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之道》 - 隆波連
《寂靜之道》 (The Ways of the Peaceful) ── 佛教出家人的修行生活 (Teachings about “Samaṇa-Dhamma”, the virtues of a Buddhist monk) PDF簡體
目 錄
前言
“寂靜之道”概括了佛教出家人的整體修道生活, 是“沙門法”( samaṇa -dhamma )的其中一個面向。 所謂沙門,是指那些過寂靜生活的人,沙門過的禁欲生活,一般稱作“梵行”(brahmacariya)。
在佛陀時代,各種隱士、苦行僧、瑜伽士以及出家人一般上都稱作沙門。 佛陀的弟子通常叫作“喬達摩之沙門”或“沙門釋子”,以佛陀的族姓稱之。 佛陀則稱自己的出家弟子為“比丘”,意思是“乞士”或者“看到輪迴危險的人”, 泰國森林傳承通常把比丘的意思視為後者。
除了遵守佛陀制定,涵蓋大大小小行為規範的毗尼耶 (包括二百二十七條主要的戒條以及無數較輕微的生活規範), 出家人還得遵守作為一個沙門——寂靜修行者——的威儀、行為以及品德, 這些統稱作“沙門法”。事實上,在日常生活的實際應用中,毗尼耶和沙門法很難截然分開, 這就像佛陀的開示,法與律通常是一起教導的那樣。
隆波連出身泰國森林佛教,繼承阿姜查住持著名的森林禪修道場巴蓬寺。 阿姜查的教學特色在於強調陶冶出家人的整體修道生活與精進禪修, 以此接化泰國與西方僧侶而聞名於世。隆波連延續阿姜查的宗風,依據世尊的教導, 從生活中的瑣碎事務到甚深的智慧鍛煉學人。
這本書的內容即是隆波連對出家人——僧伽——的生活作息、修行以及道心的砥礪, 主題除了出家修道的綱要、生活的基本行持,也包括一些出家儀式的講解。 這些開示通常只有出家人才有機會聽聞,我們把隆波的教誡編輯整理,介紹給大家, 希望能激勵發心出家的捨家出家,已經出家的繼續修行此寂靜之道。
謹願大家安住於沙門法。
一、遵循覺者的足跡
[這篇開示節錄自隆波連二〇〇六年六月在澳洲一項僧眾會議上的致辭。 這個會議聚集了所有在澳洲發展的佛教傳承, 出席者包括漢文系、藏文系與巴利文系的佛教僧眾。]
佛教在暹羅——泰國——蓬勃發展,這是舉世皆知的事實, 這其中的主要原因得歸功於泰國國王對佛教的護持,職是之故佛教很興盛, 在佛教學術研究與教育方面尤其如此。
在佛學理論的推廣方面,我們已經做了很多,但很遺憾的是, 我們卻還沒有進一步推廣佛法的修行, 泰國還沒有能力介紹一位圓滿證悟的聖人給全世界知道,成為世人的典範。
對於我們作了深入研究的聖賢,要是能成功地推廣佛法的修行,就是真正遵循他們的足跡。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派遣一位證得最高果位的人, 向世界證明佛教可以熄滅眾生心中的苦——就如現代科學有能力減輕人類生理的痛苦一般。
我們的生命一天天減少,因此一定要精進遵循覺者的足跡,趨向修行的最高果證, 盡出家的本分:凡是障礙熄滅苦的我們必須捨棄,必須徹底擺脫這些障礙。 與這相反的,是聚積大量家累的世俗生活——要照顧各種的財物,面對各種煩惱, 還有各種負擔。
其實,不管是在家人還是出家人,出不出家並不是依靠服裝來決定, 而是由我們的生活方式以及心靈的凈化來決定,跟我們的外相或僧侶身分無關。 不管是誰,如果他除了蔽體的衣服、用餐的皿器之外,沒有房子,沒有其他東西, 一心追求解脫煩惱,那麼這個人不論披袈裟或穿在家的衣服,都可稱作真正的出家人。 源自於內心的佛法之道,不在於追求地位或追求任何外在的東西。 我們需要保任內心的法,培養成心靈內在的泉源,並依照著精進用功,那麼, 我們的行為就是遵循覺者的足跡。
如果一直跟隨覺者的足跡,我們將會發現“心靈的科學”——能給世界帶來巨大幸福的心靈知識, 那麼我們就能保持著原本莊嚴的生活方式,把它帶到西方來,為世間帶來好處。 事實上,整個世界都非常期望得到真理和快樂。我們是要躺下來等我們的習氣自行改變, 還是依靠我們的能力,盡最大的努力修行佛陀的教法?
假使我們所應做的僅僅是通過閱讀書本學習佛法, 那麼出家人過梵行生活就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為了尋求解脫痛苦而研讀佛書是值得的, 但如果研究的動機是為了名聞利養,出家的第一步就已經錯誤了,接著非常可能走上邪道, 我們能看到個中的危險嗎?哪一條道路通往世間,哪一條通往出世間,不是很明顯麼? 僅僅研讀書本,怎麼能期望獲得“神聖的心靈凈化科學”的成果呢?
我們的導師——佛世尊——在藍毗尼的一棵娑羅樹下出生在土地上;他於菩提伽耶的菩提樹下, 坐在墊著草的土地上成道;最後躺在娑羅樹下的土地上,披著一襲袈裟入涅槃;如此而已, 更無餘物。佛陀一輩子在荒地和樹下度過,可見他的生活是多麼的出離, 他沒有過豪華的生活。他能覺悟心靈的真理是由於安住在偏僻的地方。
要是我們沒有真誠發心嘗試過住在偏僻的地方, 就不應該認為自己沒有福報修行殊勝的佛法。 我們必須把心中那些驅使我們追求伴侶、娛樂、歡樂的束縛切除, 佛陀自己由於隱居而在修行上得到很大的利益,他因此把這個好處告訴給大家, 所以我們務必尊重佛陀的教法,經常住在偏僻之處。同時我們也應當以自己是沙門釋子為榮, 對人對己全心全意地坦誠相待。倘若真能如此, 我們將能得到神聖的心靈科學的成果——永恒不變的真理,我們的心將能獲得自由, 解脫於世間的奴役。 我們會體驗到比物理科學更強大的力量——有能力把世間引向和平清涼的力量。 現代科技不斷地發明創新,帶來誘惑和刺激,使得世間一直感到匱乏和饑渴,對不對? 現代科學不斷刺激人的欲望,使人的欲望膨脹沒有止盡,因此而承受各種各樣的痛苦。 這就好像一個人已經吃飽了,可是當他看到更加喜歡的食物,就繼續吃,結果遭受苦果。 在嘗到神聖的科學的成果,體驗覺悟者的生活方式之前, 富人和窮人在這方面都遭遇同樣的痛苦。
這是預防心靈疾病的靈丹聖藥,為什麼人們不接受? 內心的痛苦真的像疾病,欲望、貪得無厭、永不知足之類的心態是病毒, 而寂靜與出離是醫治這些疾病的藥。遵循覺者的修行而生活的人,是醫治好自己之後, 提供醫藥幫助眾生的人。
所以讓我們彼此扶持,學習這神聖的科學,這真理的科學,為自己以及這個世間, 帶來無上的利益和快樂。要做到這點,我們的生活,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 都必須真正的清新安詳,保持清涼,光明和放光。如此一來,我們會成為清涼和寧靜的模範, 讓那些內心燃燒著貪嗔、失望,承受巨大痛苦,眼神黯淡無光的人有個榜樣。 如果只是外現出家相,裏面滿腦子貪執,跟俗人沒兩樣,我們就不能為世間立榜樣, 那是以盲引盲。
即使是沒有回報,我們也應當樹立道德榜樣盡量利益別人,我們慈心的力量, 能影響其他人也生起慈心,友善地對待別人。此外,我們有必要犧牲自己的快樂來度化世間, 讓大家看到一個人如何僅僅依靠必需品過活,生活節儉,就可以把省下來的協助苦難的人, 給他們帶來歡樂。
歷史上,不管什麼時代,都可以看到究竟覺悟者——阿羅漢——決不會茍且度日, 也不會為了一己的快樂而逃避世間,占人便宜。事實上,阿羅漢是在等待因緣, 成為世間的榜樣,讓世人知道什麼是真正快樂的人。即使是對追求世間成就的人而言, 一位阿羅漢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堅忍不拔、願力和精進的楷模。
看看一位阿羅漢的修道歷程,他是發跟佛陀一樣的願開始的:
“比丘們啊!你們應當如此發勇猛心:‘即使我的身體血肉枯竭,剩下皮筋骨連接著, 只要在人努力、勇猛之下可以證得而我卻未證得的,我就決不停止精進用功!’”
這個願顯示人應該要能忍耐、剛毅和不放棄。證得阿羅漢果位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利益世間, 成為眾生的楷模,教導人們要忍耐大自然的一切,包括冷熱天氣等。 他們一直圓滿自己的德行,完成必須做的事。為世間立榜樣, 在烈火燃燒中保持微笑對阿羅漢而言是等閑事。
活在世間以身作則示範給大家看,比用言語教導強得多。所以,讓我們一起遵循覺者的足跡, 那麼真正的利益、快樂以及和平就會在我們自身,還有我們的社會、國家和世界中生起。
二、出家本分事
[這篇開示節錄自二〇〇七年一月十二日阿姜查逝世紀念日的致詞。 當時有大約一千名比丘聚集在巴蓬寺的布薩堂,表達他們對阿姜查以及其教法的仰慕。]
這個布薩堂是阿姜查在一九七六年開始興建的,於一九七七年落成,這棟建築相當鞏固, 都已經用了超過三十年。布薩堂是僧人專屬的佛教場所, 由國家統治者履行他的宗教責職允許僧伽辦佛教活動使用。 像這類的建築物我們稱作房舍(senāsana),即僧眾住宿的地方,是佛教的基本象征, 也是佛教有形物質的體現,以建築的方式(sāsanavatthu)代表佛教,證明佛教的存在。 有關當局已經批準了這個布薩堂,因此它是屬於我們寺院的, 我們有權力在此進行任何推廣佛法的活動,可以在這裏辦出家和比丘受戒儀式, 接納新血進入僧團。
出家儀式是確保有足夠的人力資源來延續佛教傳承的方式,每當有人出家成為比丘, 佛教的力量就增加,因為佛法的慧命惟有依靠僧伽延續。
佛教需要僧伽成員把教法以不同的方式流傳出去利益世間, 作為佛教的一分子(sāsanapuggala),個人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要荷擔如來家業, 自己必須要有一定的德行,比如,賢聖者覺悟的境界 [1] 。 然而僧伽成員並不是一開始就具備這些德行的,他們需要修習法與律,逐步培養知見。
如果一個人的修行價值觀跟法與律相違,這將會令他的修行乖離僧伽的真正意義。 因此,我們必須給予那些學習負責住持正法的比丘和沙彌知識、勸告和指點, 他們才能依據僧伽的原則,有個標準正確的修行,這稱作“學”(sikkhā),是佛教的訓練法。
“學”是指教育一個人在盡修行人本分時覺知自己的行為,也就是說,遵守戒與律。 我們一定要嚴正看待戒和律,可以說,戒律是佛教的根本,比丘在接受基本的毗尼耶教育之後, 他們的修行和言行舉止將不會引發衝突、退步或墮落。
比丘過著“見到輪回的怖畏”的生活 [2] ,負責住持正法,把佛教的道理和修行傳承下去, 大家必須慎重看待這項職責。
事實上,訓練和教育自己並不太難,因為佛陀教導的核心,即法與律, 直接關係到我們本身的行為舉止以及相關的表現。凡是不恰當不正確的行為, 佛陀都加以制止、給予教誡,令我們知道如何遠離和戒除這些行為。 還有,我們與人交往,需要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別人,這點一定要清楚記住。 當一個比丘住在某個地方,作為佛教的一分子,負起僧人的職責時,他不應該受我慢影響, 以狹隘的自身利益看待事物,而是以整體佛教為立足點思考問題,考慮事情對僧眾的影響。 因為任何的不當都可能引發帶來傷害和不體面的分裂與糾紛。
在這方面,惟一會傷害我們的是疏忽。疏忽來自於不求上進、不向人請教如何改善。 作為佛教的一分子,在扮演各自的角色護持佛教時,不管是物質方面或者是人方面, 都是我們應當努力改善的。
現在,我們的職責需要做事和承擔責任,我們應該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的機緣, 為了我們自身應該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盡量善用這個因緣。至於在家眾的護持: 其實,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即使是無法給予物質的護持,也會在精神上鼓勵我們, 他們無論如何都會隨喜我們的付出,所以我們要努力盡自己的本分,不要成為弱者。
所以我要隨喜各位,住在各自的地方,依據導師和法與律的原則負起你們的責任。 請大家不要隨自己的欲願做事,這樣不好;在佛法上我們有許多同道,所以應該先請教他們。 至少,做事不要匆促,要如法地做,這樣就不會把事情搞砸,我們自己也歡喜。 如此一來,我們的所作所為將符合法與律。 我們的寺院建築完成之後,這裏會很理想,適合修行,不再有干擾和負擔,帶來各種困擾。 整個會讓人清涼寧靜,社會將會接受我們。
所以你們這些要挑起這個責任的,即使是自己獨住,也應激勵自己去完成任務, 這麼一來就不會有太多的問題,不會毀犯。 請遵循我們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則執行你們的任務,做事永遠要做到圓滿, 確保自己的生活與法相應,如此要求自己會強化我們、鼓動我們,把問題化解, 這是我們可以依靠的皈依。 把這個修行的要求作為基本原則的話,我們的行為會給我們力量,讓我們自在。
我剛剛說的這些並不怎麼深入,不過卻是我在這間寺院實踐的原則。大家共同聚集在這裏, 你們大概會注意到,這間寺院不管是外在的物質、人力資源抑或各種宗教儀式, 都值得好好護持,以便各方面的運作順暢。讓我們依據佛教法與律的根本護持這間寺院。
[1] | 指佛陀已證悟果位的賢聖弟子們,這些賢聖僧擁有九種功德,其中包括完善地修行, 正直地修行等。 |
[2] | 在巴利語中,“比丘”這個詞有見到輪迴怖畏的意義。 |
三、剃度出家
[這篇開示節錄自隆波連二〇〇六年六月在澳洲一項僧眾會議上的致辭。 這個會議聚集了所有在澳洲發展的佛教傳承, 出席者包括漢文系、藏文系與巴利文系的佛教僧眾。]
剃度儀式進行到此,你們已經照足佛陀制定的方式縫紉、染色,準備好這套袈裟, 而且也已經念了要求剃度的句子,算是做得非常審慎。
接下來是出家,要求你們對三寶生起誠心,深信三寶,依三寶激發道心。 惟有當我們開始了解佛世尊的功德,我們的教主佛陀才允許我們出家。
佛陀的功德 [3] 如下:
佛有智慧、敏銳的心思和辨別力,用在應該知道的事物上,知道它們的優劣好壞,有益無益, 對四聖諦徹底通達——而且是無師自通地做到這點。這是佛陀的般若功德。
佛陀已經捨棄所有的不善、煩惱和欲望,以及長久以來受煩惱激發的習慣和情緒。 他擁有由善法的功德形成、最殊勝的品格。這是佛陀的清凈功德。
佛陀慈悲受煩惱和苦之火焚燒的眾生,他勸誡和教導這些眾生, 以便跟隨他走過的足跡——徹底熄滅煩惱之火。為了救濟眾生, 他不辭勞苦、障礙和困難進行度化工作。這是佛陀的大悲功德。
安住在這三項功德的聖者稱作“佛”——能圓滿知道的人;當佛陀這樣圓滿地知道時, 他教導世間,指點迷津。他的教法就被稱作“法”;那些聆聽了佛法的人, 遵照著——根據毗尼耶——實踐修行,稱作“僧”。
佛、法、僧三者,是我們最崇高的尊重對象,惟有我們真正敬仰佛法僧時,才適合剃度出家。
現在我要告訴你們用以修習解脫煩惱的基本禪修所緣,就像過去的老師代代相傳那般, 請大家跟著我一起用巴利語念:
“Kesa, loma, nakha, danta, taco, taco, danta, nakha, loma, kesa.” [4]
佛陀把這些禪修對象稱作根本禪修所緣, 修習這些所緣可以令染汙我們心中的執著和渴望消退。
凡夫一般上把這些渴望的體驗當作是自身的,但是佛陀要我們看清楚這些渴望不是我或我的, 他要我們覺悟這當中沒有“實體”, 只是元素存在罷了——物質依據自然法則以及外在條件的具足而存在。 不過這個存在不是穩定不變永遠如此的,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變遷,不會一直保持同一個樣子, 總是生起、暫住然後滅去。我們把這個稱作根據自然法則存在。
觀察這些根本禪修所緣使我們看到不穩定、無法保持和不是自我, 看到它們生起、暫住然後滅去。這樣會削弱我們的渴望、對自我的執著和重視。
自我的執著淡化之後,不管在什麼處境,我們與人交往時,心裏不會有劇烈的反應, 受到別人稱贊,我們不會開心,受到責怪也不會感覺受傷。不起喜惡心讓我們更能了解自己。 喜歡和不喜歡是世間法 [5] ,操縱著眼中還有塵埃者——心靈未成熟未證悟的凡夫。 世間的人會把這些心境看作值得追求的東西,可是我們這些追求減輕內心渴望染汙的修行人, 當省思,把這些心境看作僅僅是體驗到的感受,不管是樂受還是苦受, 皆不過生起、暫住、滅去。
佛陀稱快樂作喜悅,是樂受的一種;悲傷是憂惱,是苦受的一種。 苦和樂是實相的顯現,能引發情緒。佛陀要我們專注它們,知道任何的感受都僅僅是感受, 我們所知道的喜歡或不喜歡的情緒只不過是感受罷了,當中沒有什麼是穩定或是持久不變的, 這些皆是心的某種狀態,生起了會自然滅去。
這樣理解我們的經驗,就不會迷失在“這個好”、“那個壞”的想法當中。這類想法不是別的, 就只是無明和邪見的特性,所以佛陀教我們,看到它們時,專注和思惟它們是心法 [6] ——生起、暫住、滅去。我們不應成為這些過程的奴隸,成為世間的奴隸或苦樂煩惱的奴隸。 我們應視這些過程意味著某種匱乏感,永遠不會滿足,不知道什麼時候適可而止, 就像火焰永遠不會嫌燃料太多。
我們專注這些過程,視之不過是生起、暫住、滅去,如此就能厭離它們, 可以不成為欲望、渴愛或執著的奴隸。一般上渴愛是與苦同在的一種感覺, 一種難以忍受、不自由的感覺。我們有必要觀察這些感覺, 這樣修行能令我們體驗到心的寂靜——超越苦樂感受的寂靜。 做到這點,我們就可以像個沙門,像個“寂靜者”。
讓我們好好修行這些禪修所緣,把它們應用在生活中,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以此理解這個世間。能理解這個世間,我們就理解實相,理解生而為人的意義。 作為一個真正的人意味著擁有一顆超越世間本質的心。 所以讓我們禪修時抱持著這樣的心態,協助自己努力修行, 脫離無明邪見還有不善心行的控制,證得清凈的境界,看出修行佛法和生而為人的意義, 體驗修行正道的利益。
現在我把袈裟交付給你們,你們各自去披上,穿好之後回來受戒, 那麼我們的剃度儀式就完成。
(新出家眾披上袈裟受完沙彌十戒之後,隆波繼續開示:)
從現在起,身為沙彌,你們的責任是改過自新,訓練自己。 必須牢牢記住,從今以後你們不再是在家人,不再是一般世俗的人。 在這裏,我們是為了看清輪迴的過患、生死流轉的危險而生活, 我們的責任是喚起內在的沙門——成為一個過寂靜生活的人。
我們培養祥和的行為,我們的行為,不管屬於身體哪一部位的動作, 都不應該表現得像個愚癡的人那般;行為要像個睿智的人: 謙虛、恭敬、隨緣過活而不起我慢心——你可以說,是守護自己的身體。
同樣的,我們的語言也應該守護,要知道,語言可以帶來各種好的壞的結果。 所以,我們得學會怎麼好好說話。要是我們言語謙虛,就不會給自己招惹麻煩。 在修行中,為了保護自己,必須觀察自己的方方面面——我們的身行和語言, 保持念住使自己嚴守出家人的威儀。如此一來,我們就不會混亂,心行不會卑劣。 卑下心是世間的心態,遵循種種不善,諸如嗔恚、貪染、愚癡等, 帶來各種壞的後果、墮落的行為。
出了家我們應當不斷往好的方面進步。我們接受訓練,學習看清生命的意義來過生活, 必須盡量護念自己,培養坦誠和正直的心,保持道德行為,還有要慚於惡行, 一個人對惡行能慚己則能愧他,知道惡業不能帶來自由,而能生起警惕心。
開始訓練時,剛才講過的這些要記住。我們的目的是持戒和凈化心靈,其實, 戒的意思就是清淨,目的在於慈愛,尊敬他人的權利,做什麼都要考慮周到。 為了追尋真實法,我們開始時應該檢查和觀察我們周圍的環境。 這些是你們需要理解和學習的。
另一方面是在與世間接觸時,要怎麼應用我們的感官。我們有眼耳鼻舌身和意,有眼睛, 我們必須知道如何守護它們,我們的眼睛可以帶來善與惡,耳朵等也是如此。既然有善和惡, 那麼我們就必須能善於分別,選擇善的。比如,如果眼睛看到什麼會引起情緒或淫欲的感覺, 我們就必須知道怎麼控制自己。
要是有這種情況,我們就要利用觀察身體之類的禪修技巧。 或者在對到世間法——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時,觀察自己的感覺,看它們只是生起和滅去, 它們只不過短暫地存在,當中沒有穩定和恒常不變的東西。
這是為何佛陀警誡我們,每當眼睛見到形色、耳朵聽聞聲音、鼻子嗅到氣味、 舌頭嘗到味道、身體接觸東西或念頭在心中浮起,都得保持警覺節制。 他勸告我們保持念住,不要粗心,別讓經驗沒經過智慧過濾就浮現。 這是你們成為沙門另一項必須的訓練:不斷過濾。
我們的訓練當中有一項是關於出家人的資具——飲食、衣服、床臥和湯藥——與生活必需品的。 我們以覺者為榜樣,少欲知足地過生活,跟隨心境已超越世間者的足跡前進。 關於資具的修行是知足:如果我們得到一點點——知足;如果我們得到很多——知足; 如果我們什麼也得不到——知足。我們訓練自己成為知足的人,也就是說,成為一個隨緣的人。 這樣,我們的出家生活就不必掛慮這些事物。
我們寂靜和獨處地隨緣生活,隨順因緣毫無掛礙地進修,不斷深入教育和觀察自己, 不必操心任何東西,不必顧慮外在的世界和社會,這一切都不必擔憂。 我們不但不與任何人起衝突,而且是為了自己與別人的利益而過活。 能做到不跟任何人起衝突,別人自然接受我們的人品。這是我們的任務。
你們需要不斷精進用功,是精進使我們圓滿成就。圓滿的意思是完全成熟、準備好。 [7] 準備好的意思是不再有問題,這是心已達到圓滿境界的覺悟者,是已經歷了“正覺之夜” [8] 者,不再有黑暗,不再有逼迫感和不安,內心自在、清涼、充滿活力。
我們一定要精進用功完成自己的任務,這就是所謂的修行。生命非常的短暫, 而這樣的機緣又是那麼稀有難得,我們應該盡最大的努力修行。我們真的沒有時間, 佛陀把我們比作在太陽下蒸發的露珠,被拖到屠場的牛隻,事實真的是這樣! 時間不斷流逝,問題是不止時間流逝,我們的身體也隨著每一刻的流逝不斷在衰敗。 可能我們頭上的髮已開始掉落;牙齒開始鬆動,不堅固了;之前明亮的眼睛現在開始老眼昏花; 敏銳的聽覺開始退化,聽不清楚聲音來源,聲從北方來卻聽到是南方;而且開始經常做錯事。
隨著生命的過去,我們的行為也不斷改變,因此我們需要理解這生命的過程, 必須覺知時間的流逝,看出凈化心使之趨向純潔平靜、清明自在的意義。 要得自在,我們所需要的是有顆清明的心,心混亂就不會自在。 當煩惱和欲望在焚燒我們時,我們就活在熱惱中,平靜不下來。我們受驅使成為欲望的奴隸, 以為這個好、那個更好或最好,能給我們快樂。這樣做是永遠沒完沒了的, 佛陀教我們要看出這種想法的危險,不要把欲望看作善的東西,它們是毒, 吞了下去會傷害我們,使我們不得安樂,我們會因此而陷入大麻煩中,整個人變得狂亂, 活活被苦焚燒。被欲望牽著鼻子走將使我們墮落,墮入卑下悲慘的狀態,沒有機會往上提升, 這與我們修行相反,不是正道。
現在你們有機會持續發心受訓練,走在佛道上,這條道路就是所謂的正修行,圓滿無缺, 包含了戒的訓練,心的訓練和智慧的訓練。大家不要再像外面世間的人那般過生活, 世俗的人隨欲望之流過日子,愉悅的感受生起,他們就樂了;痛苦的感受生起,他們就悲傷; 每個都爭著追求愉悅的感受,討厭痛苦的感受,要把痛苦消除掉。 他們這樣做其實沒什麼意義,你們想想看。 我們人對欲望不應該耽溺得那麼深,這點大家要懂得。 能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利用這些事物修行。
所以,你們每一個都要發起道心,堅忍不拔,不要辜負了沙門的身分。 如此修行,把出家生活當作是一座塔,值得受人們恭敬禮拜,像這樣子固守自己的責任。 大家要好好把握因緣,履行我們的職責,為眾生立榜樣,引導群倫出苦海, 給後來者帶來利益功德。所以,讓我們一起發心,堅固自己的信願。 好,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圓滿地盡沙門本分。
[3] | 佛陀主要的功德有三:般若、清凈和大悲。 |
[4] | 意思是頭髮、體毛、指甲、牙齒、皮膚。 佛陀教導要觀察的五項身體外在可看到的器官。 |
[5] | 世間法這裏是指稱讚誹謗、有名惡名、得到失去、快樂痛苦世間八法, 四項是順境四項是逆境。 |
[6] | 心理現象,與物理現象的色法相對。 |
[7] | 這裏的“圓滿”是泰語 prom ,通俗的意思是準備好或一起, 隆波連用這個詞通常是指證悟、圓滿、完成等,然而也有成熟、萬事俱備的涵義。 |
[8] | 這句取自泰語翻譯的《中部·一夜賢者經》,巴蓬寺的課誦時常誦念此經。 這裏是指證悟的那一夜。 |
四、四依四重
[出家之後——通常在同一個儀式上——受比丘具足戒。在受具足戒的儀式上, 必須依據律文以巴利語念教誡(anusāsana),和尚為戒子教誡四依和四重 [9] 。 在二〇〇五年十二月十五日的授戒儀式上,隆波在念誦教誡前作簡短的開示如下:]
我們剛舉行了羯摩,受具足戒的儀式也就完成。所以,現在諸位是法與律中的比丘。
比丘的生活需要有維持正確行為和修行的戒與律。我們把遵守戒與律當作是職責, 必須正確地履行,確保自己的行為和修行符合這些佛陀傳下來的原則。 這需要大家學習和理解。
佛陀所謂的“教誡”,列出屬於比丘當遵守的行為,教誡可以分成兩部分: 第一部分佛陀稱為“依止”(nissaya);第二部分是“不應該做的事”(akaraṇīyakicca)。
“依止”教導我們過簡單自在的生活,共有四項:
作為僧伽的一員,我們依靠在村落乞食維持生命,人們要布施多少隨他們的心, 我們托缽是盡自己的職責,不要求任何東西。 這是根據沙門——仰慕寂靜者——的職責和本分而托缽。佛陀把這稱為“乞食的依止”。
接著是“糞掃衣的依止” [10] 。糞掃布通常是包骯臟或者令人噁心的東西,例如死屍的布, 這是要我們生起離執心。我們的身體充滿不凈、看起來令人噁心,不起喜愛。 用包裹骯臟東西的布來包裹我們的身體,布就變得像身體一樣噁心。這是“糞掃衣的依止”。
關於住宿的地方,佛陀要我們住在寧靜和隱蔽之處,也就是說過簡單樸素的生活。 佛說住在樹下,住在樹下——安靜和偏僻的地點——我們就不會養成執取,貪著東西的習慣, 認為是我們的,屬於我們擁有,或者是類似的心態。修習“樹下坐”是為了減輕我們的欲望。 這是“樹下坐的依止”。
第四個依止是關於我們健康的修習。四大不調時,比如不適應氣候, 我們可以用每個人都有的東西——小便——來調養,依照佛陀的教導,飲用發酵過的尿。 佛陀說這是“調整我們的四大”,意思是當外在的因緣改變時,用來增強身體的抵抗力。 這是“腐爛藥的依止”。
以上是四依的部分,是我們所應當做的。接下來的教誡是我們決不可做部分。它們是:
第四項:佛陀不准我們出於我慢或愚癡,錯誤地宣稱和吹噓自己有神通。我們出家為僧, 切莫以為自己就因此而高人一等,所有的人都同病相憐,都受自然的法則所主宰, 這是每個人都必然會面對的,無一幸免。我們這樣看待自己,以便減輕可能會生起的我慢心。
這四項稱作“不應該做的事”,即不准許的行為。 我會用保存這原始教導的巴利語向你們宣讀。大家應該照著修行,負起沙門的職責和任務。
[9] | 四依是指四依止,即乞食、糞掃衣、樹下坐以及腐爛藥。 四重是四根本重戒,即淫、盜、殺人、大妄語。 |
[10] | 糞掃衣由丟棄的布、破布或者特指從墳場死屍上取下的布製成。 |
五、知足
[隆波二〇〇五年五月應邀到馬來西亞,弘法中回答關於出家生活的問題如下:]
問:我們想知道您與阿姜查共住的經驗。
答:一般上,隆波查教我們修行少欲知足。少欲知足這幾個字描述了沒有憂慮的生活方式。 這也是“聖種” [11] 的生活方式,生活中沒有束縛和羈絆。 修行要圓滿成就少欲知足是其中的一環,是聖人所擁有的德行。
現在,假使一個人還未證悟,仍然是凡夫,根據覺者教導的行為準則訓練自己, 把這些行為準則培養成自己的習慣。舉個例子,覺者教導我們不要生氣, 那麼儘管想隨自己的習氣,我們也必須制止發脾氣。長期這樣鍛煉自己, 慢慢地改過發脾氣的習慣,最後就不會再生氣。這是個培養好習慣成為我們性格的例子。 我把這看作是避免與人衝突,遠離危險的生活方式。我是這樣跟隆波查學習的。
問:隆波,這位居士想要出家, 他想咨詢一些關於出家生活和成為非家出家者(anāgārika)的忠告, 請問您有什麼建議嗎?
答:剃度出家意味著逆流而上,要逆流需要忍耐毅力。你要把忍耐毅力發揮至極致,深通此道, 變成習慣。這就好像是逆流的魚,活著的魚一定是逆流的,只有死魚才順流而下, 我們修行就必須像逆流的魚,培養忍耐毅力,塑造成自己的個性,熟稔於克制自己。 不過,說實在的,出家生活沒太多的,總是有好的一面跟壞的一面,這是我們都能理解的。
出離的意思出捨棄我們在世間追求和期望得到的。世俗的人就如同尋找骯臟東西的蒼蠅, 要是我們開始醒悟到這點,不想再跟這些東西扯上關係,出家就不難,問題簡單多了, 你不必忍受煎熬。這些全看個人的心態。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修行是違反我們生理本能的,一般說, 人類生下來就有結合伴侶的本能,淫欲必然存在,所有糾纏著愛恨的感覺全都存在, 我們一定要知道怎麼忍耐、怎麼精進用功來應對。
不要心存僥倖想要過容易和舒適的出家生活。你必須記得,寂靜和圓滿證悟的根源來自苦, 它們正是從苦中來。安樂不從別地方來,安樂就在苦中生起。 所以,苦其實是讓我們能夠通過念住和智慧體證圓滿之處。
我們每一個都能注意到別人外在的苦,然而,要認出內在的苦,關於心境的苦, 我們惟有自己知道。出家不關乎外在的東西,我自己曾經歷過其中的一些經驗, 清楚知道個中滋味,我年輕時就出家,生命處於這個階段的人都喜歡享樂,輕易忘失自己。 可是我堅信作為年輕人,應該從經驗中學習,即使這可能是痛苦艱辛的過程,你需要理解, 這些是生命的一部分。
困難是生命的一部分,讓我們從中學習,所以我扛起來,抗拒隨波逐流,不尋歡作樂。
還有,過出家生活,你必須身無長物。即使是袈裟,我們只有一套,就這麼多。我在泰國時, 只有這一套袈裟,來到馬來西亞這裏,也還是這一套。我們不像在家俗人,擁有許多東西, 我們只有這些,你可以說僅僅是這些就足以減輕苦,已經足夠遮陽擋風,抵禦寒熱了。 我們擁有剛好能過生活的資具,畢竟,最後一切都會毀滅分離, 你為什麼要那麼強烈地擁有它們?這種心態使我們內心知足和歡喜。
當我們各方面都滿足,一切各得其所。能知足,不管在哪裏,我們都快樂自在,就這麼簡單。 獨處或群居,擁有很少或很多,我們都快樂。 我們吃飽了,即使有人來添加食物,我們也不會要。
如此修行,慢慢地我們將成為一個自在無礙的人,過著可以稱作“善逝” [12] 的生活。
這是出家修行次第的簡單解說。
[11] | 聖種(ariyavaṃsā)是指聖賢的傳承,佛陀特別指個性少欲知足者。 |
[12] | 善逝(sugato)是佛陀的稱號之一,意思是徹底到達彼岸,不再浮沈於生死之海。 |
六、自我克制的修行
[隆波連二〇〇六年五月在墨爾本的菩提林與僧眾的交流。]
修行佛法意味著保護自己,能使人強大、堅強和穩定。 這要依照別解脫律儀(pātimokkhasaṃvara)的原則規範自己的行為, 根據比丘戒條(pāṭimokkha)來修行自制。
我們也可以仔細了解戒中“不應該做的事”(akaraṇīyakicca),這是身為比丘決不可做的東西, 也是我們與受欲望、淫欲和貪婪主宰的在家俗人、一般凡夫不同之處。
佛陀所謂“不應該做的事”第一項是與異性發生關係,即禁止性行為。這不合我們的個性, 感覺上真是違反我們的本性,但是我們要抗拒,不要像世間的人那般隨波逐流。 性行為是汙穢的事,所以不要重視它,你可以說性行為使我們淪落到受束縛的境地。 從這個觀點看問題或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得更清楚。
所說的“克制”整個就是關於改變我們的習慣,脫離黑暗追尋光明,或者人們所謂的純凈。 我們大概還未看到和明白這光明和純凈實際上是怎麼個樣子。 我們還不知道,還不熟悉,因為還沒有體驗過。
目前的情況,我們會經常與異性交往,所以要特別注意如何與對方相處溝通。 關於這點,佛陀有明確地指導阿難尊者如何修行。 其實,開始時,佛陀指示完全不要和異性接觸。阿難尊者問佛:“我面對異性時應該怎麼修行?” 佛陀回答:“最好不要看他們。”所以,佛陀是根本反對我們認識和見到異性的, 因為佛陀不要我們面對無法抗拒的困境,這可能導致出軌而垮掉。
阿難尊者再問佛:“萬一需要跟女性見面,我們應該如何修行?” 佛陀接下來的教導協助我們在面對各種狀況時保持正確的心態,避免引生情緒。 佛陀說:“如果你需要看著她們,別跟她們說話。”這是佛陀的勸告。 然而,阿難尊者負責教導尼眾法與律,所以他仍然有疑惑, 因此問道:“如果需要說話呢?例如,需要指導她們,那我們應該怎麼修行?” 佛陀繼續指示:“如果需要說話,說話時必須保持念住。”
所以,我們思考一下“說話時保持念住......”,要怎麼保持念住呢? 這是我們需要進一步討論的。這裏你是逆著情緒之流而保持念住, 這就像魚兒有辦法抗拒水流,它們從不會讓水衝走,或者停止抗拒水流,即使是睡覺, 它們仍然抗拒著,事實上它們一輩子都水流中,一輩子都在頂住水流。 這是佛陀所謂面對異性時保持念住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關係到訓練,佛陀稱之為克制和冷靜。
凡是關係到我們日常生活必須面對的,我們一概遵從沙門之道,依克制和冷靜的方式處理。 沙門必須克制,冷靜和警惕,這類似我們修定——把心創造成一個穩定鞏固的容器——時, 遇到障礙的解決方式。
佛陀形容這是四正勤的一部分,雖然這僅僅是理論上的一項原則, 我們可以應用在修行和行為舉止上。佛陀要我們好好注意不讓內在的惡生起, 我們大家都清楚什麼是惡,只需仔細觀察,問自己是什麼在裏面困住我們,使我們偏離正道, 陷入不安和低下。
克制是令我們覺悟的其中一項法則,我們應該好好修習,六根對到六塵時保持警惕克制。 不過不是修克制修到什麼都不相信,什麼都懷疑的地步,那也不對。 克制應當以沙門之道修習,要是修到疑惑不安,那就太過了,沒拿捏好分寸。
七、柔軟、謙恭和耐心
[二〇〇六年一月二十八日,一群國際森林寺的比丘前來請求依止, 隆波在他們剛住進巴蓬寺時給予的開示。]
你們需要學習柔軟謙恭的態度。“柔軟”以及“謙恭”這兩個詞描述了什麼是良好的出家行為—— 我們必須鍛煉自己,培養出來的舉止。僧團保持這樣的品行,就容易受社會接受。 任何行為舉止柔軟謙恭的人四處受人,甚至是天人尊重,天人讚歎柔軟謙恭的行為。 無論如何,頂禮、合掌等皆是我們在僧團中應該表現出來的良好行為。
這個修行和訓練就如沙門的嚴飾物,使他看來相好莊嚴。沙門與社會交往時, 不管對方的身分地位是什麼,他決不會惹人嫌棄,因此他與社會建立良好的關係。
這裏值得注意的是,嚴格遵守“十王法” [13] 的社會領導都非常重視柔軟與謙恭的品德。 佛陀自己也一樣,他重視這些品德,因為這樣的修養提升人品,同時令他人敬仰。
我們應該明白,柔軟與謙恭是沙門非常重要的品行。 所謂“初善”就是指這個:一個人一見面就讓人感到善良。 所以,我們應該訓練成為柔軟和謙恭的人。 一般上,原料要經過加工才成為有用美觀的產品,人們不會滿意沒有加工改造的東西。 同樣的,人就像原料,也需要經歷鍛煉,實習或修行的過程,否則不會受人敬仰。
我們出家了就得訓練自己沈得住,逐漸遠離俗家時的行為。 比如,一般在家人都習慣坐在椅子上或者圍著桌子坐。 我們要把這個習慣改成席地側身坐 [14] 就很不容易,但不是不可能。 經過鍛煉,我們就能養成這個習慣,輕鬆地坐。在家時,我從來沒有側身坐,也不曾盤腿, 出家了要這樣子坐,還有頂禮合掌等,做起來很僵硬、勉強,動作很不順暢,讓我起煩惱。 不過,只要我們耐心堅持,一再練習,還是會習慣的,頂禮合掌等也越來越自然, 坐姿不再緊繃。經過不斷的練習,我們都能把這些東西做好。
這些外在的訓練是需要的,我們不斷地用功,最後就可以做到。要修習這些行為, 目的在於不忘出家的初心,保持簡單的生活。比如說坐在地上,簡單樸素, 不必特別安排地方沙發等,這就像佛陀認為簡單的住宿地點 [15] , 他要我們養成喜歡大自然的心態,這方面重要。
我們在修行的道路上需要訓練和提升自己,各方面都需要我們重複又重複地做。 在不受家庭束縛的出家人身上,有些功德是佛陀稱之為“珍寶”的,是珍貴的物品, 你們大概多少知道這些功德吧。 其中一項是屬於身體的——克制自己的行為——即佛陀所謂的身律儀(kāyasaṃvara), 與我們的身業有關。由於克制行為時我們需要注意自己每一姿勢的行動、活動以及感受, 因此能幫助我們看清事物。我們當下需要知道整個情況,同時,為了達到克制的目的, 我們也要能知道每一動作行為是否符合出家人,符合為了覺悟輪迴過患而修道者的本分。
我們修行時觀察自己的行為舉止,根據沙門的律儀和心態行事,如此修行令人莊嚴。 防護自己的行為就像看顧的資具,比如臥具一般,必須好好照顧,以便能舒適地使用。 我們的修行,還包括檢查自己的所作所為對僧團是否適合,僧團中的同修會有什麼看法? 他們會認同嗎?如果不認同,我們就得更深入修行。當然,這些都是外在的, 但卻是彰顯我們之所以為出家人——覺悟輪迴過患和危險者——的重要行持, 所以必須嚴正看待。你們要保持警惕,覺知自己,還有保持律儀——精嚴持戒。
戒也可以稱作“覺知個人行為的危險或缺陷”,以及我們不想造不善身業的意願或感受。 有這個意願防護——警覺會帶來憎恨和危險的行為——我們需要加強自己的抗拒力, 影響我們身行的障礙包括食物、氣候和環境。我們出家人依靠俗人發心供養, 因此無法控制或自由選擇食物。我們必須明白我們得到的食物跟自己想要的食物是兩回事, 其實,我們想要的東西深受我們的習慣影響,身為沙門, 我們一定要對任何得到或擁有的東西隨緣,這是我們的修行,大家要明白這點, 這種心態使我們以平常心對待事物。
在家時我們通常做自己平常做的事,凡是喜歡的就叫做“好的”,不喜歡的就叫“壞的”, 長久以來都以這種態度做事。現在我們必須反其道而行,訓練自己抗拒喜歡和習慣的。 一個例子是禪修的坐姿,要是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坐過,第一次坐時一定會非常痛苦。 你會感到很煩、很痛,簡單地說,是在受苦。每當我們得不到自己喜歡或習慣的什麼時, 也是同樣的情況。偶爾我們掙扎得那麼劇烈,以至會開始懷疑一切。 我們就是在這點學習如何放下、如何捨棄。我們需要了解到,出家了, 我們不再能隨心所欲地安排事物或要求東西,比如,得到什麼食物,全由施主決定。 所以,我們得適應,放下自己的看法。得不到想要的,我們需要以平等心對待, 或者最少要能耐心堅忍。
這樣需要所謂的“逆流而上”——抗拒個人的情緒,違反我們在俗家時的習慣。 所以,我們訓練違反自己的性格,即使這樣做極端困難,然而,還是在我們能力範圍以內, 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要是我們抗拒自己的喜好, 就有機會明了這些都只是“行”——有為法——我們一直都呵護的妄想罷了。 我們認同這些“行”,說我們是這樣或這是我們的,這樣做是在重視它們,使之強大有力, 反過來把我們束縛。
所以佛陀教導,我們應該學習違逆自己的個性,善巧地培養耐心和毅力,同時保持念住, 內心專注,在面對沒有遇過的情況時更應如此。這個過程就像在森林中捕捉動物一般, 要捉野獸並不容易,你得了解它們的習性,悄悄地接近它們。 你一定要確保已經熟悉動物的習性才去接近它們。
我們需要觀察自己,同時也觀察外在的,看我們過生活的方式。要是你仔細研究, 你會對這個出家生活了然於胸。每當得不到你喜歡的東西時,就當作是佛法的修行, 至少你可以鍛煉耐心毅力,體驗個中滋味。真正要能把耐心毅力培養起來, 我們內心會覺得一切都稀鬆平常,沒什麼是困難的,沒什麼是值得煩躁的, 各種情況都沒什麼大不了,都是修道生活中解脫的增上緣。 我們必須好好照顧自己的言行舉止,保持覺知機警, 專注小心——注意不要迷失於世俗的心態中,被情緒牽著鼻子走。
[13] | 十王法(dasa rājadhamma),出自《本生經》等經典,內容包括:一、布施;二、持戒; 三、大捨施;四、誠實;五、文雅(柔軟);六、熱心;七、無瞋;八、無害;九、忍耐; 十、無憎。 |
[14] | 泰國人傳統坐姿,坐時一隻腳往內彎,腳掌緊貼另一隻腳大腿根部內側, 另一隻腳向後彎,小腿在臀部後往內收。如果不是禪修, 僧人這麼坐被認為是最恰當和有禮貌的坐姿,特別是聽法時尤其如此。 |
[15] | 例如佛陀在十三頭陀行中含括的住在空曠的地方、樹下、空置的房子等。 |
八、名聞利養
[摘錄自二〇〇六年七月三日隆波用齋之後的省思。]
再過多幾天就是三寶節 [16] ——雨安居就開始了。 我們入雨安居的當天是泰國農歷八月的第一天,佛陀說這一天定安居。 所以我們現在開始把要入安居前應該做的事做好,這是僧團的共同責任,利益出家大眾的事。
過雨季最好的方式是履行所有法與律的職責,要是有四個或以上的比丘, 就可以完成我們的基本義務,在正式的僧伽集會中憶念戒條,誦波羅提木叉。 念誦戒條是強調我們作為比丘的義務和責任,協助我們生活不迷失方向、不放逸。 要是我們的出家生活偏離了正道,就會產生各種負面的影響,導致我們墮落。
完成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修行——例行作息、責任和雜務等——是我們平時必須面對的。 其實,這些修行對身體有益。用齋時,別吃太多,別花太多時間在用餐上, 盡量在二十至二十五分鐘內吃完,修行不要太在意食物。
隆波摩訶阿磨 [17] 在一面告示板上寫了好些非常有意思的法語,掛在其中一棵樹上, 他希望這些法語能激發一下我們的慚愧心,讓我們有所顧慮不疏忽,他這麼寫道:
有些人為了食物出家,填滿了肚子就躺下睡覺——和動物沒什麼兩樣。有些人為了娛樂嬉戲出家——和在家人沒什麼兩樣。有些人在無明迷惑中出家——出家越久越愚癡。如果一個人為了道果涅槃而出家——他就是在護持正法。
以上的這些是隆波摩訶阿磨寫的。如果我們像動物那樣消耗東西,很不好, 只有動物彼此爭奪東西,至於我們,應該依照佛法修行,爭奪不是善行。 隆波摩訶阿磨也勸戒村民,不要彼此爭奪房子、食物、土地,甚至伴侶, 也不應為了權力鬥爭。
我讀到這些句子時,覺得實在是當頭棒喝,有些人卻從不曾那麼想, 動物的本性是為了生存競爭,缺乏慚愧心,做什麼都不必有所顧慮,沒有智慧。 要是一個人這樣子過活,他就是在培養卑下心,用智力去做壞事。 所以一旦我們有這種念頭冒起來,就需要改正自己,別往這個方向去,被這些想法俘虜。 如果我們有哪方面已經乖離了正道,就必須修正過來。
現在我們就要入安居了,今年特別多分院要求巴蓬寺派遣比丘過去度安居, 以便可以舉行供養迦絺那衣法會 [18] 。我們是修行人, 幹什麼要為了迦絺那衣法會而要求派遣比丘前往某間寺院? 大多數時候,那些要求派遣比丘的寺院並沒有準備訓練他們, 也沒有能力和知識護持這些年輕比丘,增長他們的修行。他們不斷要求, 結果派遣過去的比丘們的訓練就散漫了, 他們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好處——沒有培養善和美好的德行,也沒有改善個性和習慣。
最後他們將會墮落。因為這些比丘變得珍惜外在的利養, 他們墮入佛使比丘經常說的“一堆糞便”中, 佛使比丘——他不會無中生有地說——引用佛陀開示的《糞蟲經》 [19] , 把這些比丘跟糞蟲比較。
我們要像這樣子耽溺於這些東西嗎?物質、財富、名聞、讚歎——這些都是身外物, 要是找上我們,那應該是施主們要修福累積善業而發心,我們僅僅是滿他們的願, 不可超過於此。如果我們迷失於這些東西,就墮入危險的陷阱中, 無法修習剛才提到的比丘應有的戒德。這是為何佛陀以提婆達多 [20] 為例子, 說明受名聞利養薰習而乖離正道。受名聞利養薰習最終必將墮落。
[16] | 三寶節(Āsāḷha pūjā),是南傳佛教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紀念佛陀成道後向五比丘第一次弘揚佛法,三寶於焉具足。 隔天則是守居節,泰國佛教雨安居的開始。 |
[17] | 隆波摩訶阿磨(Luang Por Maha Amorn),又稱作Tan Chaokhun Mongkonkittithada, 是阿姜查早期的弟子,於二〇一〇年十一月去世。 |
[18] | 根據毗尼耶,惟有至少五位比丘在一間寺院一起度安居,才允許舉行迦絺那衣法會。 一般上這個一年一次的法會供養很豐富, 許多寺院一年中惟有依靠這個法會獲得大量的布施。 |
[19] | 《相應部》經典二,〈利得與供養相應〉。 元亨寺南傳大藏經,第14冊,283-285頁)中,佛陀比喻敗於利得、供養與名譽的比丘, 就像糞蟲般,滿肚子都是糞。 |
[20] | 提婆達多由於神通得到名聲,嘗試弒佛以便控制僧伽,失敗後分裂僧團。 最後因造五逆罪中的出佛身血與破和合僧的無間業,大地裂開墮入地獄。 |
九、浣衣日開示
[二〇〇六年五月五日隆波用齋之後的省思。]
今天西歷五月五日星期五,是泰國農歷六月七日,也是浣衣日, 浣洗我們用來覆蓋身體的資具——袈裟。我們的袈裟給這具稱作身體的污穢物弄髒了, 需要經常洗滌。
我們的身體污穢不堪,從上面和下面的竅孔漏出不凈,從毛孔排泄出不凈, 使得我們用來覆蓋它的袈裟變臭。大家都喜歡身體,認為身體漂亮可愛,然而事實正好相反, 這具臭皮囊一點也不可愛。
身體是骯髒不堪的東西,充滿臭味。要是我們不洗澡,沒有把它洗刷乾淨,就會臭不可聞, 像沒有衛生觀念的野蠻人,比如山地部落或住在森林裏的山番。你們遇到這些山胞, 會嗅到強烈的氣味,就知道這裏是未開化的地區,當地居民還沒有衛生觀念,不會照顧身體, 他們習慣了這樣子過生活。
佛陀教我們把身體的不凈當作禪修所緣,看出它的本質並不可愛。 僅僅是想到身體會排泄、大小便等就令人作嘔了,雖然如此,我們還是有淫欲。 不過有些人能看出身體的不凈,看出它根本並不是想像中那樣是漂亮的東西,而對它到厭倦, 不再迷戀。
佛陀強調我們必須把身體看作是不凈的東西,他甚至告誡一位比丘, 那位比丘仰慕佛陀的身相,非常重視色身。佛陀呵斥他, 使他開始醒悟:“這具令人噁心的臭皮囊到底有什麼可愛?”佛陀迫使他覺悟自身的真相。 你們不應該起貪欲,耽溺於迷戀,這是世俗的心態。要是我們想離淫欲得清凈, 就必須注意自己的心態。
生活在社會中,我們的衣著必須得體,受公眾接受,所以袈裟需要浣洗染色。
寺院特地搭了染衣棚,大家可以在那裏用波羅蜜樹樹幹製成的染料來洗袈裟, 這樣整個浣洗和染色的過程就變得簡單。而且,我們的衣服數量也有限: 整套法衣就一件上衣、下衣和大衣,還有腰帶、覆肩衣 [21] 以及浴巾。
無論如何,佛陀要我們思惟如何使用資具——雖然我們保持資具清潔,達到社會認同的標準, 但是佛陀卻指出,這些資具其實並不乾淨。同樣的道理,我們洗澡保持身體乾淨,事實上, 身體並不乾淨,因為身體本身就是骯髒東西。我們的袈裟也一樣,無論如何浣洗染色, 都不會乾淨,塵垢還是在裏面。 [22] 就像我們的袈裟,開始時只是一匹白布, 我們用世俗所謂的染料染上塵垢,沾染了整匹布,我們以為乾淨的感覺突然變了樣。
思惟這些東西,佛陀要我們思惟內在和外在的因緣:內在和外在兩者皆不凈, 佛要我們把這兩者皆看作令人厭惡的東西。這樣修行, 能讓我們體驗到從淫欲、貪執以及染汙內心的渴望中解脫的心境。
所以,清洗算是我們的一項工作。活在這種環境,我們必須照顧自己的東西, 好好看顧、使用、洗滌、染色、清潔和保養,還有要把工具洗乾淨放好。
佛陀要我們保持寺院的一切東西,包括我們的住臥處,井井有條,持戒的人會必然如此。
我們生活要有素質,就要這樣,所有的東西都收拾整齊、妥當。
“一間寺院,儘管建築得堅固耐用,大殿莊嚴富麗,寺產豐裕,珍寶無數,然而,惟有僧眾負起職責,嚴持毗尼,才算是間‘好’道場。”
我們都必須意識到這點,毗尼意味著次序。
昨晚沒什麼下雨,現在太陽也出來了,所以,天氣很適合染袈裟,不會有麻煩。 我們可以洗完袈裟之後再處理自己的事,大家盡力而為。不要忘了遵守規矩, 或無所事事地度日,這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眾生是由於放逸才被束縛在這世間。
[21] | 泰語angsa,用來套在胸部的長方形布,左肩部位前後連接,右肩偏袒, 通常在勞作、森林中、非正式場合等情況穿著。 |
[22] | 傳統浣染袈裟的方法,是用波羅密樹木片煮水,使波羅蜜樹汁滲在水裏面, 然後把袈裟浸入水中洗滌,不擰乾清水,這樣布的顏色會加深, 但是塵垢卻染進了袈裟裏。 |
十、工作中的修行
[二〇〇六年四月二十五日,隆波到訪墨爾本菩提林時,有人問起如何在工作中修行, 以下是隆波回答的摘錄:]
關於如何在工作中修行,佛使比丘給了好些不錯的建議, 其中一個是“我們應該以不執著的心態工作”。
我工作時心沒有任何掛礙,也不顧慮太多。一心想著為了大眾的方便而把工作做好, 就這樣一直做下去,就是如此。沒有去想工作太多與否——這類想法徒使人擔心罷了。 我也不期望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會經久耐用,只是考慮如何給大家有個好遮蓋,不受日曬雨淋。 無論如何,我盡量把工作做好。我猜做出來的東西是否耐用跟我們有沒有好好地做有關。 要是工作時內心沒有擔憂,不吹毛求疵,我們可以把工作做好。
工作就像是去旅行,要是你不急著趕到目的地,就不會覺得路途很遠; 如果要比正常的時間快趕到目的地,就會覺得很遠;胥視個人的欲望而定。
工作時,我們可以注意身體的不同姿勢和動作,保持對身體覺知, 從欲望而來的壓力就不會壓在心上。這樣,不管是行住坐臥我們都保持平等心, 可以把一切——包括工作——看作僅僅是身體姿勢的改變。
有時,我們經歷到惟有工作才會面對的強烈情緒波動,要是我們工作時專注於空, 或把工作看成只是身體姿勢的變動,就可以把工作經驗轉化成善的因緣。除非我們憂慮過度, 否則做辦公室的工作或文書也不會有大問題。反之,如果我們老是擔憂,工作就變得困難。 只要不把自己的憂慮加諸於工作之上,工作就變得很平常。
有各種的工作,粗重的工作,比如為了提供身體庇護,我們建築寺院的房舍, 像這類在建築場地的工作就犧牲很大。
還有些工作是利益社會大眾的,像是弘揚佛法。佛陀提出一位法師應具備的品德,包括了:
——弘揚佛法唯一的目的是為對方培養正見,給他帶來利益,不應該希求任何回報;——理智、有次第、完整地弘揚佛法,不遺漏要點;——不應該為了得到物質好處而弘法;——弘法不應該自讚毀他。
弘揚佛法也是工作,如果我們依照佛法去做,就不會懷有上面提到的不善動機。 我們的動機很單純地是為了分享佛法,讓大家能提升和改善。
我跟隆波查共住時,身體還相當壯。他有時會要我縫製袈裟,準備給要短期出家, 接受法與律訓練的人用。一年要準備四五十套三衣。要縫紉那麼多衣服, 你必須每天很早就開始工作。
要是工作時心生不滿,你會積怨不忿,最後就滿肚子牢騷。我可以滿心歡喜地工作, 要是哪一天只完成一小部分,我也滿足於自己的工作效績,隔天再來,反正就這樣繼續做下去, 內心不受影響,是時候停下來,我就停,隆波查說就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晚上了,我就靜靜進行自己的禪修。這也是工作的一種,你必須抱著奉獻和服務的心態工作, 為了利益大眾而犧牲。
隆波查年青時,有人來和他共住,他都盡量護持,給予協助。不過, 首先他會讓來人自行度過一段時間,看是否能適應這個陌生的環境。適應下來之後, 隆波查讓來住的人完全依靠自己工作和修行,使他有機會自立過生活。這是他的教學法。
關於縫紉袈裟,早年整套袈裟是用針手縫紉的,不像現在有縫紉機或各種器材。 隆波查會幫忙裁剪,但你必須自己縫紉,一件袈裟要花好多天才完成。 從中可看出隆波查是多麼關心訓練我們,以便能照顧自己。
至於我們的資具——如何披袈裟,照顧袈裟,還有我們四大威儀,隆波查指導我們保持念住: 坐、站、行等等皆保持念住,披袈裟時是也是如此。這些修行讓人變得更加自立,承擔負責, 不成為別人的累贅,要人照顧;這些也是“工作”的一環。
隆波查的生活方式,不是無所事事的那種,而是在工作中利益自己的同時,利益大眾。
十一、誦戒之後的思惟
[二〇〇六年六月二十六日,在巴蓬寺舉行半月布薩, 誦完波羅提木叉——二百二十七條戒——之後的開示。]
我們剛才聽得是比丘的戒條,或者說,是佛陀立下的禁戒。 這些戒條都是關於比丘不該有的行為,稱作“不應該做的事”(akaraṇīyakicca)。 佛陀說,不顧這些戒,違犯這些戒,會帶來不善的感覺。雖說戒條的原文是巴利語, 這些戒是我們的基礎,是我們的根本。巴利語已經流傳了超過兩千年了, 如果我們現在一起憶持念誦時不明白意思,可以看附在上面我們能明白的文字。
我們必須仔細,因為這是關於我們的行為準則——戒。要持好戒我們必須禁止某些行為, 以佛法過生活,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擁有某些品德。 即使是新進比丘,佛陀也規定必須擁有某些品德。
我們都理解,這具肉體是外在的東西,我們需要遵循佛法來過生活。最少, 必須盡出家人的本分。要真能盡出家人的職責,還得仰賴過去累積的道糧——波羅蜜的支持。 依照戒條的原則修習,肯定可以使人向善,我們的性格和習氣會隨之改變。
我們之所以修行,是仰慕清凈圓滿的果證,希望自己將來有一天也能證得。 要證悟佛法,就得修習佛陀的各項教導:菩提分 [23] 。 我們可以說,菩提分是用來訓練和修行最殊勝的法門,比如四如意足:
意欲;精進;心念;觀照。
這些都是我們需要生起的品德,比如精進,精進用功必須持續不斷,你需要全心全意投入修行, 保持興致,道心不退。經由思惟法義提升自己的境界,觀察修行的因緣, 以及不要受失望或沮喪的感覺主宰。這絕對需要耐心和毅力。
在四如意足中,各道品都跟精進有關。我們有研究的話就知道, 佛陀在《本生經》中給了許多精進波羅蜜的譬喻,在《摩訶伽那迦本生譚》 [24] 中, 菩薩依靠精進而成功。我們學習念誦波羅提木叉——對僧伽非常有利益的任務——也一樣, 你必須用功,唯有精進用功記得這些戒條,你才能成功。 所以,佛陀說精進用功是要成就所需的道品。
我們的生命,這個需要想辦法超越和自由的生命,只關涉到兩樣東西——色與名, 我們的物質世界與心理世界。 菩提分中的四念住——身念住、受念住、心念住和法念住——即是關注身心的修行。 身念住關注色法,觀察這具身體使我們解脫於色法,不再抱持無明邪見,執著色身。 修行身念住是修身——色蘊,不再過於重視,太過擔憂這具臭皮囊。 這是遵照沙門之道而修的法,因此,我們不斷如此修行,使我慢不起。
修身念住,我們觀察“身體中的身體”,身體僅僅是不斷生起、存在、滅去的物理現象。 我們應該從這三個特性看待身體,身體必然是依這樣的方式存在,沒有其他可能。 這是我們觀察色蘊的方法,身體不可能會有別的情況。我們應該把它看成是法的顯現, 無常、苦、無我的顯現,情況確實就是如此。這樣看待事物,無明——我們的錯誤知見, 忘失了自己真正是誰、是什麼——就不會生起。
關於“受”:受是根門創造出來的徵象。根門是受生起和熄滅的地方。 我們通過六根接觸不同的經驗,遇到喜悅可意的塵,受就生起。眼見色、耳聞聲, 皆可能令樂受和苦受——可意和不可意的經驗——生起。這些都是世間法, 心依據自己的喜好產生的經驗,受世間法影響。
我們觀察這些感受,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說這些感受是樂是苦,事實並非如此。 它們就只不過是生起的經驗狀態。受就像是海浪, 開始時激起來、翻卷、拍到岸上破碎成水花,最後消失無蹤。 所有的感受皆是無常、苦、無我三相之下的有為經驗。說它們是快樂或痛苦其實都不正確, 因此,我們不必認可或反對它們。這些徵象會浮現證明這個人內心的抗拒力不夠強,有弱點, 才會讓可意的感受,或者所謂的快樂,以及不可意或苦受發生。
這是為何佛陀要我們保持不苦不樂的境界,讓感受就只是感受,沒有人擁有它們。 佛鼓勵我們從空的立場看待感受,當我們空於感受,空於苦樂,就不會有苦樂, 就只是自然罷了,平等的感受就如所謂的捨法(upekkhā-dhamma),包含捨的品質。
我們努力這樣觀察自己,特別是我們需要不斷地以專注和覺知來關注自己, 不讓淫欲的力量淹沒,不讓欲望和煩惱的力量淹沒,這是我們對受的修行。
心的修行也是如此,我們需要觀察心的活動,不管是善的心行或不善心行,皆應觀察。 我們觀察善心行以及跟它相應的正面情緒;觀察心受偏見、錯誤的認知影響, 把我們推向煩惱、憂愁、嗔恨、害心等的不善心行。
我們需要專注觀照我們的心,依據毗婆舍那智(vipassanāñāṇa)觀察我們的心, 共有九種比較高層次的觀智 [25] 從內觀中生起, 這些觀智的內容都是無常、苦、無我三相,沒別的了。
這三相就像明燈,讓我們看待事物時不牽涉其中,不執著、不抓緊事物。心就只是心, 我們對待它時,不管是善心惡心,都不應產生執著和緊抓。
上面說了身、受和心的修行,關於法的修行,我們必須保持覺醒和內觀,不讓五蓋現行 [26] ,解脫於五蓋煩惱。只要五蓋存在,就表示我們仍然無法成長、修行不能進步。 這些煩惱障礙成長,就有如壓在種子上的東西,使種子不能發芽。所以要注意, 生活中不讓五蓋給遮住了,一定要遠離這些障礙。
我們必須熱衷於用功修行,保持精進念住,活得像個覺醒的人。清醒地過活能令正見生起, 使你內心寂靜。你擁有正見,就沒有渴望,不會受苦,正見像光明那樣把黑暗驅散。 佛陀有說過,正見之光去除障礙、摧毀煩惱。佛陀說:
“沒有光明比得上智慧。”
我們像個覺醒、發光放熱的人——沙門——那樣地過生活,活得像個擁有沙門德行的人。
根據沙門法過生活,其中一點是每天反省:身為沙門我們與俗人不一樣。 他們受煩惱和欲望驅使做事,受貪染的力量主宰,總是活在有所求中。另一方面, 我們身為沙門,一心追求寂靜。對於生活中的必需品、出家的資具,皆隨緣不起喜惡心, 不以欲望為本,我們的生活不受貪染主宰,而是以知見為引導。 這樣做是為了我們真正的利益,所以佛陀特地指出這點。
佛陀提醒我們要審慎地思惟:時間不斷流逝,生命中沒有什麼是可以肯定、穩定的。 這是我們出家人每天要省思的課題。其實,不單是我們的生命流逝, 世間一切的物質也同時顯現出無常和不確定,最終一切變成空, 一切的存在、人、自我、“我們”和“他們”皆不可得。我們應該思惟,時間沒有一刻不在流逝, 所以必須精進自救,應當為了修行上進而生活,讓生命擁有法與律。 在生命中擁有法與律是一大寶藏,你會有步上圓滿成就之道的感覺。
把戒當作珍寶的意思是保持良好的習慣、身語業表現出來的各種行為舉止良好。 這樣修行,逐漸地,你會圓滿成就,達到無為法(asaṅkhatadhamma)的境界, 只有唯作 [27] ——雖然顯現出各種活動,但不再造任何業。 要是你的活動依然屬於造業的層次,那麼就必然會帶來負面的效果; 倘若活動屬於唯作的層次,則僅僅體驗到寂靜。這個寂靜稱作無為,心沒有造作, 沒有像世間人一般產生內心情緒的造作。
由此可見,四念住實在值得我們好好學習、應用、培養,進而圓滿成就。 四個彼此相通,互相關聯。觀察身、受、心和法,應該像佛陀觀察緣起那樣。 佛陀怎麼觀緣起呢?
他從行開始,無明是行生起的因,行又造成識的生起, 識造成名色......這讓我們看到生命的輪迴,一個階段一個階段不斷滅去又生起。 無明造成行的生起就如黑暗造成人們疑惑不定,在黑暗中,我們只能推測懷疑,走在黑暗中, 會擔心各種各樣的事,懷疑是否能抵達目的地,害怕各種威脅。無明就有這種特質, 因此我們應該生活在“明”中,活在知見和德行——“明行”(vijjācaraṇa)中。
我們會一起學習和修行,現在是時候要進入雨安居了,大家將會在一起學習法與律。 那些年輕有力的比丘,請好好盡自己的職責。關於這個,我們剛收到通知, 烏汶的僧伽當局要知道烏汶府每一間寺院有多少個波羅提木叉念誦者, 能夠記憶波羅提木叉給人許多好處,所以他們問每間寺院有多少“持波羅提木叉者”。 如果你身體情況沒問題,能夠學習波羅提木叉,那你就應該好好學上來, 在這方面下工夫肯定不會錯。
念誦波羅提木叉也是一個克服障礙的一個法門,要是修習沙門法時碰到障礙, 我們可以重新念波羅提木叉。佛陀曾經這樣教導過摩訶目犍連尊者, 當目犍連尊者在伽羅瓦拉子村修行時,遭遇一些障礙,佛陀教導他念誦學習過的佛法, 以驅散障礙。所以,念誦波羅提木叉可以這樣協助我們修行。
我們也有必要努力深入學習,要成為僧伽中的長老, 佛陀提到其中的一項資格是知道律的持犯開遮,以及如何滅犯戒之罪。
除此之外,佛陀還清楚闡明,一位長老必然是個有慚愧心的人, 羞慚心可以防護一個人避免犯錯誤的行為或違反戒律,沒有這項德行就不足以為長老。 這是慚愧的意思。
我們一定要不斷自我教育。這個念誦波羅提木叉的場合就是個機會,展現我們的技巧, 展現我們對自己的職責有多投入。我們不要讓生命白白荒廢, 得好好利用生命做些有益的事。而且我們掌握到的技巧不會浪費,肯定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自我教育就像是良好的防禦系統,把障礙消除,所以,應該在這方面下工夫。
現在雨安居要開始了,我們當中有些人有機會去其它道場, 那些能提供良好設備供修行沙門法的分院,在那裏度安居。我們換地方住, 是為了負起我們的職責,同時嘗試不同的因緣修行和學習。
至於我自己,我在巴蓬寺度過第一個雨季之後,即去蕉園寺(Wat Suan Kluay)。 就在入安居的前幾天,隆波查寫了一封推薦信,要我去那裏。 我想:“去那裏也好,沒什麼大不了。”於是我就過去蕉園寺。 巧得很,剛到寺院,就遇上一場葬禮。我自忖:“哦,真是個好開始。”呵呵......
蕉園寺有個舊火葬場,我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挑戰和測驗自己,因此不想離開那裏。 早年的火葬,燃燒屍體不像現在那麼整潔,火一點燃,大家就馬上逃開,沒有人會留下來。 有個說法,火葬時要是有人留下來,火不會真正燃起來,所以每個人都離開現場。 當天晚上,我去火葬場觀察,沒什麼特別情況,我內心有一點害怕:害怕狗來找食物。 去這類地方是個知道自己和自我訓練的好方法。
那一年我們共有十六個比丘和沙彌一起在蕉園寺度安居,那裏的茅舍就只是個小棚, 食物僅僅夠我們活下去。在這裏住也有個好處,讓我得到理解出家同道的經驗, 在之前我都一直依止老師,而今在蕉園寺我是最資深的比丘,得負起資深比丘的職責。 這是在不同寺院生活一個很好的經歷,有機會磨練自己。在那個安居期間, 我亦教導比丘和沙彌憶念波羅提木叉。
好,目前我們就要入安居了,我們將會有許多機緣修習沙門法。
[23] | 菩提分(bodhipakkhiyadhamma),又稱作“覺悟之翼”。 是要證得涅槃最重要的修行道品, 包括四念住、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和八正道。 |
[24] | 《摩訶伽那迦本生譚》(Mahājanaka Jataka), 內容是講述菩薩最後十生的其中一生,經中提及他遇海難時, 在海面漂浮了七天七夜而生存下來,強調精進波羅蜜的功德。 元亨寺南傳大藏經,第40冊,250-299頁。 |
[25] | 九種觀智是:1、生滅隨觀智;2、壞滅隨觀智;3、怖畏現起智;4、過患隨觀智; 5、厭離隨觀智;6、欲解脫智;7、審察隨觀智;8、行捨智;9、隨順智。 |
[26] | 五蓋是指貪欲、嗔恚、昏沈睡眠、掉舉惡作、疑五種覆蓋善心的煩惱。 |
[27] | 唯作(kiriya),或譯為“勝義善”,指阿羅漢不造作善惡之心。 |
十二、莊嚴自身
[以下是隆波在二〇〇五年月二十二日,對即將入安居的巴蓬寺僧眾作的開示。 其時隆波剛出院,在這之前他由於急性心臟虛弱而住院。]
我們決定度安居的這段雨季期間,共有九十天,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實踐諸佛教導的兩個面向: 教法(pariyattidhamma)以及修法(paṭipattidhamma)。教法方面,我們需要有一些基礎; 至於實踐方面的修法,大家都已經清楚知道了。我們依靠安居修習這兩項, 是因為這段期間沒有外緣干擾,不必計劃什麼或需要去哪裏。 平時我們總是受欲望牽著鼻子走,認為必須處理這樣那樣,這段期間這些麻煩全部都拋開了。 因此,我們利用這三個月的時間做好本分,從世俗的心態昇華。
我們可以觀察到,社會生活——世俗制度——的原則,與出家生活的原則不同。我們來自世俗, 現在出了家,出家有出家生活的理念,行為和修行都得依照律制。 既然行為和修行都有一定的準則,我們就遵從這些理念和準則來實踐。 如果還是依照以往俗家的方式,過世俗制度的生活,那出家就沒有意義了。 因此,我們得提醒自己,我們現在與俗家的性別不同了, [28] 我們是看到世間輪迴過患和危險的人,不能像俗人那般依據自己的喜好做事, 必須遵守律制過生活。
我們的生活需要有原則,至少要守戒,好好記住,戒能莊嚴出家人。 我們必須小心防護生活中的行為態度和身語業,要掌握分寸,不要做出不當的事。 要做到這點,就得關注、堅持。我們出家生活的修行原則,是逆世俗生活之流, 違反世間心態。我們都清楚世俗之流是怎麼個狀態:恒常浸淫在無明、欲望和煩惱中, 永遠匱乏,沒有滿足的時候,就像大火,永遠不夠燃料燃燒。既然我們要逆流而上, 行為就不再根據個己的喜好情緒, 而是依照指導我們不隨波逐流的準則——例如頭陀行——生活。 大家都知道世間之流是盲目之流、束縛之流,生活其間你不能作自己的主人翁。
所以,我們就得改變自己的性格習慣、改變我們的感受,不讓它們像俗人那樣, 隨情緒和欲望之流起舞。人的欲望以世間法為中心,這些世間眾生所在意的東西, 都與追求物質享受有關,滋養著世間眾生。
身為出家人,我們要仔細觀察自己,嘗試找出修行方便,來減輕和消除汙染內心的欲望, 努力減少貪著娛樂消遣的心態,開始從如何解除欲望的觀點來看待這世間, 這是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問題是,我們應該真正往哪裏觀看?實際上, 我們可以觀察物質和心,比如我們的身體、心和情緒。佛陀在一個譬喻中強調, 我們應該意識到我們對外在的經驗, 通常像看到一輛國王光彩奪目的戰車, [29] 就興奮莫名。愚癡的人受這類東西迷惑, 被牽著走,明白的人看到裏面沒有內涵。 我們應當學習與外境接觸時,不受執著主宰地看待事物。
佛要我們注意我們眼前的任何資具,即使是外在的東西,比如我們穿的袈裟,吃的食物, 住的地方,佛陀要我們清楚,這些都是根據自己本性變化的物質, 不斷朝向我們不想要的結果變去。如此思惟能協助我們削弱渴望。
佛世尊明確地指出,耽溺感官享受,越來越貪婪這類樂受,是僧伽的威脅。
我們必須下決心去觀察、去了解、去看。我們必須要能不受結使迷惑地看, 這些結使是自我創造出的。我們修習思惟觀察,領悟無常、苦、無我三相, 逐漸把自我感減輕,消融。三相是真實法的一個面向,是法的本質。無常性是不穩定的面向, 無我性是法不會引起自我負擔的一個面向。最後,沒有任何一法真正永恒或絕對確定的, 沒有一法可稱為穩定或永恒。
領悟這點能淡化喜歡事物、受事物迷惑的心態,同時各種愚癡的心態會減少,熱惱會舒緩, 我們將從迷醉中清醒過來,解脫於苦。
我們可以這樣思惟事物時,就會從一般世俗的心態轉變過來,提升到更高的心靈層次, 處於祥和清涼的境界。佛陀告誡我們,要提醒自己現在的身分與在家人不同, 我們現在依賴別人過活,因此必須培養隨緣的心態,對人們的布施歡喜接受, 不要給貪執和無明牽著鼻子,去更換和改善那些東西,不管接受到好的或壞的供養, 都捨下這些感覺,安住在清涼寂靜的境界裏。事實上,並沒有所謂的好壞, 之所以會有好壞是由於欲望而產生的。我們這樣接受供養,這樣思惟, 這也意味著必須放下身段,接受事實本來的樣子。無論是誰,能接受現實就不會太波動, 不會面對諸多問題。這樣修行無他,只是為了心的寂靜,寂靜於欲望貪執,寂靜於煩惱。
我們需要培養道心用功,憶念精進修行,保持念住和正知。這意味著革除執取感, 那種像俗人經常做的,瘋子般拼命要得到什麼的感覺。相反的,我們活得像有念住的人, 活得像個知道什麼是適量的人,我們過正命的生活, 精進用功、保持念住和正知提醒我們做個知道什麼是適量的人。知道多少是適量, 你不會波動——得到很少你足夠,得到很多你也足夠。
這是凈化自己性格習慣的人會體現出來的德行。他會經常提醒自己這些德行, 以這些德行莊嚴自身。身體的外相是我們可以看到的,這包括袈裟,我們用來遮蓋軀體, 免於寒熱的資具。除此之外,還有內在佛法功德的表現,至少,我們應該以慚愧心莊嚴自己, 慚愧心使我們保持節制,不被惡心主宰。
佛陀認為慚愧心就如趕牛棍,驅趕牛只把車拖向目的地。這就是戒,是善行, 是保持修行的準則,使人和諧,使莊嚴的品格表現出來。如此一來,步行時莊嚴,站著時莊嚴, 坐著時也莊嚴,說話時知道分寸,展現出沙門的威儀與細行。要做到這點,需要有慚愧心, 有戒行。這是我們出家人的本分,是我們的修行。
至於禪修,我們真的需要保持念住,念住對修行提供很大的助力。 我們一定要知曉心識之流、煩惱貪執之流以及世間之流,不要讓自己像水浮蓮那般, 水漲時跟著漲,水退時跟著退。如果是愚癡,就讓它僅僅是愚癡,如果是念住, 就讓它僅僅是念住。我們需要知道如何逆流而上,保持念住和正知,不被世間愚弄, 不被稱讚、譏誹、得失等情緒誤導。我們不應該被迫追隨所有的事物,而是要能自律, 要能調服自己的心。要是得到想要的,隨緣;要是得不到想要的,一樣隨緣。 我們得清楚怎麼放下,怎麼捨棄。
這樣修行足以讓人自依止,不為世間欺騙,不被情緒欺騙。 我們要做個行住坐臥有定力的人——心如如不動,心所緣也不動——不要受情緒掌控,不要迷失。 除此之外,要經常發願,願力要深徹。另外還要有不受染汙的能力,要能如如不動, 不受染汙非常難得,需要磨煉學習才能做到。這些都是我們作為沙門、作為出家人的本分。
我們的一些知見可能不正確,使我們以錯誤或者不恰當的方式思考。在這種情況下, 我們應該提醒自己什麼是自然法則,根據自然法則看待事物, 這是佛陀說的“以智慧和全面的知識看待這整團五蘊”,五蘊是組合而成的存在, 應當依無常的經驗來理解。當然,生活中有些情況令人難以忍受, 但這些情況同時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盡量專注以這樣的知見看待事物, 讓我們的理解影響自己的生活方式。
與此同時,我們也得意識到社會習俗的存在,我們是依照社會習俗與他人互動,不這樣的話, 我們將無法證得自由。如果這一刻喜歡某些人,下一刻討厭這些人, 這種態度就像毒素破壞我們,障礙我們趨向寂靜。 因此,我們需要知道、觀察和注意與我們相關的人事物,把心思一點一滴地放在這上面。
萬一我們的行為舉止不正確,有同修警告或批評我們。這時我們要知道怎麼接受, 不依自己的情緒反應,也不以自我為原則,不管對方的批評對錯,此時要懂得放鬆下來, 首先放下身段,謙虛應對。要是批評是對的,那就真的要接受,虛心地承認這是我們的過錯。
我們依據特定的訓練模式修行,依照沙門本分過生活。 早上一起來就意識到自己對事物需要改變態度,不過於重視,不執著東西, 同時提醒自己時間日夜流逝不已。這是什麼意思?看清楚時光的流逝能揭開真相, 時間的變化把真相顯現出來,日夜不停流逝,即使是屬於我們的身體也不停地走向衰老敗壞, 不斷變化,變到裏面沒有什麼是屬於自己的程度。這當中我們能期望什麼呢?
這樣思惟是為了把我慢拔掉,我慢無時無刻不在主宰我們,為了把它拔除,我們出家, 依律制規範自己的行為和修行。我們應如此過生活。
我們清楚這樣生活牽涉到改變自己的性格和習慣,看出輪迴的過患和危險。 大家都知道危險並不在遠處,事實上,它是與貪嗔癡相應的無明心,僅僅是這就夠危險了, 就迫使我們的生命受折磨、無法自由。這是為何精進用功是那麼大的善,那麼高尚的德行, 給我們帶來那麼大的利益,精進使我們不再沈迷、不再墮向苦的深淵。 精進用功意味著小心謹慎地過生活,就是這樣。生活中我們面對外境時,以念住智慧應對, 面對社會風俗習慣時,也同樣以念住智慧應對。這樣過生活使我們趣向寂靜,帶來快樂, 這個快樂不是源自世間的東西或物質,而是源自精進用功。
由於我們過的是團體生活,因此有必要遵守共住規約,負起不同的職務和工作。 凡是常住的公事,特別是與禪修相關的,都應該毫不遲疑地互相幫忙。 每一天應該有大眾一起工作,鍛煉力量的場合。我們並沒有經常一起坐禪, 只是在某些時刻如此。以佛陀的話,這樣一起鍛煉力量稱作僧團威力(sangha-anubhāva)。
倘若我們辦事我們依僧伽的威力來辦,坐禪大家一起坐, 任何關係到僧團和諧的事務我們皆參與,除非身體不適無法勝任,或超出個人能力範圍。 一個例子是關於毗尼的:我們用來遮蓋身體的資具,即袈裟,佛陀制定三衣不得離身, 即使是一夜也不行,然而如果我們的身體四大出問題,佛陀則開許離衣宿。 身體出問題是自然現象,不在我們能力控制範圍內。不過如果一個人身體健康, 佛陀勸導我們,為了修行,要小心保護自己的資具,不可粗心大意。我們需要袈裟遮蓋身體, 要是遠離袈裟的話,就可能把它弄丟或不見,也可能有人會偷去, 而我們是不允許要求新袈裟的,所以要很小心。萬一真的發生這種情況,是有可能會犯戒的, 至少我們被迫向人——親屬或者非親屬——討,或請求從僧庫中得到另一套。
我們修行是為了改變性格、習慣,所以不要貪求任何東西,什麼事都不要出於貪執而做。
千萬不要耍伎倆花招,受執著影響而做事。修行心地一定要盡量質直,不要找藉口。 你不可以找藉口......我們都已經為自己找藉口找那麼久了,除了增長壞習慣, 培養愚癡的習氣之外,不會給我們帶來什麼。現在,誰在找藉口?修行需要有決心, 有決心的意思是願力要深徹,願力夠深就能切斷那些令我們墮落退步的問題。 這要依靠我們的行動來完成。就這麼簡單。
關於課誦,我們定安居時就必須注意大家共修的時間和地點。這不但是新僧的一項訓練, 也是護持僧團的共同活動,是修行的因緣。
在安居期間我們要考慮的其他事項是學習經教,學習佛陀禁止我們做的事——毗尼耶, 這是為了加強我們的知識,輔助我們的了解。 毗尼耶的內容全都跟我們的身、語和意三業有關,可以說關涉到我們生活中的各個層面。
今天我們聚集一起定安居。現在我的健康絕對可以稱作“不確定”。我這病是心臟的問題, 心泵功能減弱引起,心肌無力,導致心臟收縮不足,不能有效地泵血。 我已找過這方面有經驗和知識的人咨詢。他們說心臟系統無法把血液從心臟全部排出, 結果血液積在心臟裏,這一來導致心臟更衰落,而且腫大,有可能突然、毫無預兆地停歇, 醫學上叫做“充血性心力衰歇”。這個病,我是這麼看待:這些都是法爾如此, 是自然中衰老的過程。不過,生活在團體中,你不能夠就這樣什麼都不管。 所以,為了這個理由,你必須知道怎麼盡力周全地照顧,保持和調養自己。
這是我目前面對的健康問題,告訴你們是讓大家知道,這不是很遙遠的什麼。 其他器官,像肝、肺或者腎等都還運作,可是心臟出問題了,情況就是這樣。 有可能心全面衰歇,有這個可能性,突然間發作。要發作並不難,不是什麼問題, 這樣的好處是不會痛,就只是呼吸變得急促罷了,我去看醫生, 他說這是全心衰歇之前的癥狀。我覺得他們那些檢驗分析什麼之類的,都顯示出這個診斷。
由於我們大家一起共住,所以要一起定安居,這樣做是為了促進僧團的和諧, 同時依據法與律的原則取得全體的同意。所以,今天我們每一個聚在一起見證,決定入安居, 大家都了解這是一個特別的集會。
我要說的已說完了,講太多耗氣。 我想在這裏感謝大家一齊出席來定安居、念誦,還有改變我們的性格習慣, 像那些看出輪迴的過患與危險的人一樣過生活。 能這樣,我們就多少可以成為別人的光、世間的光,使他們張開眼睛和耳朵。 外在的光可以給于人們方便,內在的光則能改變社會人心。 願你們快樂、沒有痛苦。謝謝大家,我就在此打住。
[28] | 在泰國,除了男性和女性,有句習語是“第三性”,意指出家人。 |
[29] | 《法句經》第一七一偈:“細觀此世間,如盛妝皇乘,愚人為沈迷,智者離貪著。” |
十三、僧俗有別
[二〇〇三年八月二十六日,在巴蓬寺念誦波羅提木叉之後的開示。]
現在我們安居過了剛好一半,入安居儀式一個半月前進行,再多一個半月安居就結束了。 如果我們繼續用功,把精進修行養成習慣,就足以在某個程度上改變我們的行為, 至少在身體能力範圍之內,可以改善我們的修行。
當然,對於剛過出家生活的,需要時間來學習在生活中實踐各種佛法的修行。 尤其是如果你有親密的朋友和家人,那就更需要時間來看破這些情執。 我們已經習慣了待在某些地方,與某些人相處在一起,所以需要時間來改變。 唯有經過一段長時間,我們才不再掛礙那些舊朋友和親人, 修行要修到對曾經是親切的人不再牽掛很難,這個不容易做到。 我們研究佛陀在修行中怎麼訓練自己,就可以看到要放下過去的感情束縛需要很長的時間。 所以,我們也同樣,需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放下曾經習慣執著的人情和地方。
所以,我要大家修心,修到這顆心不會再誤入邪道。我們平時總是懷著邪見, 知見與正法不相應,總是有偏執。要是你看東西沒有先入之見,就可以如實知如實見。 一個例子是我們團體生活:如果我們看成員們的相貌特徵,或者是身體狀況,每個都不相同, 有的胖有的瘦,膚色也不同,乃至講話的聲音、溝通的語言,一個人一個款。從這個角度來看, 每個個體都是獨特的。然而如果我們從佛法的立場, 從色身、四大、五蘊來看——每個人都一樣,我們早晚課誦“應常思惟的五法”就有念到: 我們皆會老、病,死亡時將分離——每個人都一樣。
從這個角度看,我們平等對待每個人,對人的感情不會有親疏之別。其實, 依照自然的法則或真實法而言,每個人都是我們的親戚,這是生命中的事實。能領悟這點, 我們不會以比較好、比較差或一樣的眼光來看別人。這種偏見是憍慢(māṇa), 佛陀要我們觀察慢心的形式。想著“我不喜歡這個那個人”, 會逐漸導致我們認為對方是好人或壞人,進而喜歡或討厭他們。
每當這種心態浮現,我們必須依照真實法——諸法實相——以正確的觀念看待人事物。 從這個觀點看人,就能擺脫嗔心,不詆毀或讚歎別人,我們是自然而然如此的。 我們會把對方看作諸法之一,每個人各安其分各就其位。佛陀把這種觀點稱作正見, 這是成就清凈者的心境,具備僧伽的真正功德。
說到“僧伽”,值得一提的是僧伽跟特定的個別比丘無關。如果說的是世俗意義的僧伽, 即住持僧,佛陀並沒有指特定的某個比丘。住持僧的意思是四個或以上的比丘, 人數足以執行僧伽職責的比丘團體,這是佛陀對“僧伽”的其中一個定義。
然而,當佛陀稱覺悟的聖僧(ariya-saṅgha)時,“僧伽”這個詞與他們覺悟的佛法有關。 這裏佛陀的確是指某些人:那些已經解脫於世間法,或者已經步上正道,不再墮入邪道者, 換句話說,是走在中道上的人。走中道就不再追隨世間法,世間法是凡俗之道。 一日我們的行為沒有圓滿,就一日有邪見的成分,因此要改變行為,應該注意往自身看, 衡量自己的感受;注意別人會把我們乖離見法正道。
這是佛法有趣的一個面向:好壞或者苦樂的感受怎麼可能生起? 快樂,根據我們的想法,必然是正面的,對於我們這些還未證到真正知足的人, 凡是苦的,必然不受歡迎。然而,對於已經圓滿,已經從凡俗的心境解脫的人來說, 即使快樂也是負面的,他們認為非苦非樂才是正面的。佛陀認為讚賞之情依然是危險的, 那是苦的另一個面向,我們認為正面,是因為認同這類苦。應該是寂靜於苦樂,寂靜於好壞, 寂靜於可意不可意才是正面的,這個寂靜是由於如實看待事物而生起。
這是我們觀察事物的方式,你需要意識到可以從不同角度看事物。 這是為何佛陀要我們生活必須保持注意和精進,觀察世間以及內心生起的一切心境。 要是內心浮現的東西平靜,不會引發世間法的妄想或幻想,就可能令我們快樂寂靜, 佛陀把這個叫“出離行蘊”——遠離於妄想。
這個語言很難說清楚:如果沒有思想念頭,一個人怎麼可能行動呢?你可以這樣理解: 一個人如果不以思想行動,他的行為充滿了佛陀所謂的慈、友愛、利他的心境。 慈心的意思是希望幫助那些仍然在危險中的人,希望他們得到跟我們一樣的利益。 你可以稱這種心行是心靈真正成長的人的意願,佛陀的心行即是如此。 從這意義來說,這個人是在追求遠離渴愛煩惱的寂靜,寂靜是指遠離凡夫心境的寂靜, 遠離貪、爭執,以及各種疏忽過錯的寂靜。
之所以會生起遠離煩惱的寂靜,是由於看到煩惱的缺陷、危險和不當。 佛陀的心也是這樣遠離於煩惱。倘若看佛陀怎麼過生活,會發現他似乎和凡夫沒什麼兩樣: 佛陀需要衣服遮蓋身體、隔離寒熱、蚊虻;他為了維持這個色身, 為了舒緩消化系統引起的饑餓而適量地進食,不是因為貪婪而吃; 他的住臥處僅算是“過得去”,只是為了遮擋日曬雨淋,隔開昆蟲。以世俗的要求來看, 算不上是“好”,對此佛陀不在乎,住所只要足夠維持這具色身活下去, 多少減輕大自然的寒熱、日曬雨淋就行了;醫藥也同樣: 佛陀不是為了醫好疾病而用湯藥——僅僅是為了舒緩病況,畢竟, 這具臭皮囊總是根據因果法則不斷變化,最後來到終點,四大分離,各各回歸自己的屬性, 地大回地大,水大回水大,風大回風大,火大回到火大。
看到色身如此,佛陀不把自己的身體看作是“個人”或實質的存在, 身體僅僅是四大元素和五蘊的顯現——生起、暫住然後滅去。從這個觀點來看, 這當中——色蘊、受蘊或行蘊——沒有什麼可以被當作是自我的。
佛看清五蘊是依因緣法——生起、暫住、滅去——而存在,是個狀態, 當中根本沒有實質存在或個人。由於佛陀從這個觀點看問題,他能體驗真正的寂靜。 我們要從這個面向學習的話,需要保持不失念才做到,我們的念住和正知, 要能做到當下明了世間以及心境,對此如實知如實見,知道人是怎麼樣的, 覺悟世間的本來面目是怎麼樣的。
一個人明了世間,知道世間的實相,就能止息對世間的感受,這意味著在面對事物時, 他會提起道心,全神貫注不鬆懈,對外境明明了了,透徹洞見。 這就如一句古諺所說的: “持續觀察直到能理解它,一直談論直到能應用它,不斷實踐直到能掌握它。” 這樣修行,自然會給我們自己以及大眾帶來好處,能這樣做的人是真正能照顧自己的人。 事情就那麼簡單。
剛剛談的是我們要下工夫和花費心思的道理。如果你能覺悟寂靜,從苦中解脫, 你就超凡入聖了。在出家儀式上,一個年輕人要轉換入新的性別成為梵行者, 他必須是個“真正的男人”(purisa),然而,這只是指普通男人的生理特徵。 說起來也奇怪,真正的圓滿成就正好違反個人的生理本能,不再被自己的生理本能迷惑。
內心的各種情感也一樣,一個人要是能放下世俗的情感,那可真不一般。 你不能說你感覺很“好”,因為你看不出有什麼是“好”的;你也不能說感覺“不好”, 你同樣看不到什麼是“不好”的。你看到感覺只是存在的狀態,這個狀態既非好也非壞, 你不會贊同或反對。這是你體驗到出離——出離世間——的功夫境界。
還有一項不尋常的境界:你修行到觀照連綿成片的話,睡覺時就能持續觀察。 凡是身體的體驗與身體有關;凡是“能知”的體驗與“能知”有關,接下來, 你需要逐漸分開這兩者:與身體有關的只是身體的事;與心有關的只是心的事。 依照佛陀的教導,會把你帶到非常不同的方向,這個修行的本質就是如此,把你引向覺醒, 心靈得以提升、圓滿成就。所以,我們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努力學習和觀照。 我們就在六根門頭上學習,佛陀並沒有叫我們去別的地方學習, 而是觀察根門上發生什麼,我們必須透徹這上頭的東西。
除此之外,當我們證入感覺和知見都非常清凈的境界時,一種強烈的快樂和欣喜會生起, 是很“不可思議”或者說很不尋常的一種境界,這不像我們平時有所執的喜歡感覺。 我個人認為,這種強烈快樂欣喜的境界,跟個人的根器(upanissaya),即以往做過的善業有關, 我們過去曾經重視修習的善行,在因緣具足之下顯現出來。 佛陀指這種經驗是宿世因緣(vāsanā),過去帶來的福報,你可以這麼看待。 不是每個比丘都有同樣的宿世因緣,即使是佛陀時代的聖弟子們也各個不同。
就看看隆波查好了,我跟他共住時,可以看到他擁有某些非常殊勝的宿世因緣。 根據我的觀察,有件事非常奇特,來頂禮他的人, 絕對不會覺得煩悶或厭倦——他們甚至沒有這類念頭。這是宿世因緣的一面。
這殊勝的能力也使他可以善巧方便地度化別人。儘管他大部分的活動都在壯年或之前進行, 然而這些活動依舊帶來長遠且巨大的利益。我們的修行風格就是繼承自他的典範, 即使是今天,他的宗風仍然以不同的形式流傳下來,我們依然聽到他的聲音,或者說, 他制定下來的寺院規約,準則和作息依然庇護著我們。他打下非常好的基礎,比如, 我們受供養時得到的物質、名譽等,隆波查不會把這些歸於某個個人,他總是分給大眾。
我們也不要忘記他的修行以及他對佛法的覺悟。即使是身體衰敗期間, 他也沒有很明顯地讓人覺察出自己的病情,也沒有生起不滿的情緒。 凡是在這段期間照顧他的人皆從來沒有見到他有不耐煩的感覺,也不曾作出極端的反應。 這些都是他薰習得來的。
另外,隆波查也擁有四無礙解(paṭisambhidā)中的應辯無礙解(paṭibhāṇa): 機敏,善於掌握主導權、有創意而且善巧方便多,擅長用各種方法說明, 這樣的能力肯定為大眾帶來很大的好處。
還有就是他跟其他出家人之間建立的關係,這些都是他個人宿世因緣帶來的。 所以,我們訓練時,情況也類似,需要看到修行胥視個人的資糧而定。
十四、從黑暗到光明
[節錄自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二日,在巴蓬寺布薩後對比丘、沙彌以及美琪的開示]
在修行中,我們必須不斷提醒自己,每個人都必須像小孩那樣起步, 在開始的階段我們不能像成人一般。起初我們還未清凈,還不斷掉入染汙的境界中。 像還沒有開花的蓮花,生活在沼澤中,依賴泥濘作養料。我們也一樣——生下來到這個世界, 我們還很幼稚,沒準備好,也不圓滿,我們是帶著要與各種煩惱鬥爭的負擔來到這世間的。 苦樂、善惡、對錯,在一個眼中仍然有塵埃的凡夫,經歷這些很正常。眼中還有塵埃的人, 不可能體驗到放下苦與缺陷這副重擔之後的光明與清明。 開始時,總是有困難、苦難——這很正常!
這就像我們生活在黑暗中,這裏不像我們期望的那麼舒適,既不方便,也總是存在某種不安。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未能獨立,還未完全成就,時不時會體驗到一丁點快樂、一丁點苦惱, 些許滿足、些許不滿。我們還未超越世間的局限抵達安全的彼岸,還在輪迴流轉中。 所面對的各種狀況中,有些是好的,也有些不好,要通過所有的起起落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事, 它是個不斷跌跌撞撞前進的過程,在成就之前這是必然的。
雖然我們承認在修道的過程中,各方面都不盡理想,但還是必須精進作出改善。 首先我們必須知道需要做什麼,才有可能努力朝向目標前進。 凡是不符合我們計劃的,就得放下、避開或者不去反應。這樣修行, 那些不好的行為或習氣就不再現行,不再讓它們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每一個人都有優點,在每一個人的內在,都有圓滿和清凈。肯定的,我們至少都擁有某些個性, 在某方面為我們帶來覺醒和利益。我們應使之圓滿完善。 比如火堆中的火焰:在起火之前並沒有火,我們在黑暗中點火——於是火就慢慢生起來了。 我們和火堆一樣:從黑暗中開始,從幼兒弱小、還未成熟的狀態下開始。在這種情況之下, 很自然的我們會沒有方向感,沒有自信。你不可能對整體有清明感或純凈感。 開始修行情況一定是這樣子的。
在圓滿成就以前,我們必須明白自己的處境,在這個階段有苦有樂是正常的。 我們仍然得尋求方便提升自己, 在這方面我們可以應用佛陀為比丘立下的原則來改善行為的錯誤和不足。 在言行舉止上力有不逮、粗心還有失念都使我們陷入不安之中,但是, 我們有機會向共住的同修們敞開胸懷,讓他們知道我們的過失, 我們可以在會議中發露懺悔或者說出來,讓其他人見證我們的行為,我們可以這樣說:
“我做了粗心和錯誤的事情,違犯了戒。我這樣做是不對的,不符合沙門的身分, 違反了要增長內觀和清明心超越苦的修行。”
如此讓別人知道和見證我們的過失,我們是在內心深處種下這些原則, 培養能力覺知我們的一舉一動,同時培養慚愧心。倘若我們有強烈的增上慚愧心, 自然而然會恥於為惡。看出危險和過患,能讓我們保持警覺專注, 而這警覺心又引導我們趨向自由安全,引導我們證得非苦,捨離重擔。 這是成就我們修行之道。
開始修行時,我們辦事必須根據準則以及律制,這就類似拳擊手上場比賽前的準備, 他得嚴格根據規矩條例訓練,一旦真正比賽,他偶爾會超過規矩。在我們的情況, 一切都必須依照根本的原則——為了寂靜和熄滅,為了從危險憎恨中解脫。 要確定是否符合這個原則,佛陀告訴我們它的特色:
任何教法,只要能減輕染汙我們內心的欲望,就不會乖離佛法的原則。
佛法裏面有許多善巧方便,許多工具,用來糾正我們的行為,摧毀迷惑和擾亂, 還有消弭內心的苦悶。這些方便當中沒有哪一個違反佛陀的教法,都是佛陀傳授下來的, 皆用得著,所以,我們在修行時應該把它們拿來使用。
一般上我們的心就是喜歡跟著樂趣跑,有時我們會發現自己為娛樂沖昏了頭, 把整個心思放在這上面,緊緊執著。佛陀教導我們以警覺的心態來把自己定下來。 娛樂是個捕獸器,拖我們進愚蠢的岔路。當我們瘋狂沈迷某些東西熱昏了頭時, 就隨時隨地都會出錯。不管是公開或私底下如此都一樣——跟喝醉了沒兩般。
那些陶醉身體的人會幻覺地以為他們的身體不會生病,不會受苦,不會疼痛發燒。 他們總是不自覺地認為身體不會死,不會衰退和壞去,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事實當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我們現實中的身體是有為法,受組成物質的性質所左右。 我們喜歡把身體當作永遠有力、強壯和不會病痛。我們習慣以這樣的觀念來看待它, 彷彿身體在任何情況之下都健康無礙。可是佛陀說過有光明就有黑暗,有熱就有冷, 情況必然如此。同樣的,任何強壯、靈活或舒適的狀態,依照其本質, 皆有可能在一天之內或甚至一瞬間崩潰、敗壞並且毀滅。所以我們應修習自己的心態, 把身體的衰敗死亡看成是自然的事,那麼衰敗發生時就不會感到沮喪。 不要把身體當成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緊抓不放,或者把它看成是自我。
佛陀把我們對身體產生的幻覺稱作身見——把身體看成是我, 自己與他人是我們的身體、是我們所擁有的。要解決這個問題佛陀教導我們牢牢記住, 在任何情況之下,沒有哪一樣東西是我們或為我們擁有,沒有什麼真正是我們的。 如此思惟防止墮入爭取權力的邪見,這邪見激發我們的自我感,你會輕易迷失在這種知見中。 因此佛陀要我們思惟沒有任何東西是真正屬於我們的來對治這個邪見。 這樣思惟使我們不執取,執著是一切我慢的根源。
自我越強,我們越傾向於不善的感覺、趨向苦,直到最後墮入黑暗的道路, 流轉在“生”與“有”的輪迴中,佛陀把這視為一切苦的根源。貪、嗔和癡的狀態形成了, 渴望、嗔恨和無明生起了,這些“存在”的狀態承受苦惱。
通過分析和觀察,我們會發現我們的個性由精神現象——名法——所組成。 精神現象亦同樣不是我們所擁有,不是自我,我們的個性不是“我們”或“他們”, 僅僅是由所有名法中的某些心理狀態所組成,不要把它當作“這是我”或“這是我的”, 只是把它們看作自然生起和滅去的法塵。這就好像黑暗自然的到來,然後離去。 同樣的,光明依自己的本性生起,然後自行離去;這些現象生起之後就滅去。
精神現象生起和滅去,不管它們是可意或不可意,快樂或不快樂。我們稱這些為世間法, 是它們主宰心意識使之在這世間犯錯。把世間法看作僅僅是法的因素, 我們不會因為感到快樂就相信自己快樂,或受苦時沉湎於苦。 這裏也沒有所謂“我們的”善或“我們的”惡。我們看到這些特性,它們只不過是法的一個側面, 每一特性都只是法的其中一項顯現,沒什麼特殊之處。
感覺就只是感覺,快樂就只是快樂,痛苦就只是痛苦——就這樣。生起之後,就全然地滅去, 快樂和痛苦不為我們所擁有。我們對於快樂和痛苦沒興趣, 它們只是生起的精神現象的特性——就是如此而已。世間法根據自己的因緣生起又滅去。 最後,如果我們對它們不感興趣,不去支持、重視它們,它們就無法存在。
我們可以同樣的方式觀察內心的妄想——行蘊。行蘊是妄想境界,無時無刻不在干擾我們, 這是由於我們重視它,這等於滋養它。結果它們自然干擾和挑戰我們,使情緒起起落落, 內心陷入混亂的狀態中。我們也因此失去自由。我們給予這些狀態重要性, 造成自己連一剎那的慰藉都不可得。
佛陀教導我們要覺知一切行無常、變化不居。我們不應該視之為永恒, 它們的特性使得它們生起之後滅去。我們應該把行蘊視為只不過是元素的變化,沒有別的, 自然的狀態而已。
我們仰慕圓滿成就佛法,至少想要對自己擁有清晰的念住和覺知,因此,我們從這裏起修。 一般人通常的行為模式是受情緒引導,依心情行事。如世間的人認為他們的情緒才是關鍵。 問題是情緒和心情是欺詐的幻象,詭計多端!它們有時把我們導向善的道路, 有時卻是惡的道路。所以,隨著心情走會輕易陷入惡劣的處境中。 我們應該用更高層次的心靈狀態來領導,而不是情緒和心情, 為什麼不以那稱為“覺醒”和“受尊重”的來領導我們呢? 讓“佛陀”走在我們前面,讓“佛陀”成為領導的原則,成為我們的指導。 不管我們做什麼,都會有某些心情,而我們的修行就是保持覺醒的境界看透它們, 這樣子就不會有危險,這樣的心境沒有缺點——我們在警覺的狀態中。
為了修行成為真正的自己,我們讓所有生起的情緒與感受就只是它們那個樣子。 我們可以這樣訓練自己:坐就真正的坐在那兒,站就真正的在站,走路就真正的在走路, 修到不管什麼時候,任何姿勢都如此,我們把這稱作全然地覺知。 我們通過寂靜達到完整地存在,不是從耽溺歡樂有趣的經驗中達到, 完整的生命從寂靜心中來。在寂靜的境界中,我們能隨著任何因緣而調整,適當地應對。 那些證得正見和正確理解的人,是由於行蘊靜了下來,沒有妄想之故。這時他們感受到寂靜, 儘管面對各種意見,他們也不會起爭執。
介入世間和人群時,那些聰明、通情達理和心境平和的人會讚歎我們。然而儘管他們讚歎, 我們也不會受落並因此而衝昏頭腦。從根本上來說,別人的讚歎只是那人妄想的產物, 事實就只是這樣!我們不會喜歡或不喜歡,讚歎就只是讚歎。我們會這樣看待事情, 不會愚蠢地去追求人家的讚歎,因為我們不想再步上奴隸之路了。 只要保持寂靜,就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傷害我們。
即使是有人不懷好意地把我們當作質疑的對象,埋怨、批評或譴責我們, 我們仍然能做到平靜不動。我們平靜地面對不可意境界,面對那些我們不想要, 不喜歡的心境,那麼它們就無法對我們造成傷害或不利。有人批評我們, 那就僅僅是批評罷了!最終它自己會消失,它有它自己的方式消失。這麼一來, 世間法就無法主宰我們,因為我們的心中只有寂靜。
站的時候,走路的時候,坐的時候,睡的時候,起身的時候,這就是了!假使我們要走入紅塵, 參與圍繞在周邊的事物,我們能以利益大眾的方式介入,而不會乖離正道或隨波逐流。 我們表現得像個隨緣的人,表現得像個沒有牽掛的沙門或出家人。我們就這樣子修, 能這樣訓練自己實在寂靜。我們就讓這份寂靜持續生起,一旦介入社會,我們會穩定寧靜。
我們或許還未證得寂靜,要是確實還未證得,至少可以試著想想看寂靜的境界。 這就好像是練習學寫字,開始時我們遵照所教導的方法寫。劃線有時畫得直,有時不直, 有時好,有時不好,不過只要還看得出個樣子,那就夠用了。我們訓練和修行也一樣, 有時迷失在感受當中,有時可以立刻注意到。那又有什麼要緊呢!如果迷失於感受, 那就重新開始。醒過來覺知自己的心態,不要迷失。只是觀照情緒,觀照心, 觀照並且注意行蘊。如果我們下決心這樣觀察自己, 就能對事物的實相生起正確的認識和知見。
我認為,這樣觀察,能令我們理解讓事物變成法的方法——讓我們體驗到我們即是法。 如果我們真的已經是法了, 那麼外在的事物、色蘊以及諸行、我們在社會的生活、任何周遭的事物, 皆不再是問題,不再令我們掙扎。
此中沒有混亂、沒有快樂、沒有苦、沒有喜悅、沒有悲傷, 沒有任何事物會帶來對立或反感。萬法皆隨著這寂靜的力量遷流, 消融於這寂靜的力量當中。一切皆無所謂、不可得,皆無關輕重,毫不在意。 就如小時興致勃勃的事物,長大了會感到乏味,現在世間沒有什麼是會讓我們動心的, 再沒有任何事物會令我們出差錯,沒有閃失實在是件美事。 這確實讓我們夠資格接受讚美——但當中沒有被讚美的對象,就只是讚美吧了。 這就好像我們讚歎佛陀九種德行中的稱號與德行一般,它本身內在就存在著讚歎。
一個沒有問題、沒有苦的人,可說是已經解脫於煩惱。他還是活在煩惱當中,只是不受影響。 這跟一個人的無明有關,他會受煩惱影響是由於無明的緣故。 沒有無明,他根本不會跟煩惱起相應,煩惱就只是煩惱那個樣子。 唯這不表示他與社會隔絕或與人溝通時不用語言,他仍然活在世俗中, 只是危險和缺點不會生起,因為他的心態使嗔心不起。
沒有嗔恨的心,就好像純凈的水,除非我們摻入雜物使它混濁,否則水中沒有雜質。 我們心水清,內在清凈沒有渣滓,就沒什麼可被激起。這樣的心,即使是被挑釁或找碴, 也不會被激起來。心中保持著善,那麼讚美、批判皆無法激動它,內在會一直感到清凈。 這清凈的存在,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偶爾我們會好奇,問自己到底這清凈從哪兒來。嗯,清凈從不凈中來。這是它真正的源頭, 就如寂靜從擾亂中來,快樂從痛苦中來。哪裏有痛苦,那裏就有快樂。 黑暗會產生是因為有光明的緣故,反之亦然。這是我們的看法。
如此看待事物,我們以知識和覺知過生活,任何時候我們都從容不迫,圓融無礙,遠離熱惱。
不幸的,對我們大部分人而言,我們很容易感覺到,自己依然無法培養出這個新的德行。 好吧,如果我們還未養成習慣,那麼就把它們栽培成習慣吧!這並不困難, 至少打個基礎來開始不會有太多問題。
比如,面對團體問題,我們培養容忍的態度,或至少保持捨棄(cāga)和布施的心態。 保持容忍、捨棄和布施能增長我們的念住,因為每當一生起不滿, 我們就想:“嘿,在一起共處就得面對這些!”你們可以把這和我的舌頭作比較: 有時它就是會被牙齒咬到。我們得承認共處有時候會無法協調一致。
當然,生活中總是有衝突。不過我們知道要原諒、知道要放棄、知道怎麼樣向人開誠佈公, 請求指出過錯。我們組成僧團一起共住,就得想辦法向別人表達自己, 如此共住才能導向寂靜,趨向和諧。我們稱之為“自恣” [30] 。 自恣是給予共住的僧員機會批評我們,用現代話來說,就是讓他們有機會發言。
這修行我們打開心扉的能力,同時讓我們學習沒有偏見地聆聽、接受他人的意見和感受。 無論別人正確與否,我們都可從中學習。假使我們做到向共住的僧眾公開自恣, 那就沒有任何東西會增長我們的自我或令我們對自我緊緊執著。我們能栽培這樣的品格, 修行就可能上路,同時也肯定能建立起一種和樂的共處氛圍。
我們生活在社會中,面對世間的各種對象,不平等當然依舊存在。不過雖然有不平等, 我們還是可以和諧共住,由於這不平等,我們不會執取任何事物為實。 我們必須依據實相的原則而生活。我們的生活是不確實中建立起確實感;無常存在著, 而在無常中有常;苦存在著,而在苦中有不苦。
我們感到不是我,可是在這感覺中我們感到我。甘露——不死法,就存在於這裏。 我們以圓滿成就的心境觀察無常,就可看到常作為真實生起。 這就類似思惟我們的念頭——行蘊,要是以圓滿成就的心境觀察, 就在行中看到無為法;就有如死亡中有不死。
我們觀察,是以這樣的方式觀,寂靜感就會生起,就會有定, 諸法皆寂靜——離於各感官愉悅的寂靜,離於渴望的寂靜,離於各心境的寂靜, 離於讚歎毀謗的寂靜,離於快樂和痛苦的寂靜。
[30] | 自恣(pavāraṇā)字面意義是邀請,這裏是指邀請其他比丘警告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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