敲過,那時段通常我都還在昏睡中。事實上,我的努力已經到極限了,可就是比不上他。他實在夠堅毅,真是服了他!以他這樣的付出,有成就是理所當然的事!

還有一件事,外面經常有一些長者,有出家的也有在家的,來向隆波求咒語( gāthā ) 。因為凡是隆波弟子們所負責的寺院,皆宗風良好。所以一定是隆波給予他們些靈驗的咒吧! 其實,哪有什麼咒?弟子們有出色的表現是隆波調教有方,他的耐心、毅力和慈悲,還有他對法與律的實踐,才有這種成績! 這是他為什麼不斷強調,你嚴謹遵守法,法就會保護你免於墮入惡道。我敢說只要我們照著隆波的話做,這點是肯定的。”

心驚膽顫話隆波

“不論隆波教導什麼我們都必須全盤遵守。他命令我們經行,我們就必須經行;叫我們坐就必須坐,不准站、去別的地方還是幹什麼的。他說過的算數,從來不會鬧著玩!萬一發現有人沒有照著所吩咐的做,嘿!全體被叫進去訓話,沙彌也不例外。他會二話不說立刻開會。

他看到有哪個跑進跑出的話,即使只是一晃,也馬上追問那個人到底在幹什麼。假如回答去小解,可是卻磨蹭了一個小時才回來,嘿,有得瞧了!

‘聽著,下一次誰知道有人去小便,告訴我,我要親自跟著去看!’他不會輕易放過你,因此,不可能有人不怕他的!

住在巴蓬寺,你不能沒有自己的經行道,也不可能不掃寺院的地。想躲懶一兩天也不成。‘為什麼!你不舒服嗎?生病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能夠做就要告訴我啊。自己沒法子來告訴我,也應該讓其他比丘知道呀!你不能老是被自己的欲望牽著走。現在你到底是一個人住還是和人共住?’沒有人逃得過他的‘法眼’,你不可能在這裏混日子。

如果他叫我們散會後各自修行,可是卻發現哪個在四處溜達,他會立刻問:‘ 喂! 對不起,你逛來逛去幹什麼?’

他的眼力太犀利了,絕不讓你蒙混,即使是一下子也不行!要是他叫我們經行,就不能不依教奉行,不然他一發現你就完蛋了。假使他宣布散會就必須立刻解散,還未完的話則不准擅自離開。不論發生任何事都必須讓他知道。這就是為什麼過去可以聽到那麼多妙聞趣事的原因。他不是強迫我們,而是極度嚴謹認真的對待我們。這是當我們沒遵守法與律時,他調教我們的方式。”

重點歸納

阿姜帝昂總結隆波的教學核心如下:

一、強調正念。

首先,他要我們盡量保持念住,讓念住養成的力量不中斷。他說他的法沒有頂部、底端或長度,就像椰子一般圓形。我們必須保持念住,增強對佛法僧三寶的誠心。他自己內心深處對三寶有絕對的尊重,因此教我們也如此。即使不是在頂禮時也應該保持念住。如果失念那就一定是哪裏出差錯——是心散亂浮動,或是激動失常。隆波總是強調念住的重要性,要我們在一切活動——行住坐臥,即使是吃飯中都保持念住,沒有念住就等於活死人。

如果有誰藉口說沒有機會修行,他會問那個人用餐或睡覺時是否還有呼吸,然後他會問修行是否需要很多力氣,倘若不必,那為什麼不能修行?其實,保持念住只需觀察自己呼吸的進出就可以做到。沒有念住,修行就沒有根。失去了根哪還能說你在修行還是淨化心靈?絕對不可能!整個修行的核心是念住。有了念住,就有寧靜、平和,內在和外在才會舒適。要修行或培養智慧基本上是靠持續的念住。這是隆波教學時一貫強調的。”

二、遠離邪見我慢

“身為比丘或沙彌,我們必須放下自我感和我慢,否則就與戒或法不相應。只要我們不能放下這個,就無法達到真正的證悟。我們一定要不斷的消除我執和我見。隆波說我們有必要體認到每個人都有某些共同點,因此不應該老是執著他人的過失,而是嘗試去原諒別人!只是討論或彼此提醒還不夠,必須真正學習放下對與錯的想法。執著別人的過失不符合法與律,只要還不能夠放下,我們就還沒有資格教導別人。

他解釋說法與律是相互關聯的,無法截然分開切割;戒和法也類似。有這一項,另一項必定如影隨形。例如,有智慧,行為自然就會正確。這是他所謂的法沒有形象,沒有大小長短,是一個整體,相輔相成不可分割。”

嚴厲依舊

即使是隆波的第二代弟子,比如阿姜阿聶(Phra Ajahn Anek Yasathinno)和阿姜欒克力(Phra Ajahn Reuangrit Canthasaro)回憶隆波仍然非常嚴厲訓練他們這一代:“只要有人沒有完全遵照他的話做事,那就有的好看了!他會立刻召開紀律會議,然後就不停訓話,訓到作務時間才停下來!沒有人可以先行離開哦!聽完了訓話就要開始工作,只有處理完所有工作之後才能回茅舍。可是回到去也不能休息啊,必須繼續修行——休息時間已過了!

舉個例子,如果隆波聽到有人在他規定處理某些事情的時段外做這件事,好像是去汲水啦,削染衣用的波羅木啦。嘿,當天傍晚他會就這件事訓話,哇哩哇啦的不停地訓到第二天凌晨三點!這時睡覺時間已過,是第二天作務的時間啦,我們只好開始新一天的作息,從早課、坐禪、出坡勞作等等,直到用餐清洗完畢才有時間休息。

所以,大家不斷互相提醒,千萬要小心,要保持正念,不要在指定的時間外處理事情。否則,每個人都遭殃……你知道嗎,隆波不是只教訓那個闖禍的傢伙,而是寺院裏所有的人都挨訓!這樣一來,對那些要用功坐禪和經行的人來說,根本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因此,每個比丘或沙彌都怕隆波的紀律會議怕得不得了!我們總是彼此督促小心遵守規矩。隆波就是這樣嚴厲認真領眾。

課誦時間,有誰缺席還是遲到五或十分鐘,隆波就不會隨便放過他。遲到的人得躡手躡腳,在不干擾其他已經在禪坐的人的情況下進大殿。在巴蓬寺,遲到被認為是不善的行為,沒有禮貌和缺乏正念,會干擾其他修行人。這是隆波的看法。”

克制、控制和注意力

“隆波對戒律與整潔的要求最嚴。其次是克制能力和自我控制,這兩者再配合一絲不茍的注意力,就能夠很好的協調。缺乏了注意力就往往不夠周到。關於這點,他給了一個例子:有一次,他和一位比丘去托缽。這位比丘非常克制,嚴格控制他的眼睛不往外張望。他只管低著頭在村子裏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裏了,直到看到地上有豬糞才感到有些意外。然後他決定抬起頭來看看,才發現自己正在豬欄內!隆波走在他前面,沒有留意後頭發生了什麼事。結果,隆波必須不斷提示他往右或往左。

對於這件事,隆波評論這個比丘能自制和控制,可是缺少了注意力的協調。結果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忍耐、堅毅還有自制

阿姜欒克力還提出自己的經歷:“那時連小解也固定時間,你在錯誤的時間上茅坑也要挨訓!他會問,為什麼別人可以等你不可以?你是人別人也是人,所以別人可以做到的你一定也可以,沒有例外!我太懼怕他,嚇得冷汗直冒,把袈裟都浸濕了,連尿意都怕到不見了!

他不時說一個人吃多了就容易昏沈,吃多喝多就拉屎撒尿特別多!我非常熟悉他這類說詞,盡量小心不吃過多,做任何事不過度。其他住眾也一樣,每個都很注意克制自己。”

公事第一

在隆波年紀較大的時候,就不再像過去那般苛刻訓練比丘和沙彌,紀律沒捉得那麼嚴。可是,對於課誦及作務,還是保持一貫的要求。現任巴蓬寺副住持,阿姜素利雍(Phra Ajahn Suriyon Canthapanno)追憶隆波的教學作風說:“隆波仍然強調寺院的規矩,包括了每天的作息,早晚課誦等等。每當鐘聲敲起時,所有的人都必須放下手上的個人工作,去參與勞作或者是課誦。這點很重要,因為這體現了寺院住眾的和諧與團結的精神。

除此之外,隆波也要比丘及沙彌認真表達對師長及資深比丘的尊敬。例如替他們洗腳,洗衣物等。實踐這類弟子的義務可以很有效的消除我們的我執、我慢。他還特別指示我們進行時應該謙虛恭敬的合掌,請求長者給予我們機會服務。”

雖然這個時期對修行而言,整體氣氛還是很緊迫。不過隆波改變了他的態度,他讓比丘和沙彌有機會去他的茅舍見面,作非正式的交談。偶爾,他也與他們分享香煙(那時他仍然抽煙和嚼檳榔)。後來,他常把這種情形比喻成水壩———當水太滿了就需要泄水來疏導。我們密集用功修行太猛了,就需要放鬆來調和。

隆波與弟子們這類非正式的共聚時光,就像是有實質內涵的家庭聚會一般。聚會中每個人都分享隆波的佛法,充滿喜悅和滿足,因為隆波天性本來就是個幽默的人。結果雖然比丘和沙彌們怕他像老鼠怕貓似的,可是同時又覺得他是慈悲的中心,每個人都殷切的期望接近他,聽聽他講話,盡量吸收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隆波晚年,來巴蓬寺的出家與在家眾更多了,他的宗風也隨著情況改變而調整。

魔羅與障礙

雖然隆波是在自己的家鄉創建寺院,但他仍然面對重重的困難。開始時有些當地人,包括出家與在家的誤解他,不能理解他建寺的目的。在一次探訪分院時隆波敘述這件事:“回到家鄉來,剛開闢巴蓬寺時,我挖了口井,並在旁邊豎立起一塊告示牌,指明這口井只允許僧眾使用,而在家人則用水甕裏的水。

沒想到這則告示卻引來一些風波,那些居民回去散布說寺院不准他們喝水!那些沒有到過寺院來的人,比如有個叫努居士的,立刻對僧眾深感失望和不滿:‘什麼!他們到底從哪裏來的?憑什麼不准在家人喝水!出了家卻作出這等事,根本是在浪費時間。難道他們沒有想過托缽時仍然要依賴我們嗎?’

這純粹是場誤會!我怎麼可能作出這種事?他們當然可以喝水呀!我只是不允許他們自己從井裏汲水,因為他們通常在桶裏養青蛙和魚,汲水時就會把井水給汙染,變得充滿腥味。為了不讓這種情況發生,我們打水儲藏在甕裏給他們喝和用。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有機會向村子裏的人解釋寺院這樣做的理由。他們了解我們的動機之後,成了忠誠的信徒和施主……”

還有一個問題是那些之前經常來這個地區狩獵、砍柴或放牧的人,因為寺院的比丘勸他們停止這些活動,如此一來,他們的利益受到了損害,有些人因此懷恨在心,竟然利用婦女來威脅僧眾!

有位必須獨自出外托缽的比丘異常擔心,隆波知道後和他換托缽的路線。在家弟子們勸請隆波小心不要中了他們的計謀:“隆波,您千萬要小心,不可單獨一個人出外托缽!他們說會叫一些女人來擁抱你,然後誣賴你強暴女人!”

“哦,真的?好哇!我要試試看,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抱過女人呢!讓他們去進行,我蠻喜歡這個主意唷!”

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無論如何,隨著時間的消逝,情勢逐漸改善,地區的居民慢慢的能夠接受巴蓬寺。

就在這時,發生了村民偷寺院水果的事件。剛開始他們向院方討,後來某些貪得無厭的竟然帶了大藤籮來偷。隆波成功的逮捕這些竊賊,並慈悲的訓誡他們:“下次不要這樣做了!你千辛萬苦偷來的木瓜收藏不到幾天,倒不如老老實實工作,給你的孩子作個榜樣。”關於這起事件,暫時談到這裏為止,我們在後面還會詳細得敘述。總之,隆波對到來寺院裏的村民都是循循善誘的給予教導。

另一次,一個附近的居民把狗遺棄在巴蓬寺裏。隆波很溫和的向他解釋為什麼不適合把狗放在寺內:“呃,我們這裏是屬於森林寺院,不需要這些貓和狗。為什麼呢?因為這裏已經有許多動物。你看,我們有松鼠,有樹鼩、紅原雞還有……

只要我住在這裏,我就會盡量保護它們。這樣我們的子子孫孫才有機會看到這些動物,不然它們會逐漸絕跡,最後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你把狗放在寺裏,它會把這些小動物吃掉。所以這是不行的,下次請不要再放狗來寺內。誰放進來誰就得帶回去。

怎麼樣?把它捉回去吧!如果你不捉回去,我就只好麻煩其他人來幫忙領走。其實,這些野生動物雖然說是寺院的,但也是屬於你們的!改天你的孩子長大了,他們還有機會在這裏看到它們哩。如果這些動物長在外面,早就絕跡了!”

至於教界方面,開始時面對一些困擾,因為鄉村寺院的僧人認為森林僧或修行僧沒有學習佛學,無法正確的教導佛法或應用經典。有些認為森林僧舉止索隱行怪,例如把食物放進缽裏吃,是宗教狂或自虐狂。隆波不理會這類看法,把這當成是正常的遭遇,遠的不說,即使是阿姜曼在烏汶行腳時也曾經被驅逐過啊。

隆波剛成立巴蓬寺時,這個地區許多寺院的戒律鬆弛是眾所周知的事,許多寺院內的活動明顯抵觸比丘律。例如,在寺院的年慶舉行拳擊、播放電影等娛樂節目。比丘對戒與律的受持非常鬆懈,有的甚至替人算命、治病或出真字等來賺錢。出家人這類行為在當地很普遍,一向來沒有受到質疑。主要是人們無從比較,也沒有客觀的標準來衡量。所以對這類活動也就沒有遭受到嚴重的批評。

當隆波和他那一小批人在這裏住下來之後,他們成了新的模範。有些村民開始拿當地的寺院與巴蓬寺比較,進而對森林僧更加恭敬。這一來造成一些村裏及城市中的長老對隆波及他的僧團產生怨恨,他們有些稱隆波是“瘋和尚”!

對於這些反應,隆波一概不管,只是小心不與他們起衝突。他對佛法有絕對的信心,相信法的修行者會受到法的保護。

雨安居來臨時,隆波會帶領僧眾去拜見長老,向他們頂禮。即使是他們當中有些對隆波及他的僧眾冷嘲熱諷,隆波仍然表現得謙恭有禮,不讓人拿到把柄來批評他。另外,只要條件允許,隆波還經常把得到的一些資具供養給他們。開始時,隆波甚至自告奮勇教導佛學,巴蓬寺的出家人也都參加考試,並且全體過關。後來,雖然佛學課程沒有再繼續辦下去,隆波依然允許有興趣的僧眾自己學習。這是隆波改變森林僧負面形象的一部分努力。

再後來,一些擁有高僧階有名的法師,例如阿姜摩訶阿磨,阿姜摩訶蘇蓬(Longpor Maha Supong)等前來巴蓬寺,依止在隆波的座下。隆波的名聲逐漸傳開來,受到全國人民的矚目,人潮開始從四面八方湧進巴蓬寺。隆波越來越圓滿的波羅蜜,還有外在的壓力形成了僧伽的團結。至於寺院僧眾的素質,在後來則更廣泛的影響了巴蓬寺的發展。

法的資財

巴蓬寺開創的最初十年並沒有永久性堅固的建築。所有的房子都像在森林裏的茅棚一般,比丘、沙彌和美琪住在個別的茅舍裏。這些茅舍全是由茅草、香蕉葉、竹之類的天然材料搭成。隆波把全副精神放在自己的修行和訓練弟子上,完全沒有心思去考慮建設永久性的硬體設備,況且當時也缺乏資金作這種策劃。

可是,隆波的聲譽傳遍烏汶和泰國之後,前來依止的比丘、沙彌和在家弟子的數目顯著增長,因此茅棚已經不敷應用,寺院也就不斷的擴充起來。現在,巴蓬寺成了許多小分院的祖庭,為了因應新的角色和任務,發展寺院,籌建更多永久性建築和設備成了當務之急。作為一個健全的叢林道場以照顧數以百計的僧眾,巴蓬寺擁有七十間男眾茅舍、六十間女眾茅舍。此外還有一棟多元用途的大殿、一座齋堂、一所火葬場以及其他林林總總的設備,全都建在一百三十六畝的寺院範圍內。對於寺院的設備和建築,隆波堅持樸素和簡單實用,並且能與環境融合。因此他親自監督工程的進行,確保它們符合要求。

還有一項隆波一貫堅持的重要原則,就是不向在家信眾募化任何東西,不論是直接或是間接的方式進行。他經常強調僧人募化是令人反感的行為。巴蓬寺所有的建設資金都是人們自動布施而來的。出家人以教化信眾佛法為修善業,而在家信眾則反過來布施建寺作為回饋。

卜玉美琪提起巴蓬寺的建築工程狀況時,這麼說:“隆波絕不允許任何人募捐,資金足夠建到哪裏,他就進行到那裏。錢用完了工程還未完成的話,就停著等有錢時再續工。主要的勞力資源則來自比丘和沙彌。這一來可以節省金錢,還有就是可以訓練他們的耐心和毅力,在任何活動中都能夠修行念住。另一方面這種集體勞作也可以培養常住的團結精神。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資金有限,不允許我們揮霍。為了節省金錢,只要可以做的我們都自己動手。有時,附近鄉村的居民也會前來幫忙。”

大殿及齋堂

大殿的建築在一九六三年正式施工,面積是十六公尺寬四十公尺長。在填地基時,有些村民評論說面積太大了,有多少人會來這荒山野嶺使用這大殿呢?隆波聽了回應:“哦,太大?我看是太小了!改天越來越多人來時,位子將不夠,人們被迫坐到外面去!”事後證明,隆波的看法是正確的。

多年以後,當這棟建築太陳舊時,現任住持阿姜連在一九九〇年決定在同一地點重建一座新的大殿,面積比舊的更大以應付當時的需要。整個工程花了好多年才完成,主要是資金的匱缺,另一方面也因為沒有時限要完成。

一九六三年,建築工程正式開始的第一年,打下六十根鋼筋混凝土柱,鋼條來自一座業已摧毀了的舊橋。

第二年,棟梁和屋頂等部分建好,大殿基本架構算是完成。齋堂是大殿後座的延伸,面積十六公尺寬五十二公尺長。建設過程中,村民提供了人力和資金的協助。一九六九年,整個工程,包括給男眾禪修的上層建築竣工。

圍墻和道路

巴蓬寺有兩層圍墻,這是由於一九七七年寺院土地從原有的八十五畝擴展到一百三十六畝的緣故。新建的外墻高兩公尺,長兩千七百二十公尺,圍繞整個寺院的範圍。

隆哺隋(Luangpuu Soei)告訴我們內墻,即原來的圍墻的歷史:“完成大殿之後,就開始建路。道路是依著寺院的界標而建。可是界標範圍內有些土地是其他人的,共有十來個地主吧。於是我們跟他們把土地買下了。買地的過程中遇到其中一個地主的刁難,他堅持索價一萬銖,相比之下其他人才賣一千銖。價錢一直談不攏,可是缺了他這塊地,寺院的地就連接不起來。最後,頭家宋旺(Thaokae Somwang)和他的伙伴依照所開的價把地買下來。

巴蓬寺原來的籬笆是有刺鐵絲網圍起來的,後來才以水泥墻代替。砌水泥墻還蠻辛苦的,我們事先把水泥灌好,才能開始砌墻。當時是我帶領村民建這幅墻。晚上,剛村、皮甕村還有塔替村(Ban Tatid)的居民會來幫忙,剛村的村長用車子把他們載來。他們協助挖洞和灌製水泥柱。每晚大概可以灌製十根水泥柱。工程通宵進行,直到第二天凌晨隆波出去托缽為止,那時大家一起工作充滿了樂趣。

隆波會叫我們送給前來幫忙的人一些面巾、肥皂、牙刷、牙膏之類的結緣品。後來,他們每建好一堵墻我們給兩銖。一個晚上下來大約可建五六堵墻。那個時代,寺院難得有資金來源。記得有一次迦郗那功德衣節,我們收到五六百銖。這是寺院每年唯一有資金收入的節日,而且我們也沒有募捐,都是民眾自動供養。”

法定地位

七十年代初期,巴蓬寺在法律上經歷了幾件標誌性的事件。首先,一九七〇年十月二十八日,巴蓬寺正式獲得官方批准的法定地位。在此之前,巴蓬寺在法律上是屬於私立的僧眾住所,因此不能剃度僧人出家。結果,每次有人要出家,就必須到其他寺院舉行出家儀式,而且還要邀請羯磨師和尊證戒師,三四十人一起受戒。整個戒會的運作非常麻煩。因此,隆波決定親自訓練他的弟子成為羯磨師,簡化戒會的運籌工作。

一九七三年四月二十九日,隆波正式受官方委任為住持。

一九七四年二月四日,隆波正式受官方委為戒師。同年四月五日巴蓬寺的戒堂正式受官方承認為布薩堂。這樣,舉辦出家授戒儀式的問題總算獲得解決。

布薩堂

那時巴蓬寺還沒有正式的布薩堂。僧伽的活動,例如出家授戒儀式或半月誦戒都在小殿堂(後來成為倉庫)舉行。那個殿堂太小,而且經過二十多年的使用已經陳舊不堪了。隆波因此批准了僧俗弟子們重建殿堂的建議。

新布薩堂的建築工程在一九七五年初施工,在一九七九年完成。一九八四年二月二十六日,詩麗吉皇后出席了新布薩堂結界的慶典儀式。

隆波的茅舍

隆波從一九五四年開創巴蓬寺迄去世為止,住過好幾間茅舍。第一間茅舍是啟奧(Khiaw)老居士在一九五四年三月搭的,後來毀壞了。於是洪(Hum)老居士在附近建了第二間,現在已拆了。第三間則是在彤甘蘇吡(Tongkam Supit)老師的護持下建起來,目前作為客廳用。隆波住在這裏最久。

隆波的健康開始惡化時,現任住持阿姜連在池塘中央建了一座茅舍給他養病。可是,那個池塘後來滲漏,不能再蓄水。阿姜連只好自己注水進去。隆波最後的這間茅舍設計成療養房,因為他當時已不能照顧自己了。其實,他本來應該住院,可是他堅持不肯去醫院。結果由科斯利卜蘇(Kesri Bulsuk)居士領導的在家眾協助建築這間茅舍。工程由一九八二年四月開始,十月竣工。隆波在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九日住進去。目前的住持阿姜連自己住在這裏。

鐘樓

鐘樓的建築工程是在一九七一年開始,一九七四年完成。鐘樓坐落在齋堂的北部,長和寬各六公尺,高十五公尺。鐘樓的頂樓安置佛陀的舍利。建築內的墻壁鋪石膏裝飾的佛陀生平故事,還有巴蓬寺內的野生動物,包括紅原雞、松鼠、樹鼩、四腳蛇等。這個設計是隆波的主意,由剛村的布瓦巴沃欣(Buapa Wongsing)倒模製作。

博物館

博物館是隆波住三隆坎吡醫院(Samrong Kahnpaed Hospital)時,在巴蓬寺僧伽的批准下,由寺院的在家委員會興建的。博物館的藍圖則在隆波入院之前幾年已得到他的允許。

其他大事記

一九七七年,寺院的面積擴充北部及東北部,從原來的八十五畝增加到一百三十六畝。女眾住處搬到北部新的範圍內,在這裏興建了新的女眾宿舍,兩座禮堂還有齋堂。

一九七八年,建外部的佛殿和火葬場。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一日滿月節,隆波在寺院前的圓地,主持澆鑄巴蓬寺的主佛像倒金儀式。

一九八〇年,寺內開始有電流供應。

一九八一年,建設蓄水池和水槽及安裝水管。

我們的隆波

我們的隆波

隆波決定在巴蓬寺安住下來之後,從一九五四年直到一九九二年去世為止,再也沒有出外行腳過。期間他只有過三次在分院度雨安居,但不再行腳。隆波的後半生在掌管寺院、教學和訓練中度過。接下來的章節會探討隆波教學與修行,他這方面獨特的性格與素質。

隆波待在巴蓬寺將近四十年。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裏,親近他的人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某些變化。剛到這裏時,隆波三十六歲,出家十七年。他艱苦卓絕、強壯、修行勇猛。給人的形象是個嚴肅、瘦小、皮膚黝黑、沈默寡言,工作勤快和警覺的年輕僧侶。寺院開拓初期,他處理任何困難都顯得非常有耐性。後來,當他完成了自己的修行時,在領眾方面更加熟練了。

巴蓬寺成了十方學僧和在家人游方參學的道場之後,隆波給這後來一代弟子不同的印象,他看來比較溫馨、友善,而且充滿慈悲和幽默感。但是,弟子們也知道,不管在任何時候都必須保持念住。如果有誰失念,毫無疑問“一隻快活的老青蛙,可在剎那間變成一隻奪命的老虎,隨時撲殺任何人”!一九七六年之後,隆波開始顯現老態,健康也急速的退化。隆波自己也承認這點,他認為這可能是過去猛烈修行的後遺症。雖然在某方面他還保存著早期那種堅忍的性格,但更多時候他體現的是另一種氣質,例如,隨著年紀越大慈悲心也越強。

魅力帶來的省思

“他就像一塊磁鐵。”許多出家弟子如此形容隆波。不論到哪裏,只要不是太偏遠,人們就會想方設法的去親近他,而隆波也總是很慈悲的方便人們親近他。雖然他並不作正式的授課,但和隆波談天或聆聽他開示實在是一種享受,充滿了喜悅和歡樂。

“跟隆波在一起,就像透過一面鏡子看我自己。”一位比丘說:“他是那麼的冷靜,隨緣但又前後一貫,從來不會自相矛盾。看到他的德行,反觀自己的不足,實在令人慚愧!”

耐心和毅力

“開闢金剛光明洞寺(Wat Tham Saengpet)時,烏汶府公路局的局長前來測量通路,然後答應派他的手下前來協助劈開岩石。他們來工作幾天之後,發現沒有炸藥和機械,實在無法進行下去。可是這需要資金。結果,他們只好撤退。

隆波沒有放棄,叫僧眾繼續開路。隆波自己用過早餐之後就坐著不動,一直接待訪客到下午三點。接著他就立刻投入工作,不停的做到凌晨三點!在出外托缽之前休息幾個小時。每個僧人都勞累不堪,可是隆波卻持續幹活。我得承認比不上他那麼堅韌。我們沒有一個可以跟他比!那次的工作我操勞過度,結果心臟出了問題!”

慈心

健法師說:“當一個人的慈心成熟時,他就會像隆波一樣對一切眾生慈悲。看到螞蟻在人行道上他會告訴它們改變路線避免被踩死。看到小鳥在空中飛他也會散發慈心給它們,告訴它們小心不被獵殺。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隆波都珍惜他們的性命。

隆波對我們慈悲是因為他不願我們再受苦。對於有缺點的弟子,隆波更是關照有加,讓他們有機會親近他,和他一起托缽,給予他們鼓勵。隆波從未顯示不耐煩或放棄他們。對他們的言語行為總是特別溫柔慈悲。”

神通異跡

“隆波從不提起他有神通或特異功能之類。每次有人問起他這個問題,他會間接轉變話題。不過,有些跡象顯示他能知道別人的心思。一次有位比丘去皮甕村托缽,途中他想到當天肚子實在很餓,一定要飽吃一頓才行,他將會吃一大團糯米飯,唔,就像他的腦袋那麼大的一團糯米飯。走回寺院還未踏入寺門時,他聽到隆波問道:‘喂,你真的那麼餓嗎?真的要吃那麼多糯米飯嗎?’

這一下問得他啞口無言,尷尬不已。

卜玉美琪也提起有一次,一條沒有尾巴的眼鏡王蛇住進寺院裏,它隨隆波出去托缽。皮甕村的居民看到那條蛇跟隨隆波爬進寺內。他們請求隆波托缽時不要帶那條蛇出去,不然大家怕蛇都不敢上前供養。隆波拒絕了他們的請求,告訴他們他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

無論如何,他發現的確有蛇爬行過的痕跡尾隨他的腳印,而且從留下的痕跡看得出是隻很大條的蛇。於是他就告訴那條蛇不要再跟著他去托缽。再後來,更多的信眾到來寺院時,他叫那條眼鏡王蛇去森林深處住,免得嚇壞他們。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這條蛇。”

隨緣應化

許多人都很佩服隆波的其中一項能力,就是可以隨著環境的轉變而作出調整,適應不同的時空。他可以在不違反法與律之下,隨順因緣而不干擾任何人。有一位出家弟子敘述隆波在國外的狀況:“在國外,隆波遵守當地人的風俗習慣,根據情況來調整自己。他說:即使是修行也不可以違反風俗和傳統,而執意孤行。首先,我們應該觀察。看看他們的行為有沒有違反戒律。其實,在泰國的城市或鄉村的寺院也應該如此。明智的作法是隨緣。

舉個例子,在家人供養沒有依照律處理的水果。遇到這種情形,我們接受他們的供養,但不吃這些水果就行了。另一個例子是,不必在意外國人沒有遵從泰國人的禮貌習俗。畢竟,他們受的教育和我們不同,這些都和法與律沒有直接的關係。

少欲知足

隆波整副家當就只是幾件資具,身無長物。可是他對此心滿意足,從不要求額外的東西。有一個案例可以看出隆波這方面的態度:

一群弟子協商寺院應該成立一個基金以應付未來的需求,他們把這個建議帶到隆波那裏要求考慮。聆聽了整個構思,隆波回應說:“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但不太正確!為什麼呢?因為你能一心修行,為法忘軀的話,就不會餓死!佛陀並沒有成立什麼基金,可是還不是活了下來?他已樹立了讓我們遵循的道路。如果大家照著他的道路,我想我們可以應付過去。”

他下結論之前頓了一下,“這個就是了!這些——缽和袈裟——就是佛給我們成立的基金。你永遠用不完”!

隆波從不收藏任何東西,也沒有個人戶頭。每次收到供養品他會與大眾平分,餘額則分給其他分院。他總是滿足於簡樸的東西。比如,外出時他會選用最舊,幾乎報銷的車,儘管有許多豪華舒適的車就在那兒供他使用。

自由自在

有一次,隆波住在夜功府(Samut Songkram)一個信徒的家。到了第三晚,他吩咐隨侍的淨人收拾行李,在沒有知會屋主的情況下離開。當淨人提醒說應該先照會主人時,隆波拒絕了。他說:“為什麼要讓他知道?這樣一來我們就走不了。我沒有答應在這裏常住,只是說我會來探訪。現在既然已經來探訪過了,那我就有自由隨時離開!為什麼要讓他們控制我?”

當他們走了約十公里,屋主得到傭人的通知他們已不告而別,匆忙趕來請求隆波回去。隆波沒有跟他回去,繼續上路前往亞蘭(Arunyaprathet),留下不知所措的屋主在路旁失望的啜泣。

隆波對在家人的互動非常謹慎,尤其是婦女及大人物。不過,他總是立足於戒律的原則,平等對待每一個人。同時,又如上所述,保持不受束縛。

幽默的智慧

隆波從小就很有幽默感。這點在他開示佛法時就很明顯,沒有人會打瞌睡。即使被批評,人們也不會起煩惱或生氣。這主要是他的幽默感軟化了呵責的氣氛。我們可以從下面的幾件軼事看出在他在這方面非凡的能力:

1、荊棘捉賊

前面提過有些村民經常會來偷寺院的木瓜。隆波知道這件事後,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一天,他叫白衣砍下三根荊棘準備捉賊。他安排出家人在小偷通常經過的三個地點靜候,一個靠近出口,一個在中間,還有一個接近木瓜樹。他自己也在最靠近木瓜樹的地方鵠候。

當小偷們專注採木瓜時,隆波打了個訊號,那個待在出口處的僧人把荊棘放在通路上。木瓜採得快裝滿籃子時,隆波清了清喉嚨作為訊號,他不想在這個階段嚇壞那些小偷。

聽到了聲響,小偷立刻提起籃子半走半跑迅速逃離。逃到接近中間的路段時,隆波即大聲疾呼:“你看到有誰從那裏逃跑嗎?”

等在中間的出家人呼應:“哪裏?哪個方向?”

賊人開始慌了,拿著賊贓朝出口處飛快奔跑,此時在出口處恭候已久的比丘在其他出家人趕來會合時發出巨響。

這下小偷們嚇破了膽,丟下滿籃子的木瓜和作務布不管,沒命得跑,踏過荊棘朝外逃,混亂中還有人跌倒被其他人踐踏,在一片哀叫聲中總算給他們成功逃回去。

隆波知道他們是誰了,因為他們被荊棘刺傷了腳,接下來的三天都沒有出現在寺院。隆波吩咐村長叫他們來:“叫他們來取回木瓜和留下來的作務布。告訴他們不必害怕,來寺院裏拿回這些東西。不然木瓜將不再新鮮了,會賣不出去。”

他們當中的一個前來見隆波,隆波沒有呵責他,只是很慈悲的教導,要他誠實的賺取生活,不要再偷竊。況且那些木瓜只能放兩天,不值得去這樣做。

從此,寺院再也沒有面對偷竊的問題。

2、保證靈驗

有一次,泵歪村(Bung Wai)一個信徒的兒子來向隆波告別,他被徵召去服兵役。談話中,他向隆波討護身佛牌。隆波面無表情的轉向大殿的佛像,指著大佛說,“那個怎麼樣?你最好把它搬上戰場”!

3、解鈴繫鈴

另一次,一個小男孩請求隆波替他放生小鳥做功德。隆波問道:“什麼樣的小鳥?你怎麼會有小鳥呢?”

“隆波,那是我捉來的!”

“哦,那你應該自己去放生呀!為什麼叫我替你放呢?”隆波聽了回答。

4、誰拍打誰?

一個婦女的腳疼痛,她前來頂禮隆波,請求隆波拍打她的腳以便加持醫治。

隆波聽了對她說:“你也應該來拍打我的腳啊,我的腳也很疼呢!”

5、不存在的演員

有些在家弟子評論隆波像個出色的演員,可以隨觀眾的需要而扮演不同的角色:帶著問題來找他解決的覺得他很慈悲,樂於助人;帶著傲慢和偏見而來的覺得他不好惹;來修行的覺得他是位明師善知識。泰國弟子認為他冷漠;外國弟子則覺得他很友善。所以,實在很難界定他到底屬哪一類。

英國甘露寺(Amaravati)的大殿內,掛著一幅大部分人都不欣賞的隆波的畫像。可是,阿姜蘇美多最喜歡這幅畫像。他解釋說這幅畫像提醒他,在巴蓬寺與隆波相處的日子裏,有時,他發現隆波似乎完全沒有情緒和感覺,心彷彿不在他的軀體內一般,看起來就像是一架關了機的機器。這幅高深莫測的畫像,正好流露出隆波沒有特定角色要扮演所帶來的無我感。這是他真正的隆波。

6、無分別心

一九七三年隆波榮獲“尊重的菩提智長老”銜譽。弟子們都為此歡呼雀躍,可是隆波對這個行政僧職不為所動,他甚至說被委任僧職只是世間法。世界一切都在不停的變遷,沒有哪樣是絕對的。

他還是原來的他。盡管潮水有漲有落,橫跨烏汶汶河上的橋依舊如如不動,沒有隨著潮水而上下。

7、死硬的環保主義者

前面提到,早年巴蓬寺面對瘧疾等地方性疫病問題,寺內雖然沒有人因此死亡,但包括隆波在內的比丘、沙彌和美琪都曾嚴重感染瘧疾。

為此,一些醫生建議隆波清理部分森林,讓空氣更順暢流通。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說,隆波堅持森林必須保持原狀。他堅決的宣稱,即使是因此而造成比丘、美琪乃至他自己死亡,他都寧願保存那片森林。

8、絕不破戒

同樣的,隆波經常告訴弟子們,他寧願守戒死也不願破戒活。有一次,他受邀請到王宮應供。在那兒遇到一位高僧階的昭坤以嘲弄的語氣問他:“阿姜查,你進王宮也托缽,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隆波反擊:“尊重的昭坤,您在佛陀面前不托缽進王宮,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知恩報恩

感恩是隆波最顯著的品格。就如之前所提到的,隆波為了報答父親的恩惠出家,並且答應他終身不還俗。隆波也剃度母親出家以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對於他的戒師以及其他師長,隆波總是對他們崇高的尊敬,只要有機會,他都會服侍他們,並且也常常派弟子去服侍和照顧他們,供養他們資具。隆波不時提及他的老師,而且嚴格遵循他們的指導修行。他最尊重的其中三位老師是阿姜曼、阿姜金納利以及阿姜佟咯臘(Thongrat Kantasilo)。

關於阿姜佟咯臘這位和尚刻苦的修行、智慧和幽默感,在在讓隆波留下深刻的印象。隆波時不時向弟子們講述這位妙和尚各種出格的行為和軼事。例如,他教導弟子用餐時必須遵守威儀,可是自己卻從來未照著做。一次,他在村落裏托缽乞食,停在一戶住家前。看到他,屋主在裏面大聲的告知飯還未煮好。他聽了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回應說,“哦,不要緊。孩子,爹會等你。把火扇猛些吧”!

阿姜佟咯臘與阿姜曼共住時,只要發現阿姜曼有段時間沒有開示,他就會耍些花招誘迫阿姜曼開示。比如,一次出外托缽,他插隊排到老師阿姜曼前面。另一次,他在路上把黃瓜從缽裏拿出來,不顧威儀的大聲咀嚼。還有一次,他在阿姜曼的茅蓬下裝模作樣練習拳擊。

阿姜曼的教育是出了名的嚴厲,而阿姜佟咯臘的這些作為讓其他僧人給嚇壞了。結果毫無例外的,接下來阿姜曼就會給予長篇大論的開示。

隆波給予阿姜佟咯臘的德行很高的評價,讚他是個過著清淨梵行生活,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修行人。他死時,人們發現他的僧袋裏只有一把剃刀,這就是他所有的財產。

說到感恩,隆波強調出家人必須對即使僅僅供養一小團糯米飯的施主感激。不管在家人供養什麼,食物、衣服、醫藥或是住處,這些都是在成就僧眾達到最終成果或解脫。這是為什麼他鼓勵出家超過五年的弟子,以自己的體驗弘揚佛法,作為報答在家人的恩惠。還有一點,是隆波時刻提醒弟子要好好保護他們的資具,就好像他們的性命那樣。特別是缽和袈裟,這兩樣是佛陀留下給出家弟子作為長養慧命的資具。隆波要弟子們保護他們的缽就如佛像的頭一般。

教導的重點

1、接受痛苦

面對痛苦時應該接受它,這是隆波的教導。“如果逃避痛苦,你就無法看清它、了解它。這樣一來,你就不能理解和克服它。其實,痛苦可以協助我們獲得智慧。遭遇痛苦時我們應該去面對它,省思是什麼造成痛苦,而不是選擇逃避。如果我們以這種態度來面對,那麼痛苦最終會帶領我們尋找老師,找出解決之道。”

當然,要真的度過痛苦並且克服它並不是件容易的任務,需要極大的耐性。為此隆波教誡,要熄滅煩惱,就要有耐心和毅力作為修行的基礎。

2、苦的原因

隆波要求弟子與他們的欲望對著幹的方式來消滅煩惱。如果對欲望千依百順,就沒法子看出它的危險,最終將沈迷於自我感。

3、苦的熄滅

隆波以他修行的體驗解釋苦的熄滅:“證到法的人超越一切世間的思維,他們的心超越人類語言概念的二元對立,比如好與壞、對與錯、高與低、黑與白、勝與負、生與死、樂與苦……證法之後就好像是對人們的問題已有現成的答案。面對痛苦時知道怎樣去應付。這是因為他明白苦一定會消逝,不會永存不變。能夠覺悟這點意味著他的心不斷地在工作。這就是修心。”

“……覺悟到色聲香和味本來的樣子,在心中看清楚它們共同的本質——無常、衝突和無我,那我們就不為它們所干擾。這時聽好像不是聽,這是心運作的方式。它自行持續不斷的運作,觀察真相,沒有東西可以與之相比,它不斷的解開、熄滅輪迴——受、想、行和識引起——的作用。”

“這是心的特性。它知道樂和苦是兩件不同的事物;受則又是另一樣。這就像即使是把水和油倒在同一個瓶子裏一般,它們就是不會混合起來,因為那是兩種不同性質的東西。”

4、道

關於修道,隆波再三強調行者必須了解戒定慧三者的關係,修行八正道才有可能進步。修行佛法時捨棄其中一兩項不顧是不行的。“佛法的修行有三個層面。如果是以人而言,那是身語意;就法而言,是戒定慧。一個人如果沒有智慧看到戒與定的利益,就無法好好的持戒和修定。舉個例子吧,有人說他今年持戒,明年修定,然後呢,再下一年他就會獲得智慧。之所以會有這種看法,是因為他把三者看成是三個互不相干的項目。想想看,沒有堅強的毅力和智慧,他怎麼能夠持戒呢?事實上,戒定慧都在一心中。當一個人持戒圓滿,定和慧必然會隨著產生。它們是一體而相互增上的。”

“不必到外面去尋找八正道,它在每個擁有兩隻眼睛、一對耳朵、一隻鼻子、一條舌頭和一張軀體的人之內。只要覺悟,或者是嘗試了解,什麼是適合的,什麼是不適合,那麼那個人的心就在正道上。不管錯得多離譜,只要他覺察到自己的思想,不讓它受干擾,那就是戒律儀,定和慧接著就會生起。”

出家人的戒條

1、毗尼耶

從隆波以下的論述,可看出毗尼耶——出家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佛陀制定了毗尼耶,因此不遵守毗尼耶意味著對他根本不尊敬。我們必須嚴格尊敬和奉行它,否則出家根本毫無意義,出家而不守出家律,那出家還有什麼利益?我們要在哪裏去找律呢?可以在我們自身上找到。只要我們遵行它,它就存在。不然,我們就應該怪罪我們自己,我們就像強盜般搶劫了自己的宗教。我寧死也不破戒,我不在乎失去性命,但介意是否犯戒。”

隆波談毗尼耶

“我們的修行主要的內容是以戒律、頭陀行、禪修、念住、寺院的清規,以及出家人的二百二十七條戒為基礎。嚴格遵照這整套制度,能讓我們把生活簡化,在生活中不會對言行舉止產生疑慮、操心,擔憂自己的身語意是否正確。而且這也讓我們在生活中保持正念。

律制的生活也使大眾和諧團結一致共處,它把每個人導向同一個方向,僧團因此和合一味。在這裏,我們完全遵守律制生活,追隨佛陀的道路正確地修行。我們生活只依賴最基本的需求;節制自己不造惡業,只修善行,行住坐臥一切活動中觀照自己的起心動念,以淨化心靈。戒律與戒法理應成為修行更高層次的定與慧的基礎。記住:出家律對出家人的重要性在於觀察和守護心念的願力。修行人必須有正念,觀察內心,開口說話、涉及或處理任何事之前,應當考慮再三。我們之所以會犯錯主要是念住不夠強或不專心。

所以,對修行人來說,律可以是同時令人討厭又有裨益的。我們一定要找出有哪些是我們還不清楚或未全面掌握的,這或者可以問那些了解的人。

戒律就像是一面盾,或一道柵欄,保護我們免於犯錯。這點大家務必認真看待,沒有徹底的了解的話,將不容易依教奉行。保持念住和一絲不茍就不會犯錯。無論如何,在這方面我們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持律修行是件困難的事,行者有必要對所擁有的任何資具——哪怕就只有那麼一丁點兒——知足。而且要對會令人犯戒的事物保持警覺。還有,修行人不可以跟不修行的人共住,必須分開來。這點非常重要!

對於戒律,我們務須學習明白,不斷思維並且牢記在心。有不清楚的地方就去問老師,他可以給以詳細講解。重複地學習,直到對戒律有透徹的了解為止。”

阿姜曼的詮釋

要嚴格恪守戒律,牽涉到許多戒條和各種繁複的細節,這使隆波感到非常困擾。因此,在參見阿姜曼時,他提出了這個課題請求開示。為此,阿姜曼給予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答覆,成為他後來修行的原則。阿姜曼說:“阿姜查……那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簡單。如果你嘗試遵照描述及詮釋的每一細節來修持,那將會是極其困難的事。其實,從心的角度來看,那就只有一個要點吧了——如果我們對造任何惡業都感到慚愧和畏懼,那麼,我們就能安住、清涼和自制。這樣,即使我們物質短絀,生活也會充滿歡樂和滿足,我們不會渴望更多,那將需要特別照顧。我們的念住在任何活動都將更敏銳,自然會專注。

避免去做或說我們所不清楚或存疑的事,有疑惑最好先去請教師長。不管怎樣,在還未有直接的體驗之前,他將無法明白一切事物。你看,一切由心,心是主人。只要你還未生起慚愧心,那你就一直會有疑惑。所以,你應該把所有佛陀的教導或佛法融會貫通起來,然後專注在你的心。任何不確定的事都不要去做。”

隆波聽了這詮釋,得出結論這與他之前所知道的法相符。佛陀的教導或佛法必定與煩惱、苦、欲望、貪、野心、過於涉世、懶惰和需索無度等相反。隆波覺悟到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法。

2、寺院日常作息及修行

除了波羅提木叉的二百二十七條戒,隆波也特別強調另外三套寺院的日常作持——“威儀學處”(abhisamacarikasikkha)。這包括了出家人的行為準則、舉止態度和任務。這一切都是為了協助念住的修行,令比丘小心謹慎,對自己的任務留意還有負責,另外也促進僧團的和敬。以下是巴蓬寺僧團清規的例子:

巴蓬寺僧團清規

比丘及沙彌不允許向沒有自動提出要供養的在家人要求東西。

僧眾不准與反對佛教的俗人或宗教師交往。

比丘和沙彌禁止教導或學習幻術等(tiracchanavijja)任何障礙通往涅槃的低級知識。

除非有急事或得到師長的允許,出家少過五夏的比丘必須由出家五夏以上的比丘伴隨才可出外遊行。

比丘及沙彌不許隨心所欲做事,所有的計劃必須先獲得住持的批准。這是為了清楚行為的動機是否符合法與律。

比丘與沙彌對於所分配到的茅舍必須知足,並且打掃及保持各自茅舍和通道的清潔。

比丘及沙彌須參與日常作務,不可找藉口逃避任務。

托缽、洗缽、打掃寺院、汲水、洗澡、收拾齋堂、染袈裟和聽聞佛法開示時,比丘與沙彌必須全神貫注,不准交談。

用完齋,比丘與沙彌必須打掃清潔齋堂,之後一起禮佛,才可安靜地提取自己的資具回茅舍。

比丘與沙彌應少吃,少睡,非必要不說話。修行時必須警覺和堅毅。有僧人生病的話應給予照顧,慈悲對待病人。

比丘不可以積蓄錢財或金銀,或要求其他人代為保管;也不可從事買賣或貨品交易。

所有供養必須淨施——公開的奉獻於大眾,要用時必須得到僧伽的允許。

不管是在大眾場所或個人茅舍內,任何時候比丘與沙彌都不可聚集在一起談天,真有必要交談時,也必須小聲。

一切書信往來須得到住持或委任的比丘批准、監督。

其他寺院的比丘或沙彌要來巴蓬寺住宿修行,必須預先出示戒師的介紹信並把出家證交予寺院。

外來的比丘或沙彌路過這裏,要過夜或短暫住宿的,第一天必須出示出家證。除非有適當的理由,否則不得住宿超過三個晚上。

僧伽擁有絕對權力處理任何不遵守以上僧團清規者。

一九五七年十月二日

住持阿姜查・須跋多啟

頭陀行

隆波有一次解釋頭陀行的重要:“頭陀行能協助我們消滅煩惱,使修行變得簡單直接。雖然佛陀並沒有說頭陀行是必修的項目,然而對於真正發心修行的比丘來說,頭陀行實在值得推崇,它是聖賢僧修行之道!

頭陀行可不是經行,經行只是身體的動作,也不是坐禪,或從一個地方步行到另一個地方的行腳。頭陀行總共有十三項,或十三支苦行。不管是哪一項,都不容易修習。它們可以是住宿在樹下或林間;只靠乞食獲取食物,不受人請;一日僅吃一餐;只用缽進食,不用其他器皿;住在墳冢間;住宿在露天空地處;常坐不臥;只擁有三衣,這些都是頭陀行的項目。

為什麼頭陀行那麼值得推崇呢?因為它是煩惱的敵人,是祛除煩惱的工具。比如日食一餐,住在樹下或林間,這類行為違反我們個人的喜好和舒適。修行頭陀的人必須跟他的煩惱或欲望作對。所以還未解脫的行者修頭陀支時肯定會遭遇困難,這就是修頭陀行的目的!如果修行時覺得舒適清涼,那就修錯了。頭陀苦行違反了人類慣性的感受,沒有智慧的人將無法忍受。只有具備智慧和大信心的人才堪修習。當行者體證這法時,他反而會體驗到舒適、清涼和平靜!

這個情況可以拿人類跟猴子相比較,人在森林住會覺得困頓窘迫,猴子則得其所哉。因為它習慣了那種生活,覺得很自在。住在城市或鎮子裏的人,已習慣了某種飲食、睡眠、坐臥、談話的生活方式,現在要住到森林裏去,自然苦不堪言。佛陀說覺悟苦即覺悟法。苦是結果,修行人能覺悟到這個結果,這個苦,那他就知道如何找出苦的因,及苦的熄滅。佛陀把這稱作聖諦。”

禪修與般若

對於禪修,隆波的解釋是:“心的訓練是使它停止和平靜。由於心的本性是不停的掙扎動亂,因此要控制或停止它可不是件簡單的事。這個心總是習慣跟著感受和思想——特別是不善的思想——走。就像是水總往低處流,不可能向上攀。可是農夫知道怎樣築水壩和灌溉渠,阻止水流失。他們也會充分利用水的功能,例如蓄水來發電。

同樣的,如果我們知道如何控制或訓練我們的心,它將會變得強而有力,可以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利益。佛陀常常提起,經過調伏的心帶來快樂和成就。你會發現到,能量充沛的比丘不會缺席經行和禪坐,他們總是那麼細心、沈著、恬然、平靜。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到這類比丘和沙彌。能夠對經行和坐禪保持熱忱的僧眾通常都很強壯和能量充沛。假使每個人都能如此投入修行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還有不必讀書,要讀就讀你的心。書本就像藥方,在你還未去找藥之前,藥方是沒有用的。

關於修行的法門,只要能令修行人放下執著的就是正確的修行法門。所謂的修行,或者說修心,就是改正一個人的知見,放下執著。至於法門或方法,就像不同的捕魚工具,盡管形式和方式不一樣,可是效果相同。我自己沒有特定的禪修方法,不過通常我會教導念“佛陀”或觀呼吸。然後逐漸改正知見和知識。

觀呼吸是個容易和方便的法門,對修行的人,不論任何姿勢任何時間,呼吸都存在,不需要去創造或構想。能夠專注呼吸是戒。持續的專注呼吸心會變得平靜,那是三昧。當行者修到了悟呼吸是無常、無我的,而不再執著於它,這就是慧。如此觀呼吸可謂同時修習戒定慧。修行圓滿時,他就是遵隨佛陀的八正道,最終必能趨入涅槃。這是佛法最正確的法門。

修行不在於行住坐臥的姿勢,而是在任何姿勢中都保持正見。因為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處在其中一個姿勢中。從這個角度而言,可以說我們並沒有出定,有的只是更換姿勢罷了。三昧是堅強的願力。從禪修出來之後,我們應該對自己的念力和明覺心有信心,對修行更有毅力。如此一來禪修將會進步。”

什麼是三昧?

“當心變得平靜,一切都顯得清晰時,我們就不再有疑惑。我們會覺悟到心已遠離所有的障礙。心會成為一點、喜悅和平等。這時的心非常強。昏昧以及其他障礙,比如疑惑、嫉妒、惡念或者妄想都被消除了。三昧只受到念的滋養,這是法的特性——一法同時可生起其餘的法。念是生命,離開了念,人就變成行屍走肉,語言和行為會因心不在焉而不知所謂。念是帶來智慧的明覺。

三昧可分為邪定和正定。邪定或不正定是心沒有覺知的定住。他可以坐在那兒兩個小時或一整天什麼也不知道。這就好像是磨利了的刀,置在一邊不用,結果什麼用處也沒有。這種定中得到的平靜同樣地會誤導心的主人——他會受到蠱惑,缺乏明覺而自以為已經證得最高的智慧,不必再追求更高的真理。這變得很危險,會成為修行人開發智慧的障礙。相反的,正定的心充滿覺知、清明和平和。行者擁有完整一貫的念與覺知,自始至終保持完整的……

……有兩個層次:粗和細。在三昧中,人會充……靜,這個層次的平靜是粗的平靜;另一方……悟聖諦而進入平靜,這個層次的平靜是……心已經覺悟並且超越了苦與樂,不再執……個就是佛教的終極目標。”(錄者註:省略號為原文稿缺失內容)

當西方遇見東方

楔子

大城,或譯作阿瑜陀耶建都於十四世紀中期,並且發展成為暹羅的首都,直到一七六七年被緬甸洗劫滅亡為止。在那個陸路旅行比海路還安全的時代,大城這座坐落在湄南河河洲的城市很自然的成為轉口港,為那些避開馬六甲海峽的東方商旅提供一個理想的貨物集散地。在這兩百多年期間,大城成為亞洲最繁榮的國際都會。人口上百萬,多過當時的倫敦。在這裏有超過五百座佛寺,許多佛塔都鋪上金葉,閃閃發亮,彷彿是天上的光環,令前來的商旅為之目眩。

大約在十七世紀中葉,大城的居民開始接觸西方來的洋人。從法國、荷蘭、葡萄牙和英國到來的商旅就在城外建立各自的社區。大城的國王經常雇用這些洋人當保鏢。在當地暹人的眼中,這些白種人似乎是一種吃人的妖怪:整身毛茸茸,散發著噁心的體臭、性子火爆而行為粗俗,還有嗜肉、精力旺盛;可是這些傢伙同時又擁有過人的專長,特別是作戰的技術。

這些妖怪有他們自己的宗教,他們的牧師和僧侶也一起到來這裏,可是當地人滿足於自己的傳統,這些外來的宗教對他們並沒有吸引力。傳統上,暹人都把心靈的淨化等同於出離世俗欲望,這些西方來的宗教對他們而言生活奢華,並不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標準。而且,他們也看到這些西方傳教士粗俗地競相毀謗,言行不一。因此當地人很禮貌的拒絕了這些外來宗教。

可是,在納雷王朝(1656-88)時,暹羅人那為人稱道的忍耐性格被逼到了極限。當時,有個希臘冒險家,C·華爾康(Constantine Faulkon)做了摩訶泰(Mahatthai)——外貿與外交部長,地位僅次於國王。華爾康後來皈依天主教,並與法國勾結,陰謀安插一個信天主教的王子繼承王位。企圖把大城變成天主教國家,成為法國路易十四的附屬國。

無論如何,他的陰謀無法得逞,一六八八年納雷老王逝世之際,保守勢力的崛起壓倒了外來勢力,法國的如意算盤落空,而華爾康也被處死。

接下來的一百五十年,暹羅人一直對西方人保持恐懼、反感和猜疑。可是,十九世紀法國和英國的勢力與威望橫掃整個區域。使得西方人的形象起了變化。西方代表了權威、現代化,一個必須嘗試適應的新社會次序。

當周遭所有的國家都淪落為歐洲的殖民地時,暹羅的獨立地位也就岌岌可危。這時,蒙固王(1804-1868,即拉瑪四世,1851年登基)改變了以往暹羅統治者的政治方針,開始同西方的學者與傳教士建立友善的關係。他相信像暹羅這樣一個小國要保持獨立,唯有崛起成為西方一樣的國家,贏得它們的尊重,才能免於落入列強的殖民。另外,當時暹羅在法國淫威之下被併吞了東部的部分領土亦加強了這種西方優越性的觀點。

他引進西方的穿著和制服,並且研究天文,以科學方法準確地預測日蝕,挑戰了至當時為止從未受質疑的星占家的權威地位。此外,他也改革佛教,嘗試把佛教導向更理性和‘科學化’,避免受西方傳教士的藐視。

蒙固王去世之後,他的兒子朱拉隆宮極端倚重西方的專家,嘗試建立一個現代化管理模式的中央集權政府。他也把王室成員與精英送到西方——主要是英國——深造。

當隆波成年時,西方文化已經占了主導地位。昂貴的入口服裝、汽車、日用品和食物,都是富裕的精英階級所追求的地位象徵。

一九三二年,暹羅改制成為西方民主形式的君主立憲國。然而隨即發生了影響重大的事件:新政府很快的被軍人獨裁統治取代。法西斯主義成了潮流——軍人統治國家比混亂的政治辯論更受歡迎;軍隊制服輕易俘獲人們的喜愛。披汶元帥通過法律規定,所有的男人早上出門上班前必須戴帽子和吻妻子的臉頰。國家名從暹羅改稱泰國。沙文主義被偽裝成愛國主義來鼓吹。這個時期的佛教,在官方的支持下趨向形式和儀式化,真正的目標和理念反而被忽略了。這成了佛教後來發展的特色。

在烏汶的鄉下,西方的印象來自好萊塢。流動電影公司在村子的寺院裏撐起螢幕和播音器,在幕後現場配音,以當地口音的寮語播出電影。克拉克·蓋博(Clark Gable)和葛麗泰·嘉寶(Greta Garbo)就是這樣子迷倒觀眾們的。烏汶的人們通過這種方式來認識洋人的模樣,既令人興奮又震撼。

當新出家的隆波在當地鄉下一間寺院學習時,一群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戰俘被送來監禁在市中心。他們是當時日本占領軍的囚犯,被用來當人質,鉗制盟軍的轟炸。當地人偷帶香蕉進去給他們。

接下來是六十年代的越南戰爭。河內比曼谷還要接近烏汶,這再一次凸顯烏汶的戰略地位。到了六十年代末期,有兩萬名年輕的美軍駐紮在城市北部的空軍基地。大批穿著軍裝——黑皮膚、棕皮膚還有白皮膚——的軍人,髙昂闊步的攬著穿迷你裙的妓女,在低級趣味,名為花花公子之類的酒吧內狂歡豪飲。或者到“佛教村莊”去讓精神鬆懈一番。在頭頂上,每幾分鐘就有一架F4型轟炸機,裝滿炸藥呼嘯而過,飛去寮國、柬埔寨和越南執行任務。

不過,美國大兵並不是當時唯一在泰國的西方年輕人。同一個時期,在巴蓬寺東邊稻田裏工作的村民,開始不時看到新的景象——身材高大、白晳皮膚,一頭長髮,背上背著邋遢腫瘤般的背包,穿著恤衫,褪色的藍牛仔褲的年輕人,一腳高一腳低跟隨著牛徑路過。這些年輕人就是參訪隆波的西方尋道潮流中的開路先鋒,也是目前有上百個比丘與美琪的西方僧團最早期的成員。

超越言語

“隆波,只有幾個西方弟子會說泰語,您又不會說他們的語言。請問您是怎樣教導他們的呢?”這是七十年代初期開始,當西方的弟子急遽增加之後,隆波最常面對的問題。他會嘗試解釋他教導的佛法重點是解脫,不是哲學。直接指出苦的經驗,還有它們的原因,這比運用語言文字形容來得重要。

偶爾,為了澄清這點,隆波會把熱水瓶裏的水倒在桌上的杯子裏,說:“我們泰國人叫這‘熱水’,寮語叫‘南火’,英語則叫‘hot water’。這些只是名字。如果你把手指放進去,沒有語言可以真正表達你的感受。可是,任何國家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感受。”

在另一個場合,有個訪客看到所有這些外國比丘,問隆波他是否會說英語、法語、德語或日語。隆波一一說不。發問者看來感到很困惑——那這些外國比丘怎樣學習?隆波以典型的反問方式回答:“居士啊,你家裏有養牲畜嗎?你有貓狗嗎?有牛或水牛嗎?哦,都有。那麼你會說貓話嗎?狗話呢?水牛話?什麼?不會!你怎麼和它們溝通呢?”

隆波接著總結:“一點也不難。就像訓練水牛一樣,如果你不斷操控牛索,它們很快就知道怎樣做。”

對泰國人而言,水牛是遲鈍和愚癡的象徵。把人拿來跟水牛相比較是一種侮辱,有誰當面叫人水牛的話,那通常是他非常生氣或者是想找碴兒打架。對於西方知識普遍受到過度崇拜的泰國人來說,隆波把西方人比作水牛很滑稽。西方比丘看來強壯有權威。西方的技術、物質、專業是那麼的受落。而這些西方知識分子卻自動的放棄了人們所羨慕的一切,選擇到森林裏過苦行僧的生活,不能了解當地人的語言,吃粗糙的食物,還有一如泰國比丘幾百年來所做的一樣,奮力追求平靜與智慧。

這多麼令人迷惑、興奮,而且更重要的——鼓舞!許多訪客離開巴蓬寺時腦子裏想著,或許佛教有些什麼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吧。否則如果佛教真的是落伍的話,西方人怎麼可能那麼虔誠呢?

隆波的基本方法——他特別強調這點——沒有什麼秘密。他帶領西方弟子,示範給他們看如何做,他本身是個榜樣。沒有需要灌輸一大堆知識。“雖然有許多西方弟子跟我一起生活,我並沒有給予他們很多正規的教導。我帶領他們修行。如果你做好事,就會有好的結果;做壞事的話,就得到壞的結果。我讓他們有機會自己看到這點。當他們誠心修行時,他們就會得到好的成果,如此他們就對所作所為有信心。他們不是來這裏讀書,而是真正的修行,捨棄心中的不善,讓善生起”。

來這裏參學佛法和過寺院生活的西方人沒有泰國文化的約制。在某個角度來說他們擁有“初心”,他們開放、好問的態度令隆波感到新鮮振奮。作為學生他們沒有隆波認為泰國弟子的嚴重障礙——學而不思的態度。不過他們的開放也有缺點:西方人很容易陷入疑惑的沼澤中。泰國比丘通常會誠心誠意的投入修行,對老師與傳統懷有絕對的信心。西方人則經常為疑惑所困擾。

隆波說:“一旦你讓他們問完,這些西方人就清楚知道他們應該怎麼做。可是在開始階段他們的確很折磨人。無論在哪裏,跟誰在一起,他們就是不斷的發問。唔,其實他們不知道答案的話,也無所謂呀!他們一直問到沒有東西問為止,不然不會停下來——他們充滿了熱忱。”

第一個西方弟子——阿姜蘇美多

一九六九年,巴逢寺有個在東北部上端行腳叫宋邁(Som-mai)的比丘,帶了一位比他高出整個頭的老朋友一起回來。這個乍到的比丘高六尺三寸,金黃的頭髮,一個三角形的鼻子,還有一雙澈藍的眼睛。寺內即使是最自制的比丘,也無法不悄悄地望上他一眼。他的名字叫蘇美多。

十年前的韓戰,兩人穿著滿是縐痕的白色海軍制服第一次相遇。現在,他們又很湊巧的穿著土黃色的僧袍再次碰面。他們是在湄公河岸旁,阿姜蘇美多最近出家的寺院遇上的。兩個人敘述了離別後彼此的際遇。阿姜蘇美多告訴宋邁韓戰後他如何回去伯克萊大學考取亞洲研究的碩士學位,畢業後隨和平軍到婆羅洲當英文教師。之後在曼谷法政大學待了一陣子,在附近的大界寺(Wat Mahadhatu)學習禪修。此時,他那在韓國種下的學佛因緣成熟了——他決定出家。

現在,經過了好幾個月的閉靜禪修,他開始對寺院的生活有些厭倦,覺得自己需要比較全面的修行。而宋邁比丘對巴蓬寺的描述來得正是時候,讓他鼓舞。他的戒師很慈悲的允許他離開。於是,兩個比丘就一路行腳上烏汶。阿姜蘇美多感到“彷彿是被磁鐵吸引了一般”。

這個磁場繼續吸引著他。最後阿姜蘇美多待了十年,期間成為西方僧團聯繫的核心,創建了國際森林寺。隨後到英國南部的奇切斯特,在那裏開始了巴蓬寺九個海外分院的第一間。

有人問隆波,他與西方人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因緣,使到那麼多西方人成為弟子。隆波回答,他對西方的認識止於出家前看過的西部牛仔片。“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小時候有一次和朋友去看一部牛仔片,戲中有個角色是個抽煙的大塊頭,他的個子高大得懾住了我。嘩!怎麼可能有那麼高大的人?那個形象到現在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記憶裏。所以很多西方人到來。要說因緣,這就是因緣。

蘇美多來到時,他就像電影中的牛仔——那麼長的鼻子!我第一眼看到他時,心裏在想,‘這個比丘是個洋人’。我告訴他我曾經在影片裏看過他。

這就是因緣。這是為什麼我有那麼多西洋親朋好友。我甚至不會說英語,可是他們還是來了。我嘗試根據我所知道的法來教導他們。他們不知道泰國風俗習慣,這點並不重要。我不刻意要怎樣,事情自然發生。我只是協助他們——這是關鍵”。

當阿姜蘇美多要求成為弟子時,隆波同意了,但是有個條件——他必須融入泰國比丘僧團,不能期望任何優待。

“在泰國的其他寺院,作為西方比丘意味著我可以得到一切最好的。我可以不必做比丘應該做的工作或者其他雜務:‘嗯,現在我正在禪修,沒有時間掃地。讓其他人去做吧,我是個精進的禪者。’

可是當我抵達巴蓬寺時,人們說:‘他是美國人,不能吃我們的食物。’

隆波說:‘他得學習適應。’

我不喜歡分配到的禪修茅蓬要求換另外一間時,隆波回應:‘不行!’

整個修行的方式是你必須遵守規矩。當我問隆波是否可以不必參與他的開示,因為根本聽不懂。他只是笑著說我必須和其他人行動一致。”

巴蓬寺的道風和阿姜蘇美多所熟悉的其他道場很不一樣。以前住過的寺院,他單獨一人住,在自己的茅蓬經行靜坐,一心專注於禪修。唯一的外在接觸是每天跟老師的小參。有一段時間這種修行模式為他帶來利益,可是不久他開始疑惑,長期的話這樣的生活方式能支撐多久。他覺得他的出家生活缺乏毗尼耶的訓練。

“巴蓬寺強調集體活動,依照規矩一起工作、一起用餐等等。我知道如果要過比丘生活,我需要接受僧伽教育。這是之前我待過的禪修中心所缺乏的。隆波給予的是一個生活環境讓我修行,在寺院的傳統中修習明覺心。我知道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需要紀律和約束。

對於任何形式的權威,我都有一股極端衝動的抗拒。在海軍的四年裏,更養成對權威與階級的反感。而加州伯克萊大學的那幾年,基本上是我過著自掃門前雪的生活。這是來泰國之前的情形。完全沒有要服從任何人,或生活在任何形式的紀律之下的想法。可是在巴蓬寺,在很多時候都不贊成或喜歡,但沒有任何權力的情況下,我必須依照傳統過活。我對擁護自己的自由和權利有很強的意識,可是對服務別人就沒有什麼概念。當侍者似乎是承認你比較卑下。所以我認為寺院生活對於修習服務和奉獻僧眾有很大的幫助。

吸引著我的是隆波是一個思想那麼自由奔放的人,可是同時卻又持戒那麼精嚴。實在是個令人迷思的矛盾。在加利福尼亞,自由意味著不受限制,做任何你想做的。在我的文化背景裏,道德約束和紀律,所有的這些條規和傳統——你不可以做這個,不可以做那個——聽起來就像是受到惡魔的鎮壓,你被貶得那麼的低下。

所以我對像巴蓬寺規矩那麼嚴峻的寺院第一個反應是壓制感。可是我對隆波的感觀則是他的行為雖然總是在戒律的框架內,但卻是個自由自在的人。不是來自喜歡做什麼,而是內心的自由。在觀察他時,我開始著眼於如何應用毗尼,不是為了壓抑或隔絕自己,而是為了自由。這就像是個機智難題:你要如何遵照約束和出離的規制而又利用它們來達到自由?

我可以看到隆波心沒有極限。通常,執著戒條令你擔心重重失去自信。可是隆波卻容光煥發。很明顯的,他不是那種守著一大堆戒然後憂慮自己是否清淨的人。他是從修行中得到自由的一個活生生的榜樣。”

隆波詢問了阿姜蘇美多的禪修。對於他的方法,隆波只是咕噥一聲表示正確,只要他從中受用,就允許他繼續使用。對此,阿姜蘇美多深為感動,並得到肯定。方法不是重點。很明顯的隆波的教學不限制於某些特定的法門,而是包含一個完整的訓練系統,提供一個環境或條件,只要是正統的修行方法就能得到成果。這正是阿姜蘇美多所需要的。

“你必須追尋和你相應的老師。我之前待過其他地方,但沒有特別契機的。我也沒有說一定要有個老師,我是個相當獨立的人。可是對於隆波,我直覺我們之前有著某種感應相契。巴蓬寺的教學法是把你放在一個環境,在這裏你可以反觀你的行為、異議等。你開始看到在這種環境中自然會生起的意見、觀念、成見、執著。隆波再三強調需要省思事物的本來面目。我覺得這點最受用,如果你像我那麼自我中心和頑固的話,那你就真的需要開放思想。在這方面,我認為隆波的教法就清楚和直接多了。

由於之前已經很抑制,我實在需要某些方法,坦誠和清晰的面對自己,而不是再繼續抑制真正的感覺,強迫這顆心進入更深細的境界。隆波對各別比丘的需求也非常清楚,所以能應病施藥,不會僵硬的用一個法門套在所有的人身上。他覺察到你必須替自己評估需要什麼。我是這樣看他,他也這樣影響我,他就好像是架設一個背景螢幕,播放著我的生命,讓我能夠從中反省。”

盡管阿姜蘇美多欣賞巴蓬寺的教學風格,可是要融入還真不容易。除了顯而易見的語言、文化、氣候、飲食之類讓他飽嘗挫折和艱辛之外,很諷刺性的,他開始對出家律感到疑惑。他是個理想主義者,開始繪製出一幅視野,融通無礙的景象;對日常生活的具體細節覺得不耐煩。在他看來,為了實踐毗尼,就得對雞毛蒜皮的小事吹毛求疵,無端指摘。

“即使是我可以掌握語言,聽毗尼耶的誦念仍然是那麼的煩惱枯燥。你會聽到一個比丘如果袈裟有條裂縫距離摺邊多少寸的話,他就必須在拂曉前縫補好。我不斷在思考,‘這不是我出家的目的’!我陷入這些微細繁瑣的律文中,試著算出我袈裟上的裂縫是否離摺邊有四寸,我是否必須在黎明前把它縫上。那些比丘甚至對敷地坐臥的布——坐衣的邊都爭論不休!

來到日常生活中的瑣事,跟不同性情、煩惱、個性的人,還有某些當時看來沒有我那麼發心的人相處時,令我感沮喪。”

毗尼耶中有制定一些弟子應該如何服侍師長的義務。其中一項是師長托缽回來後替他洗足。在巴蓬寺,隆波托缽回來時,有二三十個出家人等在齋堂的洗足淺池前,急著替他洗腳或抹腳表達敬意。開始時阿姜蘇美多對整件事感到荒謬。每天當那些出家人準備替隆波洗足時,他就冒煙。就是這類儀式使到他和僧團格格不人。他覺得憤怒不滿。

“可是接下來我聆聽自己然後思考,‘這是一種不愉悅的心態。有什麼真的是那麼令人沮喪嗎?他們並沒有強迫我這樣做。一切都沒問題,三十個人去洗一個人的腳並沒有犯錯啊,這又不是不道德的行為,況且他們還蠻享受呢。或許他們喜歡這樣做,嗯,可能這樣做也很好吧。或者我也應該這樣做。’

結果第二天,有三十一個人衝著去洗隆波的腳。一切都沒問題。感覺真好——我裏面討厭的東西熄滅了。”

雖然佛陀把毀謗或稱譽等稱為‘世間法’,可是即使是最發心和厭離的求道者亦難以免離。剛到巴蓬寺的日子,阿姜蘇美多受到諸多的讚歎。在佛教的傳統裏,為了修道自願出離欲樂是受人尊重的善行。阿姜蘇美多為了出家而做出的犧牲激勵了寺內的同修和信眾。離開美國而披上袈裟,他不但放棄了泰國東北部鄉下農民夢寐以求的生活方式,還選擇了全國最嚴峻刻苦的森林道場來修行。

保守的東北部人——他們的安全與福利感主要維繫於保存傳統文化——對於阿姜蘇美多能夠離鄉背井,那麼投入適應新的氣候、語言,還有最難得的——食物,感到敬佩。他們受到他修行的精進與投入振奮。作為唯一的西方人,無論去到哪裏,他都成了隆波之後最受矚目的聚焦點。

另一方面,泰國人似乎天生就適合禪修,修持念住輕易上手。在他們眼中,阿姜蘇美多充滿熱忱,形式上模仿修行,可是以他們的標準來說,他同時又是那麼的笨拙遲鈍,這令他們困擾。不過,這些最多成為他們私下關切的笑料,只是有些調侃倒是含著敵意的害怕、妒嫉和怨恨的。阿姜蘇美多對於這些關注多少有些偏執和享受,同時感到不自然。

“他們會問‘你幾歲了’?我回答‘三十三’。跟著他們會驚訝:‘真的?我們還以為你已經六十多了。’

接下來他們會批評我走路的方式:‘你走路的方式不對。走路時沒有正念。’

我會收下這些僧袋然後放下,不加以重視。

他們會說:‘正確放下你的僧袋。像這樣拿,折好,然後把它放在你身旁。’

我吃飯的方式、走路的方式、講話的方式,一切都成了批評和笑話的對象。可是,某些東西讓我待下來和忍耐過關。我學會如何遵從傳統和戒律——這花了我好幾年的光陰,真的!因為強烈的抗拒感一直存在。不管怎樣,幾年下來,我開始明白毗尼耶中的智慧,我的平等心增長了。”

棒喝

幾年之後,隆波對阿姜蘇美多的態度開始改變。看到他的弟子的信心增長了,還有受到那麼多的讚歎,他開始以嚴厲的方式對待阿姜蘇美多。阿姜蘇美多記得:“最初的幾年隆波對我讚歎有加,加強我的自尊心。這令我感激,因為我是那種傾向於自貶的人,這種持續的正面態度對我大有幫助,受到他那麼的尊重和欣賞使我勇猛精進。過了幾年,情況改變了。他看到我變堅強了就開始對我有所批判,偶爾也當眾羞辱我——不過此時我已經有能力反觀了。

有時隆波會公告擠滿整個大殿的在家信徒,關於我那些不雅的行為,比如我笨拙用手吃飯的方式。他會模仿我捏飯團弄得一片狼藉,然後塞進嘴巴和鼻子裏的模樣。整個大殿會哄起來,在家出家都笑翻天。我憤怒而尷尬的坐在那裏。

有一次,一個沙彌誤拿了我的大衣給隆波。隆波笑了起來說他立刻知道是誰的,因為大衣沾有‘洋臊’味。我聽到隆波這麼說心中當然相當忿怒,不過基於對他的尊敬,我沒有顯露出來。他問我感覺是否還好,我回應是。可是他可以看到的我雙耳都紅了。

他對時機的拿捏總是分毫不差,所以我還可以應付過去,從羞辱侮弄中觀察自己情緒的反應。如果剛來到此他就這樣對待我,那我肯定待不下去。我看不出一個顯著的系統,可是你就是可以感受到他在協助你——強迫你觀照自己的情緒——這點我一向都信任他。他總是充滿了幽默感,眼睛老是閃耀著,帶著點惡作劇的意味。所以我也就一路走下來。”

阿姜蘇美多早期在巴蓬寺最深刻的記憶,通常是這些場合:心中烏雲密布時,突然瞥見那令煩惱生起的欲望和執著,當下一切雲消霧散。阿姜蘇美多認為作為老師,隆波最卓越的才華是擅長創造情境——在學生心中製造一個危機,或者非常善巧的引導學生,把注意力帶到當下內心的情況——使學生能夠洞見煩惱的根源。對隆波的信心使他心無成見。老師在適當時機的一個微笑或者是一句激勵話,可以讓大半天的挫折和惱怒變得可笑而微不足道。一個尖銳的問題或訓斥可以把他在自縱的沈迷中喝醒。

“他是個非常現實的人,所以會用日常生活的細節作為內觀。在寺院生活裏,他不喜歡用突發事件或極端的修行來啟悟你,雖然他對這一套非常拿手。他知道所有的作息安排,在一段時間之後你會適應,然後就慣性遵守或敷衍的應付。他清楚了解這點,所以經常用這類機鋒來激活和震撼你”

剛開始修行時,阿姜蘇美多最大的煩惱是嗔心。他說起旱季的下午打掃落葉時段是那麼的令人勞累。某一天,他在艷陽下埋頭工作,汗水滲透全身。記得當時他的念力正被怒氣,以及自以為是的正義感逐漸消耗掉:“我不要再幹這撈雜子活了!我來這裏是為了開悟,不是掃地。”

就在這時,隆波上前來問道:“痛苦在哪裏?是巴蓬寺受苦嗎?”

“我當下領悟到我總是抱怨和批判,一直以來這種態度形成障礙,使我沒有對任何需要作出奉獻和服務。另一次是我內心異常抗拒通宵坐禪修行,我一定是不經意把這心思流露了出來。晚課過後,隆波提醒大眾留下來禪修至破曉。‘除了,’他說,‘蘇美多。他可以回去休息。’他給我一個滿滿的微笑,讓我覺得自己有夠笨。當然,我只好坐通宵。

大多時候他可以感受到你陷入了某些自身問題無法自拔,他會在因緣即將成熟時來到跟前,給你點化讓你突然覺悟到自己的執著。有天晚上,我們在小佛殿裏誦波羅提木叉,隆波的朋友阿姜恰魯埃正好到訪。通常,誦完波羅提木叉之後,我們會喝杯熱飲,然後到大殿和在家居士一起聚合。可是那晚他和阿姜恰魯埃坐在一起講笑話好幾個小時,我們被迫坐在那兒聽。我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麼,感到很不耐煩。我在等他告訴我們解散去大殿,可是他卻繼續胡扯,不時看著我。

我有頑固堅持到底的個性,情緒也就越來越火大和按捺不住。已經過了中夜,他們還興致勃勃的,像學生般地歡笑。我認為自己理直氣壯。況且他們談的不是什麼戒律修行之類的嚴肅話題!我心裏不斷說:‘多麼浪費時間!他們應該知道得更清楚。’內心充滿了憤慨和嗔恨。

他知道我這固執和死硬的傾向,繼續談天到凌晨兩三點!最後我投降了,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嗔心和抗拒。這時內心感到一陣波浪式的喜悅和輕鬆,所有的痛消失了。我處在喜悅的境界中,覺得即使他永遠繼續下去我也會很歡喜。他覺察到了這點,就宣布解散。”

開示佛法

由於阿姜蘇美多的知名度,加上他的泰語越來越熟練,巴蓬寺的信徒很自然的渴望聽他弘法。阿姜蘇美多到這裏四年之後,隆波認為是時候給他一項新的訓練——開示佛法。一個晚上,在探訪另一間寺院時,隆波給阿姜蘇美多一個意外。在沒有預先知會的情況下,隆波要他給予前來歡迎他們的在家人開示佛法。想到要登上法座,對著一大群聽眾,以自己還不是很熟練的語言即席講演佛法,就讓他心裏打退堂鼓。他楞住了,然後很禮貌但堅決地回拒了。可是,基於對隆波的信心,並且了解到這樣做只不過是在拖延不可避免的挑戰,他改變了想法。所以當隆波‘邀請’他在下個齋戒日說法時,他默然答應。

阿姜蘇美多很清楚的知道,隆波認為說法不應該預先計劃如何開示,可是他沒有把握。那時他正好在讀著一本關於佛教宇宙觀的書,把不同的心理狀態對應不同的生命形態來詮釋。於是他為即將帶來的演講作了一些筆記。

齋戒日很快來臨了,阿姜蘇美多也作了一場佛法開示。雖然他會用的詞匯相當少,口齒不流利,不過一切看來還順利。他鬆了一口氣,並且頗為自得。隔天,比丘與在家人們前來向他致意,稱讚他的開示。他內心期望著將會沐浴在老師溫暖的讚歎中。可是當他去隆波的茅舍頂禮時,被倒了一盤冷水,寒到心窩裏頭。以平靜的聲調,隆波說:“再也不要這樣搞了。”

阿姜蘇美多覺悟到,隆波從他的眼中知道他上台前預先思考如何演講,所以雖然那是一場理性、有趣和增長知識的課程,但不是佛法開示。只是思想和聰辨。重點不在於那是一場‘好的演講’。

要養成開示佛法的正確態度,一個比丘還需要有夠厚的臉皮。有一晚,隆波要阿姜蘇美多開示三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後,他已絞盡最初的題目,開始扯遠找話題。他稍停頓、重複說過的、然後漫無邊際的自言自語。他可以看到聽眾們厭倦、煩躁、打瞌睡、離席。只剩幾個虔誠的老婦女從頭至尾坐在那兒——閉著雙眼——彷彿是曠野中盤根錯節的老樹。

過後,阿姜蘇美多反省道:“這對我是個珍貴的經驗。我開始領悟到隆波要我做什麼一一觀察這個自我、形象、自尊、主見、抱怨、懶散、不想受關注、對滿足的渴望、對娛樂的追求、對得到肯定的欲望。”

四年來阿姜蘇美多是巴蓬寺唯一的西方比丘,直到一九七一年,兩個美國比丘在這裏度雨安居。其中一個是伯恩斯醫生( Dr.Douglas Burns),是位在曼谷執業的心理醫生,他打算在這裏度安居時短期出家。另一個是傑·康菲爾( Jack Kornfield),法名蘇諾( Sunno)。到過緬甸和泰國各處的道場參學,回國後還俗,成為美國內觀運動最有影響力的一位老師。兩個人在巴蓬寺待不久,可是對後來的發展卻都發揮了重大的影響。度過短暫的出家生涯之後,伯恩斯回到曼谷,向任何有興趣出家的西方人介紹他們跟隨隆波生活。第一代到來烏汶的西方弟子中有好幾個就是他介紹過來的。

在隆波座下參學幾個月之中,康菲爾詳盡的紀錄下他所受到的指導。這就是後來一紙風行的《教法片斷》(Fragments of a Teaching and Notes from a Session of Questions and Answers)。再後來,康菲爾在美國日漸出名,他不斷提及隆波,向西方人推介他。當康菲爾與還俗了的保羅·布里特(Paul Breiter,法名法拉般若,Varapanno)合著的《平靜的林湖》(Still Forest Pool)——隆波的法語集——出版之後,西方對隆波也就更加熟悉了。

隆波的攝受力和感動激勵西方弟子的教化能力很快就廣為流傳。不過,如果巴蓬寺因為隆波而成為泰國最出名叢林的話,那麼西方求道者之所以會發長遠心過出家生涯,阿姜蘇美多的存在可算是個決定性的因素。阿姜蘇美多在沒有西方人的陪伴下度過好幾年苦行生活,並且很明顯的從這修行中得到許多受用。他是個榜樣,證明了這是可以做到的事。他是個翻譯員、師兄,而且——雖然他抗拒這個過程——也越來越像個老師。

法拉般若比丘來到巴蓬寺時,隆波剛好外出幾天。他與阿姜蘇美多的相遇對他留下來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在森林中寧靜的晚上坐在門廊邊,我覺得這個地方超越了世間的苦和混亂——越南戰爭、美國還有世界各處那些無意義的生活、我從歐洲走到亞洲來,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他們多麼誠心希望找到更好的生活方式,可是卻一無所獲。在這裏,這個人似乎找到了。看來其他人也完全可能做得到。”

一九七二年,西方僧團人數,包括比丘和沙彌共有六人。隆波決定讓他們去金剛光明洞度雨安居,那個分院距離一百公里以北,坐落在一座陡峭的山上,俯視東北部鄉下平原。性格的衝突引發了痛苦,遠離了隆波教導的指引,令阿姜蘇美多搞到焦頭爛額。

“開始時我對要承擔這個責任感到不滿。從個人角度而言,我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與西方僧眾共處——我已經適應了與泰國比丘相處,習慣了這種文化和模式。可是西方僧團的人數不斷增加。伯恩斯醫生和康菲爾一直鼓勵人們前來。

西方僧團在金剛光明洞度過恐怖的安居之後,我開溜了。去東南部的一間寺院過雨季,然後去印度。在印度時我得到一個非常強烈心開意解的體驗。我不斷思念隆波,對他的恩惠深深感激,還有我怎麼可以不告而別。我決定回去服務,很理想化的‘將自己交付給隆波,做任何他要我做的事’。

我們剛在靠近柬埔寨邊界的蕉園建了一間令人畏懼的寺院,沒有人願意去住。我可以去那裏過迦絺那功德衣節,我比那兒所有的樹都還高。所以在印度我決定接過蕉園寺。對自己有浪漫的想法。可是當然,回去時隆波拒絕送我去那裏。到了年杪巴蓬寺住了整大班西方人,隆波要我回去擔任翻譯。

基本上我信任隆波,因為他是那個把我推上我憑一己之力無法達到的境地的人。”

最後的日子

隆波的疾病

隆波重病並且癱瘓了九年才去世。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裏,弟子們覺得隆波絲毫沒有忽略作為一位師長的責任。相反的,隆波一直利用他不斷敗壞的色身向弟子以及前來禮拜的信眾展示佛法。弟子們最終必須從中學習,接受老師的身體不斷惡化和敗壞的事實。無論如何,許多出家和在家弟子都認為,這最後漫長的無聲之教,是隆波教導中最深邃和難以領會的佛法。

隆波以體魄充沛和性格堅韌剛毅稱著。他的修行和行為也以嚴峻見稱。六十歲時,隆波的病狀逐漸顯著浮現。他常常告訴弟子說,以他過去那麼拼命修行而言,他已活得夠長命了。許多前來頂禮的在家信徒,看到隆波躺著不能照顧自己,也無法說話,通常都會感到疑惑——為什麼像隆波這樣的一代大禪師,竟然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其實,佛陀從來沒有提及身體的狀況和修證之間的因果關係。即使是像目犍連尊者這樣的一位大阿羅漢,也由於過去的業而死無全屍。佛陀教導弟子把心和身分開,學習以平等心接受五蘊的衰敗。所以弟子們相信隆波的身體是在承受過去的業。無論如何,他的心卻依然一如既往地保持安定和平靜,因為他已經超越了對蘊與界的執著。

呵叻府吧薩啦彎寺(Pah Salawan)的阿姜普·塔尼悅(Pud Thaniyo)來探訪過隆波好多次,有一次他對隆波的比丘侍者說,隆波的心就像滿月般,一直保持非常的明亮、安定和平靜。被侍者照顧時他是知道的,意識完全清楚。

以下是隆波這一輩子所經歷過的主要疾病簡略的病歷:

1.第一次瘧疾

一九四八年,隆波在那空拍儂府的那凱縣附近的森林獨自行腳時,第一次感染瘧疾。當時病情相當嚴重,他無法自己起身。一個星期沒有進食使到病情加劇,身體很虛弱。

他說他已經把出家證拿了出來,準備燒掉消滅他的身份。他不想留下屍體麻煩親戚來處理。可是後來聽到森林中鳴鹿的啼聲令他思維佛法,從而恢復身心的支持,有能力坐起來繼續堅持直至瘧疾消退。

2.哮喘

隆波在家時就患有哮喘,出家之後仍然不時發病,特別是健康不好和天氣變化時更頻繁發作。一九五一年,隆波在大城府的大勝吉祥寺修行時,他左腹患病,身體變得衰弱,這加劇了哮喘的病情。他沒有吃藥或給醫生醫治,而是用佛法來治療——斷食,只喝少許的水,不斷精進用功經行和坐禪。這樣經過八天之後,兩種症狀都完全消失,再也沒有復發。

3.第一次口腔病

一九五三年,隆波在烏汶隆甲他縣的道林村度雨季。期間他的牙劇烈疼痛、牙齦腫脹,上下牙齦都腫脹得很嚴重。隆波利用這疾病來修習耐性和毅力,並用他所能找到的草藥來減輕病痛。這次經歷了七天才完全康復。

4.第二次瘧疾

隆波於一九五四年創建巴蓬寺之後,美琪卜玉(Boonyoo Pimwong)在一九五九年第一個來出家。她說出家之後的幾年間,瘧疾爆發。寺內幾乎所有的比丘、沙彌和美琪都受感染。隆波是第一個患上瘧疾的,這次的病情可能比上次他獨自在森林中時更嚴重。隆波最後在沒有接受現代醫藥治療的情況下痊癒。他只是用苦藤茶和佛法作藥。

5.第二次口腔病

一九六七年住在巴蓬寺時,隆波的牙齦又一次嚴重發炎,牙齦腫脹得無法吃固體食物。他決定去看牙醫,要求牙醫一次過把所有的牙拔光。開始時牙醫不同意,認為這樣做極端危險。他說他所能做的是幾天拔一顆,或者最多一天一顆。

可是隆波堅持:“不必怕,醫生,一切後果由我負責。不管怎樣,都必須一次過把所有的牙齒拔完!我不要來這裏那麼多次。請立刻把這十六顆牙拔掉,讓我不再疼痛。”

那位牙醫只好遵循隆波的要求,一天之內把十六顆牙給拔光。隆波說他只是根據當時的情況來了解和下決定。手術極端疼痛,他可以感受到每一根神經,恍如受酷刑的劇痛。疼痛的感覺越來越短暫,直到幾乎消失。他同時覺得心識似乎從肉體中脫離。手術之後,血流了兩三天才停止。

許多僧俗弟子都相當肯定,這次手術是導致他後來腦和神經系統衰退和逐漸癱瘓的主要原因,使得他的身體提早衰退。一位朱拉隆宮醫院(Chulalongkorn Hospital)的腦科專家說,隆波的疾病通常發生在八十歲以上虛弱的老人身上。

6.腦疾

隆波在一九七七年第一次去英國時,開始感覺到不平衡。他覺得站不穩,好像在軟床墊上,身體前後搖擺。而且兩隻腳板麻痹,走路時需要拐杖支撐。接下來,他開始出現失憶的症狀。雖然他天生記憶力很強,可是如今卻經常忘記人名。這項症狀時好時壞。

一九八○年,他開始在晚上感到噁心和嘔吐。另外也沒有食欲,吃得很少,使得身體虛弱下來。這些症狀持續出現。還有他的頸項也疼痛,即使是比丘侍者不斷替他按摩也完全沒有效果。

一九八○年,一位在家侍者邀請隆波去曼谷作檢查。隆波由一群專科診療,發現他前腦缺血而不能正常操作。此外,頸椎患有骨刺增生,心臟也缺血,呼吸系統腫脹。還有糖尿病。經過醫療,他的症狀有輕微的改善。雖然在病中,隆波沒有向疾病屈服。只要覺得好些,他就立刻投入工作。如果不是去分院探訪弟子,他就花時間教導巴蓬寺的弟子,以及給前來拜見他的在家信眾開示佛法。他休息的時間與病情不成比例,他的病況也一直時好時壞。

由於花長時間接見訪客,與到訪的在家信眾交談,休息和運動均不足,一九八四年間,隆波的健康急遽惡化。為了讓隆波得到充足的休息,出家弟子們邀請他去金剛光明洞寺——一間坐落在當時烏汶府安納乍能縣的分院——度雨安居。這間寺院坐落在山裏,環境舒適,適合隆波的個性。圖·郭莎啦薇(Tuhn Ko-salawit)女士還為隆波建了一間茅舍,讓他能在清新的空氣中療養,協助康復。

在金剛光明洞寺居住期間,泰國國會議長桑雅·達磨薩克(Sanya Dhammasak)前來拜見隆波。交談中,隆波提起他的健康,說:“不必擔心。我將捨下這具臭皮囊。”

詢問了另一座分院的情況之後,桑雅先生請求隆波住世。依據儀式性的三次請求之後,隆波答應了他的請求。

我的腦子我決定

雨安居結束前六天,隆波的病情引起嚴重的關注。他被送去曼谷作緊急醫藥檢查。院方用可清晰顯影腦部細節的特別掃描儀進行檢查,隆波被診斷出腦積水。這情況已發生了三四個月,他們建議進行腦部開刀手術。聽了這個勸告,隆波說:“哇!你們要像切西瓜那樣把我的腦瓜給切開來嗎?”隆波接著說自然的方法已經足夠了,不必開刀。

三隆坎吡醫院的蘇疊·嗡沛(Suthep Wongpaet)醫生和瑪岈嗒·桑辛(Mayatat Samsen)醫生拿了隆波的掃描影像去咨詢其他五位腦科專家,得到的一致結論是進行分流手術是最適合的療法。他們回來與隆波商量,並且提供新的資訊——手術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可是會緩慢衰退的過程。聽了這勸告,隆波決定接受手術。

當時的比丘侍者,阿姜帕巴卡洛(Ajahn Pabhakaro)提醒隆波最好先徵求僧伽的意見。隆波回答道:“我也想到這點。可是,這畢竟是我的腦子啊。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隆波作出決定要開刀,希望能改善狀況以便繼續為佛教服務。

住院時,有一次一位剛從頭陀行回來的弟子來拜見他。這位弟子問隆波可睡得好?隆波幽他一默,“當我睡著了就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不然的話就是沒有睡”!

偶爾,在家眾問起他的健康狀況時,隆波會回答他已不再關注這個問題了。

隆波在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一日動手術。維瓦·將阿提亞旺醫生(Wiwat Jaeng-athiyawong)置一條塑膠管從腦室到腹腔,把腦脊液排出。手術之後幾天,隆波拒絕使用止痛藥,他要觀察受。

珊瑚藤

手術過後,隆波受邀至柯斯利(Kesri Bulsuk)居士的住宅範圍內一間獨立的房子居住。柯斯利居士建了這間房子給往來曼谷辦理僧務的森林僧落腳。地點坐落於曼谷邦吶,隋蘇呼維八號,靠近三隆坎吡醫院。手術後隆波必須回這間醫院作檢查。

隆波住進來時,住宅範圍內所有的植物都開花,很引人注目。特別是其中一棵珊瑚藤,自從柯斯利的兒子在八年前去世之後它就不曾開過花。隆波聽到這件事之後,他也出來站在這棵珊瑚藤前面很長一段時間。從此以後,這棵珊瑚藤就恢復了生機,每年都開花。可是沒有像隆波在的那一年般開得那麼茂盛。

隆波手術康復之後,開始經常在草地上散步。繼續他的修行:出外托缽,只吃盛在缽中的食物。只有在身體實在太虛弱的日子才沒有這樣做。

嚴酷的考驗

過了一陣子,隆波轉到克猜·因嗒維瓦醫生(Kirdchai Intrawi-wat)夜功府的房子去住,那間房子坐落在稻田的中央。醫院的醫生不時輪流來拜訪隆波並且替他作檢查。當時的侍者比丘阿姜卟叻(Ajahn Boonlert)、阿姜三般若(Ajahn Sampanno)和阿姜帕巴卡洛說隆波胃口好,但是運動不足,主要是他無法移動身體的緣故。他們替他讀報或者是黃檗禪師的教法,他對這很感興趣。偶爾他會解釋它們的意思,同時叫他們錄音下來。有時,他們也開佛使比丘開示的錄音帶給他聽。此外,隆波也間中出去探訪弟子,好像叻丕府(Ratchaburi)高旺寺(Khaowang)的摩訶印比丘(Phra Maha In)處,大城府吡榮啦地旺寺(Beung Ladthiwan)的阿姜熟潘(Ajahn Sopon)等。

在夜功府住了幾個月之後,隆波的健康有所好轉,決定回到巴蓬寺來。這次,他住在阿姜連為他而蓋的池塘中央的茅舍。可是不久,隆波的病症復發,這次症狀更為嚴重。他被迫依賴安眠藥睡眠。他也對身體失去控制,腦子無法正常操作。有時,他會表達出與意願相反的意思。例如,他要說痛時會說不痛;熱會說成冷;去說成不去,諸如此類,偶爾,他會反覆哭笑。這真嚇壞了弟子們。面對這種狀況,侍者們都擔心焦慮,內心五味雜陳。對於與隆波親近的人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嚴酷的考驗,他們一方面要面對自己內心焦慮,另一方面又要關照隆波所遭遇的折磨。

最後的談話

一九八二年四月十一日,隆波作最後一次談話,給巴蓬寺的弟子分配任務如下:“各位出家和在家的弟子,我今天在這裏分配職責和事務,讓大眾可以繼續安住。摩訶阿磨繼續擔任親教師這個執事,剃度寺內的比丘與沙彌。阿姜健、阿姜帝昂和其他資深比丘,請明了我剛才所說的。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職責和任務,從現在起辭去所有的職務。我要正式告知所有在這裏的僧俗二眾,我已經終止一切職責和任務。大家請繼續保持原來的執事,負責之前的職務。我擔任職務的時間已結束了。

請所有的比丘們彼此照會並且保持意見一致,不要起任何爭執。阿姜連和阿姜朱(Ajahn Choo Thitaguno),還有在寺院裏協助一切事務的本地人,請繼續安住在這裏。在處理任何事情之前,包括四事供養和像摩訶甕(Maha Orn)那樣代表其他僧人,彼此應該事先商量達致共識才決定。不要各做各的相互對立,那就不好。請明白這點,還有大家要遵照佛法修行。

至於其他的比丘,保持你們的道心堅定不移地修行。如果你們想來本寺跟隨阿姜連和阿姜朱修行也很好。這裏的範圍寬闊,適合辦事。

今天我所要講的就是這些。從現在開始就只剩下修行,那是你們每個人最重要的任務。我沒有其他什麼話要說,今天能夠向僧眾說話已很好了。好,就是這樣,讓我們開始誦經吧。”

捨下色身

以上簡短的訓誡是隆波給予弟子們最後的開示,不久之後他就因病重而再也無法說話了。那時的侍者阿姜阿聶談到隆波強烈的意願要捨下色身:“第二次入院前,隆波說他接受入院的原因是因為弟子們強烈的意願,只有他一人反對。他不想違背大眾的意願,因為令人失望或困擾畢竟不好。他說,由於業力,他的病是不可能好的。至於在家眾替他蓋茅舍,他其實完全不想他們這樣做,因為這根本不值得。可是,阻止他們做功德也不對。所以,他只好隨緣。

他也談起個別比丘,談及他們的情況以及證得的成就。無論如何,談到自己時他說他什麼也沒有得到,他已經放下一切了。他經常說:‘我完了,我已放下一切,現在全靠我的弟子了,看他們能做什麼,幫些什麼。我什麼都沒有。’這是師生之間的談話。

如果我們回顧佛陀的時代,我們會發現隆波就像佛陀一樣,向弟子透露他將捨下色身。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拿隆波和佛陀比較,佛陀是無可比擬的。隆波經常問我:‘假使我死了,火化好不好?’我怕答得不恰當,不敢給予任何意見。可是他堅持要我回答,我只好告訴他我在寮國所見到的。

這是寮國人民所尊重與崇拜的高僧摩訶潘長老(Maha Pahn)的情形:他住在永珍的索帕鑾(Sohk Pah Luang)。去世之後,弟子們不願將他火化。僧伽和當局同意製作一具棺木安置他的遺體。我第一次去永珍時,看到人們很好的照顧他的遺體和棺木。人們前來頂禮,供花和清理環境。他們每個月替他換一次袈裟。

可是,我第二次去永珍時,情況改變了。由於內戰,一切混亂無序,政府和人民相互對抗。離亂中人們四處散去。結果沒有人前來照顧摩訶潘長老的遺體和棺木,打掃環境、插花或替他換袈裟。我看到它已長黴了,這幅情景實在教人痛心。

在泰國,我們的高僧們都德高望重。可是,還是會受到一些人的批評,比如發生在脅長老(Luangpor Seeh)身上的事。接著,我提及阿姜曼、阿姜范(Luangpuu Fun)還有阿姜高(Lu-angpuu Khao),皆吩咐弟子在他們去世後將遺體荼毗。我甚至提到佛陀本身也要弟子在他入滅後荼毗其遺體。

聽了我的看法,隆波說:‘好吧,那我死後就火化吧!’

隆波這次的病非常嚴重,幾乎完全喪失對身體的控制。他常說他的病是沒得醫了。”

皇室的護持

即使是隆波已經沒有意願再接受任何醫藥或住院治療,可是弟子們開會達至共識,接受戛啦斯醫生(Dr Jaras Suwanwela)和坤因醫生(Dr Khunying Saree Jitinun)的勸告,接受邀請去朱拉隆宮醫院接受住院治療。這一次,隆波是受皇室護持的病人,乘飛機從烏汶去曼谷。去曼谷當天,去機場送行的人皆很欣賞阿姜帕巴卡洛,這位美國比丘,出家之前是名越戰的飛機駕駛員。他負責擔抬隆波上下飛機,這是為了隆波的安全著想,當時隆波已無法照顧自己了。阿姜帕巴卡洛連續服侍隆波三年。

朱拉隆宮醫院提供了最好的服務,給予隆波最大的方便。院方安排了一間特大的房間,毗連一間侍者的房間,還有給來探病的長老一個客廳。隆波住在這裏時,阿姜連、阿姜蘇利詠(Ajahn Suriyon)以及其他資深比丘都前來服侍他。這次的住院治療開始時隆波的病情有稍微改善,可以坐得久一些,稍微走動。可是仍然無法照顧自己,每天都得進行康復治療。

一個傍晚,國際森林寺的住持阿姜帕薩諾(Ajahn Pasanno)推著輪椅帶隆波在醫院的範圍內兜繞。有位母親剛好帶著孩子經過,她向隆波頂禮,並叫孩子也照著做。可是那個小男孩只是靜靜站著,目不轉睛的看著隆波。看到這,隆波出盡力氣慢慢地把右手伸出來並且打開手掌,彷彿在等待那個小男孩頂禮。

令人驚訝的,那個小男孩似乎也感受到隆波的慈心,立刻走上前去向隆波的右手頂禮。這個情景讓現場的每個人都感動不已。

回寺院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隆波病情突發,導致左半身不遂。除此之外,他的其他症狀亦沒有改善,於是阿姜連和其他長老們決定邀請隆波回寺院。隆波在一九八三年一月十九日回到巴蓬寺,住進一間新的療養茅舍。這間房子是由柯斯利居士發起興建,後來由國王和皇后供養建築費蓋的。隆波住在這裏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天。

回到寺院,隆波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轉。這可能是他覺得他可以回來平靜地死在寺院吧。看到茅舍外的蔥翠的樹木和森林時,他樣子看來舒緩安適。這段期間有好幾位三巴西醫院(Sanpasi Thiprasong)的醫生,比如蔣魯斯醫生(Dr. Jamrus Poompuang)、塔尼伽醫生(Dr. Tanitchet Ratanapichat)等前來看顧和給予例行檢查。

經過長期臥病,一九八六年十一月,醫生們決定替隆波拍攝肺部X光片檢查,結果發現他的左肺葉積液。三巴西醫院的醫生群邀請他入院作進一步檢查和治療。他被診斷出患上肺結核。留院治療之後隆波開始康復。

可是,一九八七年三月二十七日,隆波呼吸困難,他喘不過氣來,無法休息。後來發現是呼吸系統被痰和黏液堵塞著。於是他被裝上呼吸輔助器送院。資深比丘們同意讓醫生替隆波從喉嚨插入導管幫助呼吸。醫療過後,降波又回到寺院。不過他仍然需要借助導管呼吸,還有通過導管輸送流質食物進食。一群巴蓬寺的美琪遵照醫院營養組的指導準備流質食物。

這之後,隆波由於肺部發炎進出醫院好多次。這是因為他的免疫系統比較弱的緣故。長時間臥病在床造成他腦血管阻塞,另外他也患有糖尿病。雖然他躺在床上和坐在輪椅時,比丘侍者們協助移動身體,以及經常輕拍他的肺部。可是都幫助不大。

一九九○年九月二十八日,隆波很疲憊而且哮喘。醫生們發現他的心脈血瘀阻,引起心肌無力心臟衰竭和肺結核。結果隆波被送院治療,直至一九九○年十月十四日,病情才有起色。從這年開始,隆波的病狀再也沒有好轉過。每一次他的病況一危急,醫生及比丘侍者們就會立刻請示長老們如何處理。僧俗二眾弟子皆已準備好面對最壞的結果。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六日,這天終於到臨。

慈悲超越專業

隆波的病情惡化後,他說話就像舊收音機發出的聲音,充滿噪雜音,使人不懂他在說什麼。阿姜連因此在一九八三年一月請他停止說話。阿姜連為出家侍者設下規矩和制度,以便能盡快適當和有效的照顧隆波。每十五天就換一組出家侍者在療養茅舍照顧隆波,每天分白天夜晚兩班輪值。一班有四位比丘和一位沙彌,晚班則多一位男看護。三巴西醫院的蔣魯斯醫生也每天早上前來替隆波作例常檢查。

這裏的衛生系統相當完善,用消毒劑消毒,以免隆波被細菌感染。輪值的比丘與沙彌都作出很好的調整適應,很快學上怎樣照顧隆波。有些比丘甚至在替隆波插入塑膠導管輸入流質食物之前,先嘗試把管子插入自己的鼻子。以便盡量減輕隆波的不適。另外每兩個小時一次至少有兩位比丘翻動隆波的身體,以防止患上褥瘡。結果隆波癱瘓在床上超過十年,完全沒有褥瘡。他的皮膚像嬰兒一般柔軟,充滿光澤明亮。

有嚴格的戒律作基礎,知道如何服侍戒師和師父,再加上弟子對隆波的尊重和愛戴,使得整個看護的流程運作得很順暢。出家弟子們熱忱地負起作弟子的義務照顧隆波。不管值班的時段多久,他們總是覺得不夠長。

至於在家弟子,一組烏汶府三巴西醫院的醫生與護士給予隆波最完善的醫療和照顧。他們得到朱拉隆宮醫院,由坤因醫生協調的一組醫生支援。那些不能直接照顧隆波的在家人則供養金錢和其他必需品給照顧他的僧眾。十年來弟子們的付出非常令人激賞,許多泰國和外國的醫生看到這種情形都留下深刻的印象,說世界上從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比擬。

隆波無論病得多嚴重都從未停止教學,阿姜連描述說:“病得多重都好,隆波一直都在教導我們。有誰大聲進出、開關門發出聲響,隆波就立刻教導他們,不是用言語,而是通過呵責的眼神表示——你怎麼那麼粗心,沒有正念!

在接受排出肺液的治療前,他一直都通過這樣的方式教導。之後,他就再也不注意任何人——不管那個人發出多大的聲響。可是,要小便時他還是會示意。”

五蘊如馬

說到疾病,這是隆波整個修行生涯中所切身的體驗。他也因此經常教導弟子這方面的思維。以下是其中的一次訓誡:“五蘊只會照它們自己的那個樣子運作。當熱、冷或受傷時,我們就這樣感受到它。這些都只是樂受或苦受的生起。這裏面沒有一個我。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放下’。它不是沒有事發生,而是發生了,但由於不是在我們控制能力之內,因此而能夠放下不執著。

這就像我們飼養的馬,開始時很野,難以控制。我們站在地面緊拉著韁繩時它還是要奔跑。如果它真的狂奔時我們就得放下韁繩,否則會傷到雙手。放下總好過把我們的手扯斷。只有在馬沒那麼野時我們才能再拉起韁繩。

其他的事情道理也一樣。我們的身體就像匹馬,生病了如果還能夠醫,那我們就醫療它。可是如果病到沒辦法醫了,那我們就只有放下。既然我們束手無策,那就最好別去理會它。既然身體隨著我們而生下來,就必然會離去。所以就讓它這樣子終結吧。假如我們深深愛著我們的父母或祖父母,期望他們能夠活到八十、九十乃至一百歲。那麼我們就必須反省自己是否有正見。當他們是時候離去時,我們不應該執著而受傷害。

如果我們能夠接受事情本來的樣子,那麼就可以被稱為‘覺者’,或覺悟真理的人。我們覺悟到東西是我們的,可是又不屬於我們的,它同時是屬於又不屬於我們的,兩者不是分開的。讓我們這樣了解,無論‘我’在哪兒,無我也同時在那兒。

所以,不管我們在醫院,坐著或站著,疼痛或不疼痛,我們都能輕鬆面對任何境界。只要我們擁有正見,即使在疼痛當中我們也能夠自在,在混亂中也覺得平靜。”

動腦部手術前,隆波又一次開示道:“生而為人,我們不可能不必冒險。即使是過馬路也有一定的風險。”

即使在重病時刻,隆波也絲毫不在意病情。他不時拿出他的疾病來提醒弟子關於色身的實相。在金剛光明洞寺時,他常常談道:“色身就好像是一塊大冰一般,它本來由水凝結而成,把它放在外面,一下子它就融化變回水。我們的色身也是這樣子衰退。無始以來就是如此……。我們打從出生那一天開始,就帶著病、老和死一起。在哪兒都無法把它們丟棄。”

一體兩面

就如之前提到的,隆波一貫的教導主題是無常與正見。還有他教弟子從壞中看到好、不適中看到舒適等等這一類知見。這為巴蓬寺門下的僧眾帶來許多好處。在隆波臥病十年期間,這些教導讓弟子們能夠應用來接受他最終逝世的事實。各個分院的僧眾輪流前來巴蓬寺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在這裏照顧隆波。這樣做使得僧團間建立起堅固的法誼,把巴蓬寺與不同分院的關係密切結合起來。出家弟子也因此有機會回報他們師長的恩惠,同時修福。

另外一點,他們從中汲取到經驗,學習照顧老年僧人的專業知識,減輕對在家人的依賴。還有就是,服侍隆波是一項非常細膩的工作,負責照顧他的人正好可以借此機緣修習正念。

無聲的教化

許多人是在隆波生命較後階段才知道他,那時隆波已經病得很嚴重,無法教學了。去世之前隆波已經癱瘓無法說話九年,雖然身體孱弱無法教導,但是前來拜見他的人潮並沒有因此減少。來的有泰國人也有外國人。那時的巴蓬寺氣氛寧靜但並不冷落,各地的人群不斷湧入寺院前來拜見他。即使只是聽隆波無聲之教化他們也都很滿足。

假使白天抵達,探訪者可以從室外透過玻璃門清楚見到隆波。傍晚時分,他們可以看到出家侍者推著輪椅出來,讓隆波在花園透透氣。天氣不好的話,比如下雨或寒冷,他們就很有可能在房子裏向他頂禮。

好多年以前,阿姜普常說隆波對十二因緣有深刻的體驗。因此只要聽到有人念誦十二因緣,他就會感到舒適甚至康復起來。國際森林寺的僧人知道了這點之後,就和前來修行的在家人一起定期在齋戒日念誦十二因緣,還有覺支等偈頌,迴向給隆波。

不同的意見

對於應該怎樣照顧隆波,許多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見,大部分醫生都認為應該盡量用最先進的醫藥來治療他。可是,很多人不忍心看到隆波依賴一大堆管子插在身上茍活。這當中,隆波佛道上的道侶,莫肯府(Udornthani,烏隆他尼府)邦塔林寺(Pah Bahn Tahd)的阿姜摩訶布瓦(Ajahn Maha Bua),一九八八年在曼谷辦佛教慶典的法光禮堂(Suan Saeng Dhamma),對隆波的出家侍者說出他的看法:

“阿姜查不是普通的僧人,他是當今稀有難得的高僧!我們彼此非常尊重對方。他也常常來我的寺院,大家都很熟悉。我不想聽到他像坐牢那樣延續生命,一大堆管子弄到他呼吸都困難。像他這樣的僧人,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這種方式根本不恰當!還有誰比他知道更多?他知道他自己以及周遭的一切,任何東西!

阿姜查不是普通的出家人,他受過阿姜曼的訓練,當時我也在那兒。我個人不想他那樣子被裝上那些世俗的東西。這樣說好了:你們把那些世俗的東西安裝在他的身上,他就無法顯示他心中所證悟的法,只要他安裝著這些世俗的東西就根本沒有機會。看到這多可憐!如果他說他的色身不能夠延續下去,那就依照他的性格讓他想要的情況發生好了。這是我的看法。”

另一次,他說:照顧阿姜查的比丘修行程度以及心態非常重要。那些修證很高,心態與隆波一致的比丘很容易照顧服侍他,他們自然知道應該怎樣做,很容易應付。那些無知的人則茫然沒有頭緒,不知道應該如何服侍他。從世間法來看,這類的服侍其實是在干擾他。”

無論如何,僧團——隆波的出家弟子——對於應該給以隆波怎麼樣的醫治及治療時間,並沒有任何事前預定的計劃或協議。事實上,每個人都希望遵照隆波的意願行事。可是,隆波的病情總是突發性,而且事先沒有預兆。因此治療方式都是根據當下的狀況進行。比如,當隆波受到痰阻塞而窒息時,弟子們總不能坐視不救,讓隆波受苦。於是,在醫生保證只需一陣子就會平安之下,讓他們替他裝上呼吸輔助器。通常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弟子們只好接受事情的到來,繼續服侍他,以感恩心看顧他。

隆波的過世

隆波終於在一九九二年一月十六日早上五點二十分在巴蓬寺過世。莊嚴的葬禮於一年後——一九九三年一月舉行。

附錄

阿姜查的僧伽規約

·出家眾不得積儲或擁有錢財與金銀,也不可要求他人代為保管。

·出家眾只可向有血緣關係的親戚或曾經提出給予供養的人要求東西。

·出家眾不可給予彩票真字、聖水、藥物、算命或贈送如佛牌之類的護身物。也不可以學習這類東西。

·除非有急事或得到他的師長允許,少於五個戒臘的出家眾必須由五個戒臘以上的出家眾伴隨遠出。

·出家眾如要進行某些個人計劃,必須得到僧伽或長老(資深比丘)的允許。

·出家眾必須保持自己茅蓬的清潔並打掃乾淨。他也必須打掃通往茅蓬的道路。

·對於所分配到的茅蓬,他必須感到知足。

·當僧伽有工作時,每個出家人必須一起工作,同時開始,同時結束。比丘不應該逃避任務、找藉口或耍手段造成僧團的負擔。

·在齋堂工作、用齋、洗缽、收缽、打掃寺院、汲水、洗澡、染袈裟、或聽聞佛法開示時,出家眾必須全神貫注,不與其他人交談。

·出家眾必須是個堅持忍耐的人,知足於少食、少睡與少說話。

·出家眾必須以慈悲心照顧其他生病的出家眾。

·當供養是給予僧伽時,供品必須放進僧伽庫房。當出家眾需要某些資具時,可向由僧伽指定的執事要求。並滿足於所給予的資具。

·不管是在寺院中大眾場所或個人茅蓬內,任何時候出家眾都不可聚集在一起應酬交際或閑聊。

·嚴禁抽煙及使用麻醉品。

·出家眾要寄信、包裹或打電話必須得到住持或長老的允許。

·要來參學的僧人,請預先寫信通知寺方,否則除非有適當的理由,未通知而前來掛單的出家眾不得住宿超過三晚。

·來掛單的出家眾在抵達寺院時,必須出示出家證(Bai-sud-dhi)及師長或戒師的介紹信予住持。

·除非生病、應供或有特別僧務,出家眾每日必須托缽。一日不托缽則一日不進食。

·出家眾一日只吃一餐。

僧伽擁有絕對的權力處理任何不遵守以上僧伽規約者。
以上的僧伽規約是阿姜查為所有巴蓬寺的分院所設立。

國際叢林寺院 Wat Pah Nanachat

―― 阿姜查訓練外國出家眾的道場

有鑒於外國弟子不斷的增加,阿姜查於1975年在巴蓬寺院附近特別為他們建立一間分院,即國際森林寺院(Wat Pah Nanachat)。

目前該寺的住眾來自世界各地。英語是主要的溝通和教學語言,讓不懂泰語的人能輕易的接受傳統寺院訓練,學習森林禪師的指導,並以適當的方式吸收和融入當地文化。

國際森林寺院成立的目的是提供環境,遵照阿姜查及其他森林禪師的風格與方式,剃度及訓練出家人。它不是一間提供閉關的禪修中心,而是提供有限數量的空缺給予外來的男女眾,住在寺院與長期住眾一起修行。他們必須參與這裏的長期住眾一起作息,這包括集體禪修、會議和勞作等。

一般上,外來的住眾每天會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學習和獨自禪修。來這裏之前最好對佛法及禪修有基礎,以便能充分利用寺院提供的一切修行。

按照寺院的家風,在這兒修行的重點在於相互合作、自我犧牲、精進用功以及和諧共處。生活方式在於鼓勵培養自制、謙虛和默然。真誠發心的投入這種生活將營造一種氣氛,讓不同背景、國際與個性的人可以在一起產生共修的力量實踐佛道,從而達到證悟。

國際森林寺院坐落於泰國東北部,距離烏汶市大約15公里外的一座小森林處。任何有興趣拜訪的人最好在早上8.00之前抵達,以便參與供養,並且能和住持交談。至於想在寺院住一陣子或打算出家的,由於空缺有限,請至少預前一個月寫信通知寺方,告知日期等,並等待回覆。信件寄交:

  The Guest Monk
  Wat Pah Nanachat
  Bahn Bung Wai,Ampher Warin Chamrab
  Ubon Ratchathani 34310
  Thailand

至於以中文為媒介語的人,巴蓬寺亦有翻譯員協助,有意者可聯絡以下地址:

   Ven. Cagino 永覺比丘
   Wat Pah Nanachat
   Bahn Bung Wai, Ampher Warin Chamrab
   Ubon Ratchathani 34310
   Thailand

·Wat Pah Nanachat的成立是為了培育外國的僧才,使佛法的弘傳超越語言、地域性或民族性的侷限之國際道場。

·這裏的出家眾無需擔憂簽證居留的問題,這裏是一個回歸佛教原點的國際道場,掌握佛教原始、重要的精神與原則,把純正的佛法弘傳至世界各地。

·這裏沒有教界之間派系之爭,是個具有國際視野、宏觀大格局的叢林道場。

·理解與實踐是體證原始佛教不可缺少的過程,這裏主要的修行包括戒律及禪修的理解與實踐。

·通過這叢林道場,培養嚴謹戒律的僧格,落實、弘護正信佛教的使命。

·這裏是目前全球培育最多西方出家眾的國際道場,唯至今尚欠缺東方出家眾的參與,希望不久的將來,培育更多及出色的東方僧才,東西方互傳禪燈,法輪常轉,利益一切眾生。


蓮花中的珍寶 ──阿姜查・須跋多傳 (節譯本)
Uppalamani: Biography of Luangphor Chah Subhaddo

作者 阿姜查的弟子們
審訂 永覺比丘
中譯 捷平
出版 劉揚叇
Crystal Lau
11 Pandan Indah 1/10,
Jalan Pandan Indah,
55100 Kuala Lumpur,
Malaysia.
流通 WAVE
承印 Percetakan Skyline
35 & 37, Jalan 12/32B,
TSI Business Park,
Jalan Kepong 6.5 miles,
55200 Selangor D.E.
初版 2009年8月
版權所有 Wat Pah Nanachat
中譯版權所有©2009泰國國際叢林(Wat Pah Nanachat)。本文允
許在任何媒體再版、重排、重印、印發。然而必須先通知泰國國際
叢林中譯版負責人以及在絕對免費的形式進行,譯文與其他衍生作
品也需要包括本站連結,並登載本版權聲明。

聯絡處 / Wat Pah Nanachat 國際叢林道場
聯絡人 / Ajahn Cagino 永覺比丘
電話 / +66-8-5777-3112

非賣品
按:依阿姜查之意,凡其弘法著作,均不得出售。

ʻUppalamanī.
Author: ʻĀkhom Thannithēt
Publisher: [Bangkok] : [Khrō̜pkhrūa Thannithēt], 2542 [1999]
Edition/Format: Print book : Biography : Thai
Subjects Phra Phōthiyānathēra -- (Chā)
Buddhist priests -- Thailand -- Biography.
ʻĀkhom Thannithēt, -- 1931-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