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李-解脱的技能
阿姜李: 解脱的技能
[作者]阿姜李-达摩达罗[英译,汇编]坦尼沙罗尊者
[中译]良稹
The Skill of Release——Teachings of Ajaan Lee Dhammadharo
Compiled and Translated by Ṭhānissaro Bhikkhu
原文版权所有 © 1994 美国慈林寺。免费发行。本文允许在任何媒体再版、重排、重印、印发。然而,作者希望任何再版与分发以对公众免费与无限制的形式进行,译文与 转载也要求表明作者原衷。
中译版权所有 © 2007 良稹,http://www.theravadacn.org , 流通条件如上。转载时请包括本站连接,并登载本版权声明。
目录
- 前言 Foreword
- 引言 By Way of Introduction
- 世间诸法 The Affairs of the World
- 法的宝藏 The Treasures of the Dhamma
- 为什么要禅修? Why Meditate?
- 禅定之初 Beginning Concentration
- 呼吸禅定基础 The Basics of Breathing
- 禅那技巧 The Skills of Jhana
- 觉醒之翼 Wings to Awakening
- 僧侣生活 Monastic Life
- 教与学 Teaching & Learning
- 生老病死 Birth,Aging,Illness,& Death
- 全方位的明辨 All-around Discernment
- 放开 Letting Go
- 词汇录 Glossary
前言 Foreword
我作比丘的第二年,有人请我为一位女士说法,我只知人们称她为“大姑”,是她把赞助我出家的女士抚养成人。大姑突然病倒,亲戚们确信她不久于人世。她一生中识得的林居修行大师不在少数,因此我决定,与其自己讲,不如为她读几段阿姜李的开示。我读完之后,她问:“那是谁的开示?”
我告诉她:“是阿姜李的。”
“我也这么想,”她答道,“没有人作开示能像他讲得那么优美。”
此后我时常回想起这句评论,特别是优美这个词的意义。一段优美的谈话,对她那一代多数泰国人来说,是指正式的宫廷语言,带著繁复的文学词藻,常以最大量的文字,表达最少量的内涵。当然,那不是阿姜李的风格。我想大姑的意思,指的是另一种优美: 表达的直接与清晰,带著想像力丰富的明喻与暗喻。阿姜李善于使法义中的晦涩之处明朗起来,使平时熟悉的教导印象深化。尽管他对文字表达有著诗人般的敏感,他的开示之优美,与其说是博学的词藻之美,不如说是内心的自然之美。本书摘自他的开示集,我在选译段落时,注意到的便是这样的优美。
阿姜李的开示,仅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才被录音下来。他早期的开示记录,归功于在场作笔记的几位弟子: 女尼阿伦-阿比瓦那; 比丘邦古-安努达诺; 另有一位女居士桃-萨缔雅努拉把阿姜李的开示载入日记,她去世后人们出版了这些日记。我在编辑本书时,对三处笔记均有采撷。这三者之中,以阿伦-阿比瓦那的笔记最为详尽。数年来,她记录著阿姜李的开示,有时随手写下闪光的片段,有时还原整场开示。她的笔记连同邦古比丘的笔记、以及根据录音整理的开示,近来已收集成两大册。由于编排随机,这两集材料难以系统阅读,不过对于只想随手翻开读上一段,思有所得后回去自修的行者来说,它们是优秀的指南手册。
阿姜李在林居大师们当中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留下了有关禅定及广义佛教修持的系统指南,著作包括: 《念住呼吸》、《心的技能》、《四念处》与《基本主题》等。希望对他的教导的总体概要有所了解的人,应当首先读那几册。不过,他的开示才是揭示他本人率直敏捷的个性之处,同时为他一些比较系统的教导提供了富于启发性的旁注,其中也包含了别处不曾收录的若干要点。他的部分开示我已英译成集,包括《禅定开示》、《精神食粮》与《内在力量》。不过那里收录的是还原完整、围绕特定主题的开示。在本集里,我的选取面比较广,收录内容包括数篇完整的开示、一些短段落、甚至有的只是思绪片段,只要它们读来有所启示。
本书意在作为省思材料,读者一次读一点。特别是不少短段落,只有反复思索方能领悟其意。此外有些体现阿姜李个性的段落,对于佛教行者应如何开示的诸样现代观念,是一个挑战。正如阿姜李曾提醒听众,对于佛法教导不应轻易接受或排斥。反之,应以开明之心谛听,接著用于实修,看它是否有助于揭示自己不曾意识到的先入之见。我希望读者能以这样的心态阅读本书。
在选择本书的组成段落时,我认为有两个主题比较突出。第一个主题——同时也被选作本书书名——即佛教修行关乎一类技能的培养,这一点阿姜李经常提及。这类技能不仅包括禅定技巧,而且包括对世界与日常生活事件的观察方式。这类技能的培养,最终趋向于他所说的解脱技能,即把心引向彻底解脱的觉知。第二个主题是呼吸禅定对培养该技能所起的中心作用。对阿姜李来说,佛教教义只有应用于呼吸禅定时才揭示其真义。为了理解这一点,我收录了题为 “觉醒之翼”的一节,主题为佛陀本人所列的中心教导[译按: 指三十七菩提分],说明阿姜李怎样从呼吸禅定角度对这些教导作诠解。
这里选译的段落既足以使本书独立成册,同时也得以补充阿姜李其它著作的缺漏。我希望本书对于阿姜李所述的解脱技能、与其表达之优美,给英语读者一个较为全面的印象。
坦尼沙罗比丘(杰弗里-德格拉夫)Ṭhānissaro Bhikkhu (Geoffrey DeGraff)1995年11月美国加州慈林寺Metta Forest MonasteryValley Center,CA 92082November,1995
引言 By Way of Introduction
我喜欢四处游方,不只为了有趣,也因为我想学。要学到有价值的东西,取决于三件事: 看、听、想,也就是让你的感官各尽其用。有时你遇见一些人,发现他们的信念与修持层次比你低,你可以起作用,教他们走上正道。但是,当你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内心确信那是真正的好东西时,不要去想它是你的、还是他们的。要把它记住,用在自己的修行当中。
因为我的心著意于为佛教服务,因此一直试著做些有益的事。无论职位高低,只想著起些作用。至于作用的方式,换句话说,怎样有益于程度高的、与程度还不那么高的人,那与场合有关。佛教不是家庭、寺院、这个那个城市、或者哪个国家的专有财产。佛教的意义在于利益每个人、每个地方。它属于全世界。我们越能传播它的益处越好。
不过即使我有好意,按这些想法行事,也不能逃脱人们的批评,也许是因为批评者并不理解。就在不久前的4月20日,我同一位年长的贵族谈过,不过我不想过分责怪他。他的批评,简单说便是: “你跟居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怎么能为解脱而修行呢?”
我坦率地回答他了; 不过首先为了确定,我问他: “你的意思是指什么?”
“教人涅槃。”他说,“不要与他们有太多牵扯。”
于是我说: “我喜欢教人涅槃,这样做是难,不过我愿意,这是我的事。如果照你说的去做,反而不对。假定你种水稻,等它金黄成熟时,你能只收里面的白米粒么? 人们也许会说我不正常,我为什么在乎呢? 我收获整株植物,因为它用途多样。稻茎可以收著喂牛、或者卖了、或者作火引。米糠可以喂猪。”
他说: “我懂了,你说得对。”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我与多数比丘不同,不喜欢只吃一种风味的食物,也就是日常饮食。我喜欢的食物,每一口有三种风味。它是精致的食物,是心的食物,非色身食物。它的三种风味是,触食、识食、思食[直译为感官接触、意识、与动机]。如果比作榴莲,是那种人们特别喜欢的,同时又甜、又醇、又有点苦。
触食的滋养,在这里意思是可喜的色、声、香、味、触、法。识食的滋养,意思是注意到从眼、耳、鼻、舌、身、意进来的可喜事物。而思食的滋养,意思是我们瞄准的目标获得成功。归结起来,这些东西称为法的食物: 咬一口得三种滋味。无论谁,常吃这样的食物,会有长久、喜乐、健康的人生。
这便是我要的食物。简单说,是我看见弟子们——比丘、沙弥、居家人——行道正善时的满足感。它不是米食、而是人食,我是个怪比丘,喜欢吃人。如果谁的行为使我喜乐、满足,会让我活得长点。如果谁行为不端,会让我死得快。我在这里的原因,是利益佛教、利益世界。我在寻找生计,希望有点收成。如果我种的稻,产出又大又胖的谷子,收成又好,我会多留一阵。如果只收矮小的谷子,还欠收,我会上路。
因此,如果我看见留下来有用,会努力呼吸得又好又长、又好又长。如果我看见继续留著不再起作用,我会使呼吸越来越短,直到一下就走。那时我才有自在,那样的喜乐没有什么比得上,不需要坐这里折磨身体,一面听谁的烦恼了 : 明亮的光,我独自一个,没一点牵挂。
因此,那就是我喜欢的食物。至于色身的食物,我吃是因为需要。并不是想吃,因为那里没什么实质。今天吃了,明天就得排出去。但是心的食物,你一天里吃的,可以跟著你十年、百年,永远不会厌倦。你持续满足,直到忘记饥饿的滋味。
世间诸法 The Affairs of the World
动乱来自我们自己的杂染,非来自他人。你要找到和平,必须解决你自己内心的冲突。
凡是与世间有关的事,无论多好,都是紧张与苦。你有一块钱,便有一块钱的苦。有一万块钱,便有一万块钱的苦; 因为钱的事又沉又重。法界的事轻松,不需要包起随身带著: 它不是别的,只是褪除、置于一边、放开。
我们的大爱是我们的大敌。次爱是次敌。我们不爱的只是中立者。
世间诸事,至多是善而不真、或真而不善。他人的意、语、行,并非真事,而是世间事。不过法,确实真、确实好、确实有益。它是甚深心法。
因此,当我们知道,世间诸法其善处不真、其真处不善时,就不该抓紧它们,得把它们拨到一边。如果人们说道我们的好坏,那些话没什么实质,因为 “好”只在说话者的嘴里是真的,“坏”也一样。因此不要抓紧他们说的任何话,而要关注你自己内心升起的好与坏。
不要抓紧外在的言辞。如果人们说你的是非、诅咒你,让他们自己收著。狗在路中央叫,把它踢到一边去。
爱叫的狗不咬人。安静的狗也许会,因此要小心。
爱听谣言的耳,是水罐耳,不是人耳。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一切。如果他们说你是一只狗,自己查查有尾巴没有。如果你没有,那么是他们错了。
世间迷恋于言辞,然而我不跟著走。我宁可在内心探索真相。言辞是你吐出去的,不是该保存的,它们不是真相。真相在你心里。因此不管你的话是好是坏、动听难听,至少确保你的心善。
随便与自在是两回事。随便的意思是,你又慢又懒,该做的事不做完。你把事弄糟,浪费时间。自在的意思是,心里有著精细的舒适与清凉,毫无内在的紧张与混乱。这般有自在的人,是世间真正需要的; 法更需要这样的人,因为清凉好比医药,能驱散高热、安抚烧灼之痛。
“人管事”,意思是我们用定力与明辨完成工作。 “事管人”,意思是我们缺乏定力与明辨,哪怕躺在床上,还在想事。 “事管事”,意思是一切失控。
我的信条是: “尽量使自己好,其它一切,会因你变好。” 如果你不为了外在的善而放弃内在的善,事情必然顺利。
“不要砍倒给你荫凉的树。”给它施肥、照顾它、让它成长。不要忘记曾经帮过你的人,找些好事做,回报他们。如果你不能用言辞与行动这样做,至少用你的心念去做。
如果人们可以杀死自己的善德,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杀死别人。
如果你想说的不是好话、真话,就保持安静。即使它是好话、真话,但无益,还是会造成伤害。
愚人可以坐在金矿上,却不知怎样得益。智者可以把土与草,转为金与银。
愚人即使继承了祖辈的大宗遗产,也不能避免用它造大宗恶业。聪明人即使名下只得一头牛,也能用它安身立命。
我们多数人所知之多,无边无界。知识无边界时,就好比林火,到处烧。换句话说,我们聪明过头了。知道什么是对是错,却挡不住自己做错事。这样的知识毫无意义,只会带来伤害。那就是为什么它好比失控的山火,会毁坏大家的果园田地。这样的人到头来失去一切。他们了解世上的一切,却不了解自己。没有边界的知识,会导致两种伤害: 自己受伤害,他人也受伤害。
无明深重的人,视混乱为有趣,好比一条鱼见到大海的波涛,以为是游乐场。
贪的意思是紧盯、粘取事物: 自己的、他人的。如果我们给粘住了,就好比给电流吸住、电死。世间一切,本质上好比发电机,时刻在转。如果没有绝缘防护,就去接触线路,电流会把我们吸住、直到烧焦。我们以为电流明亮美妙,想去抚摸,它会电死我们。如果紧抓事物,欲望会使我们卡在那里。
不要让内心的杂染接触外界的杂染。如果我们与他人同时有杂染,结果会出麻烦。比方说,如果他们怒时我们也怒、他们贪时我们也贪、他们痴时我们也痴,结果一起遭殃。
世人本不平等,但你必须使你的心平等对待每个人。
如果你见到他人坏的一面,把眼转开找一找,直到你也看见了他们好的一面。
做错事的人,好过根本不行动的人,因为错误可以纠正。但是如果你不行动,怎么知道纠正自己? 你不知自己是否有错。你不做,本身就是个错误。
你越研究世事,它们越分枝发散。越研究法义,它们越收敛会聚。
法的宝藏 The Treasures of the Dhamma
世间珍宝,只在我们呼吸尚存时能够拥有。一旦死了,它们就去别人那里。死神不停地改变我们的外表: 眼睛、头发、皮肤等等,警示我们即将撤离到另一个国度。如果不备好资粮,撤离令到达时,我们会有麻烦。
我们从世间借用的这个身体: 不知不觉,原来的主人不停地来一点一点取回。譬如我们的头发: 他们一次取一两根,使它变成白色。我们的眼: 他们一次取走一只,使它们模糊起来。我们的耳,他们一点一点取走,使它们逐渐失聪。我们的牙齿,他们一只一只取走。一只牙开始松动,停一阵,又开始松动。最后它悄悄对牙医说,把全部牙齿都拔去吧。原主人一点一点削去我们的肌肉,使它慢慢萎缩,使皮肤松弛起皱。我们的脊柱,他们不停地朝前拉扯,直到弯得令我们直不起腰。有人不得不爬著走,或者拄著拐杖、跌跌撞撞、摔倒爬起、景象凄惨。最后主人回来,把整个色身收回,我们把这称为“死亡”。
如果你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会看见里面除了四种恶趣,什么好东西也没有。
第一个恶趣是动物界: 即生活在我们的肠胃、血液、毛孔里的一切蠕虫细菌。只要有食物,它们总会跟我们一起住,拼命繁殖,使我们生病。体表有跳蚤、虱子。它们喜欢跟那些不会保持清洁的人一起住,使他们的皮肤红肿酸痛。生活在血管、毛孔里的生灵,会使我们发起皮炎与感染。
第二个恶趣是饿鬼界: 即体内的地、水、火、风。它们先是太冷、然后太热、接著病了、再想吃这吃那。我们必须不停地为它们服务,到处找东西给它们吃,从来没功夫停下来歇一会。它们从来没有够的时候,就像饿鬼,死后挨饿,没人给他们东西吃。这些元素不停地纠缠你,无论怎么做,永远不能让它们高兴。先是食物太烫,于是你加冰。接著太凉,于是你放回灶上。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四元素[四界]的不平衡,时好时坏,永远不在正常状态,这使我们受各种形式的苦。
第三个恶趣是怒魔界[阿修罗界]。有时我们生病或者失去理智,好似怒魔附体一般不穿衣物到处跑。有的人经历手术,拿掉这个、切掉那个、吸走这个,于是挥著手,极其凄惨地呻吟。有的人太穷了,没东西吃,瘦得肋骨、眼球凸起,似怒魔一般受苦,他们看不见世界的光明。
第四个恶趣是地狱。地狱乃是恶业深重的生灵之家,它们受火烤、给红热的铁钉戳、给荆棘扎。我们吃肉时,动物给杀死、煮熟,到我们的胃里集合,接著在体内消化,数目有多少。如果你去数一数,会有整整一个鸡圈的鸡、成群的牛、半个海里的鱼。我们的胃不大,可无论你吃多少,永不满足。还得给牠吃热的,像是地狱的居民,必须得在火焰里。没有火,不能活。因此就有一个大铜炒锅给他们用。我们吃掉的所有那些生灵,都在我们的胃这个大铜炒锅里聚集起来,给消化之火吞没,之后对我们作祟: 它们的力量渗透我们的血液,升起了贪、嗔、痴,使我们扭来扭去,也像在地狱之火里烧烤一般。
因此,看一看这个身体。它真是你的吗? 它从哪里来? 它是谁的? 无论你怎样照顾它,它不会长久跟著你。它必须回到原处: 地、水、火、风四界。它跟你呆一阵,完全是因为有呼吸。当呼吸不存在时,它开始腐烂,那时没人会要它。你走时不能带著它走,没人带著他的胳膊腿、手脚一起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色身非我。它属于世间。心才是行善行恶者,随业轮回。心是不死的。是它在经历一切的喜与痛。
因此,你意识到这一点时,就要尽量为自己的缘故多做好事。佛陀同情我们,这般教导我们,可是我们对自己却没多少同情心,宁可让自己满心是苦。其他人教我们,是不能跟自己教自己相比的,因为别人只能偶尔教一下。成为动物、人、天神、甚至涅槃的可能性,都在我们自身,因此我们必须选择要成为什么。
你作的福德,将来走时,会跟著你。这就是为什么佛陀教导我们,要禅定、观想色身、升起离欲。它是无常、苦、非我的。你借用它一阵,然后得还回去。色身不属于心,心也不属于色身。它们是相互依赖的不同事物。你能够看清这点时,就不再有担忧与粘著。你可以放开色身。这三大堆锈物——自我观念、对戒律与修持的执取、对圣道的疑惑[身见、戒禁取、疑,入流者所解脱的三种束缚]: 会从你的心里落下。你看见一切善恶来自于心。如果心地纯净,那是世上最高的福德。
§有一次,有人向阿姜李请教。朋友对他说:“如果色身非我,为什么我们不能打你?” 阿姜李让他这样回答:“听著,它不是我的。我借了它,因此必须好好照顾它。我不能让你们虐待它。”
法不属于任何人。它是公共财产,好比无主之地: 如果我们不开垦拥有它,它只是空旷、未开垦、不长庄稼的荒地。如果我们想拥有它,让它成为自己的,必须依照确立的原则修练。等到贫穷、痛苦、疾病、死亡等困难升起时,我们有东西保护自己。但如果我们还不曾依照确立的原则修持,等到这些事发生时,却怪佛、法、僧或者福德不帮我们。那样会妨碍我们,难以增长一点福德。
心在生命中最重要,在世上最重要,因为它是我们福德的基础。如果心不明亮、不清净,阴暗、有杂染,那么无论我们怎样努力修布施、守戒、禅定,不会有结果。佛陀知道,我们早晚得出国(即死后开始新的生命),因此他教导我们培养内在价值,了解怎样准备资粮。我们必须知道怎样去想去的地方、怎样穿著得当、怎样讲那里的语言。我们还必须把钱存入银行,兑换那里的货币。
“把钱存银行”,意思是藉著赠送与慈善活动行布施。学习他们的语言,意思是会说我们归依佛、法、僧。戒德圆满,意思好比有时兴衣服穿。然而,即使有钱兑换、有好衣服穿、知道怎样讲他们的语言,可基本上是个疯子,也就是我们的心到处游荡、无定力根基,还是不能过关。这就是为什么佛陀要我们尽量培养心智,使它纯净、明亮。当我们的财富与福德这般准备好了,会传给我们的孩子,以及周围其他人。
人人都可以有福德,不过凡是不会拥有它、培养它的人,不会从中得到一点益处。
人间珍宝并不重要。小偷与傻瓜毫不费力便可以得了去。但是重生于人界的珍宝,无戒德者却不能够得到。
佛陀教导说,尊贵的财富[ariya-dhana,圣财],多得者不穷,哪怕只得一点,也不穷。重要的是在你内心升起它来,便常有富足。比方说,如果你下决心给佛教捐赠一件物品,它立即在你内心转为布施的尊贵财富。你守戒,言行上不作恶,它们就转成戒德的尊贵财富。这样一来,财富在你心里,不在别处。你的布施存在内心,你的戒德,也就是约束感官之欲的美德,就在你的眼、耳、口。当你的财富如此存于内心时,就好比把钱存在自家口袋里,不放在他人那里。那样不会有麻烦。你不必担心他人欺骗、诈骗你。钱在自己的口袋里,怕什么?
佛陀教导我们,不要对事物占有欲太强。让它们顺其自然,只取其滋养。物质上的东西是糟粕与残渣,它们的滋养,在于我们愿意送掉它们时感受的喜悦。因此,不要吃糟粕。把它们吐出去,让它们对人有用,对己有用,那才是来自布施的内在价值感。
我们必须尽快长养福德与波罗蜜,因为我们对这些东西的信念还不确定。有的日子,它缩得看不见了。那叫做乌龟头的信念。有的日子,它又伸了出来。因此如果它今天伸出来,就要去做。明天也许它又缩回去了。
两条腿、两条胳膊、两只手、两只眼、一张嘴: 这就是你的波罗蜜。要善用它们。
不相信善的人,很少做善事,但是不相信恶的人,一直在做恶事。
恶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们作恶,它才发生。
佛陀教导我们藉修慈心禅,培养内在的善德。但是如果你想真正获得果报,必须全心全意去做。即便只做短暂一刻——大象之耳一扇、毒蛇之舌一闪——那点时间里,也会升起惊人的力量,好比大象与毒蛇,眨眼间能置人兽于死地。不过,如果你修的时候并不真正用心,真法的力量不会在心里升起,你不会有丝毫果报: 好比猫耳狗耳,尽可以一天到晚扇,谁也不怕。可大象之耳只扇一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得腿几乎掉了。或者,眼镜蛇之舌只闪一下,人们吓得昏倒。心在真正专注之下的力量会有那么强。
念住与警觉,是佛陀的品质。它们给我们带来的清凉之乐,那是法的品质。如果你保持那种清凉,直到它结成一块冰——换句话说,你使那个善德在心里坚实壮大,那是僧的品质。你一旦心里有了那块坚实强大的善德,可以拿它作任何用途。无论你说什么,会有好果报。无论你做什么,会有好果报。你那块坚实的善德,会成为如意宝石,给你一路带来诸多喜乐。
作佛、法、僧的仆人,称为做尊贵家族的仆人,那样的人,我们甘心为仆。但是作我们的情绪——即渴求与杂染——的仆人,好比服侍盗贼。他们有什么尊贵之物可以给我们呢? 不过,即使作佛、法、僧的仆人是对的,不如不作任何人的仆人,因为“仆”的意思是我们尚无自由。因此,佛陀教导我们学会怎样依靠自己: attahi attano natho ,作自己的依止。那时我们才能站起来,有自由,摆脱仆从状态,再没有人对我们发号施令了。
我们到佛寺,是来找和平与宁静的,因此不要把老虎、鳄鱼、疯狗在寺院里放出来。老虎、鳄鱼、疯狗代表我们的贪、嗔、痴。我们得把它们好好绑起来、关起来、锁起来。
活著不求进步的人,是那些身体像人、心却跌落到低等层次的人。换句话说,他们身体健康,但心智不良。比方说,我们来寺院时,靠双脚走来,等来到这里,如果我们让心念与举止落到低层次,这与蝙蝠脚挂在高处,脑袋吊在低处,没什么不同。
法与心有关。讲的话是法、讲话的动机是法,如果你想听法,必须使你的心进入法。当这三个因素汇集在一起时,谛听法义,会升起不可计数的果报。
我们听佛法开示时,好比[讲话的]比丘在给每人一把刀,就看我们是否接受。回家后遭遇困难,可以用那把刀一下切开。不过,如果我们把刀扔在这里、或者还给比丘,等回家遇上麻烦时,就没有对付它的武器了。
学法,好比读菜谱。修法,好比烧饭菜。证法,好比知饭菜滋味。如果我们只读经,不用于修行,好比听说有辣椒、洋葱、大蒜,却吃不著。
如果你学法、却不修法,好比缺胳膊少腿。又学法、又修法,好比有双眼、双手、双腿。做起事来,比只有单眼、单手、单腿的人,容易多了。
有自尊心的意思是,你尊重自己的意、语、行。尊重自己的行为,意思是无论你做什么,恪守善巧行为的三个原则: 不杀生、不偷盗、不行不当性事。尊重自己的言语,意思是无论你讲什么,恪守善巧言语的四个原则: 不说谎、不进馋言、不恶语、不闲谈。尊重自己的心念,意思是无论你想什么,恪守善巧心念的三个原则: 持正见、无贪意、无恶意。
破戒好过无戒可破。穿破衣好过光身走。
许多死生灵入过你的口: 猪、鸡、牛、等等,因此注意不要让嘴给那些东西附体了。说话前,无论动机如何,左右看一看,确定你要说的话,场景合适才说。不要服从坏举止。
关于正命: 即使我们的基本职业正当,操持时不诚实,那还是错的。比方说,我们是农户,但把别人的田地归入自家: 这是妄命,那块地里种的粮食会伤害我们。
不净有两类: 一类是佛陀称赞过的,一类是他批评过的。他称赞的,是观身体的不净,它使我们看清造作之物的衰败与丑陋,心有惩诫、生起无欲、放开对苦的执取,确见长养福德、脱离苦的意义。至于佛陀批评过的不净,那是邪恶之心的不净,它污染我们的意、语、行,是佛陀重加批评、惩诫的。因此,必须随时清洗我们的行动[业]。只有意、语、行清净时,智者才会称赞我们不自满、有福德。
约束感官的意思是,我们使感官知觉与其对象,两者尺寸保持一致。比方说,守护眼根,意思是,我们不让自己的眼大过所见的形色,也不让形色大过眼。如果形色比眼还大,它们就卡著了,我们白天黑夜想念它们。如果眼比形色大,那个意思是,我们看不够那些形色,老想多看。两种情形下,都会升起贪与痴。欲望、反感、痴迷之火,烧著眼,使我们有苦。
有一种重要的尊贵财富是禅定,不让心在各种事件之间毫无目标地游荡。我们心里想著佛、法、僧,好比沉浸于他们的善德之中。那样心里会充满内在价值。好比将一把苦草泡在糖浆里,直到饱和。苦味会消失,代之以甜味。一个人的心无论何等粗劣,如果不断浸泡在善德之中,必然越来越精细起来,好比苦草在糖浆里变得有甜味。
无论你做什么,想要得到实相,必须诚心去做。如果你真有诚心,哪怕做一点也够了。百万真币强过千万假币。说话时,要紧跟话题。无论做什么,要专注所做之事。吃饭时,专心吃; 站立时,守著站姿; 走路时,跟著脚步; 坐著时,心留在坐位; 躺下时,跟著躺那里。不要让你的心,跑到实相前头去。
心好比盘中食。念住好比盘上的盖。如果失了念住,就好比你没把菜盖上。苍蝇(即杂染)必然在上面落脚,带来各种细菌污染、使食物有毒性、致病。因此,你必须随时小心,把菜盖上。不要让苍蝇落在上面。那样你的心会清洁、纯净,升起智慧与知识。
一栋弃屋或死了人的房子,会使你紧张。房里有人,你才有安全感。一个对当下无念住的人,就好比一栋弃屋。见到这样的人,你不会有安全感。
杂染好比河里的浅滩与暗桩,阻碍我们的船靠岸。换句话说,贪会挡著我们、怒会撞著我们、痴会使我们打转下沉。有个故事讲的是两个人受雇划船,沿著运河叫卖犁头、铲子、锄头。如果全船货物卖出,雇主会给足工钱,一天一个卡哈巴那[kahapana],相当于四个大钱。头一天雇主一起去了,一船货全部卖出。接著他不去了,两人自己外出卖货。有一天,他们划著船,一反过去吆喝“犁头、铲子、锄头!”却喊:“浅滩、暗桩! 浅滩、暗桩!” 一路划过去,没人买。
晚上划回雇主家,船里满是犁头、铲子、锄头。一件也不曾卖出。于是雇主给了每人一块钱,作为那天的工资。其中一个回家把钱交给妻,她见平常有四块钱,这天只得一块,很吃惊。心想:“也许他把钱给了另一个女人。”于是骂起来。怎样解释也不听。于是丈夫要她去问雇主,如有作假,甘愿头上挨一下。可那位太太盛怒之下,不耐烦地说:“不行,让我先打了再问。”一面说,一面去拿铲柄,不过只抓著一根赶狗棍,于是就在丈夫头上打了三下。后来她当然知道了真相,但已经迟了,丈夫头上白白挨了三记。
这个故事说明失了念住会带来的伤害。如果你让心从正在做的事上游荡出去,会使自己陷入困境。
行善会有危险。如果你不做特别多的好事,人们不会盯上你。重要一点是,你知道怎样使善德对自己有益。如果你是个好人,却不会善用你的好处,比方说用在错误的时间与地点,或者行善方式令人生气,它不会对你有益、反而会伤害你。这样一来,你的善行转成了恶行。因此,对于怎样体现你的善德,必须谨慎。
你有恶意动机,不要体现出来; 对你的善意动机也要小心。好比把一把刀交给别人。你也许动机良好,希望他善加利用,但是如果他用来杀人,你的动机会反弹,影响你们两个。
善可以来自恶,意思是,一旦你真正好好看著恶,它就输了。无论你看什么,要从各方面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让你对一件漂亮的物事或一个美女看太久,因为过一阵子,你会看出她们究竟并不那么美。因此如果你看见什么可爱的东西,要长久地、仔细地看它,直到你看出来,它并不如你原来所想的那么可爱。如果有人使你生气,要观想他们,直到你对他们升起同情。同样原则也适用于痴。
如果你明智,那么贪、嗔、痴会有助于你。如果你明智,即使欲望,也可以作为培养福德的愿望帮助你。因此不要看低这些东西。你现在坐这里听法义开示。是什么使你来? 是欲望。人们出家作比丘沙弥,是什么发出指令? 是渴求。因此不要只看见渴求与欲望的缺点。如果你没有为善的欲望,便不能长养福德。长养福德必须从动机开始。无明是好事,这个意思是,我们知道自己无明时,会做点什么来弥补。无明领著我们走偏,不过也会领我们回来。知识从来不会引导人们求学。是无明引导人们寻找知识。如果你已经知道了,还找什么?
我们修持佛法,会带来三种益处: 有助于自己从苦中解脱、有助于他人、有助于护持佛教。
为什么要禅修? Why Meditate?
有果,必有因。我们经历的世界,以心为因。心善,世界必然善。心恶,世界必然恶。
心不与色身守在当下时,它是“世间”。与色身守在当下时,它是“法”。它是世间,必然炽热如火。它是法,则清凉如水。
不要自满。要提醒自己,我们一天天在给赶离这个世界。换句话说,衰老在暴跳、疾病在怒吼、死亡在赢分。因此不要健忘,只知与你的杂染寻欢作乐。要亲近佛、法、僧的品质,直到你的心培养了正定。那样,你对世间危险就无所畏惧了。
相信其他人是可以的,但不怎么殊胜。好比借钱,必须与债主分享投资回报。当我们还不明白、还没有自信、还必须相信他人之言时,就好比婴儿必须依靠父母。不强壮起来,只好给哺养到老。如果我们不努力培养心智,直到它坚定不移,便不能升起定力,只好继续作孩童。当我们能摆脱内心一切杂念,只留下心本身时,会升起三件宝: 佛之宝、法之宝、僧之宝。一旦这三宝在内心出现,我们便不需要劳累自己,背负太多其它什么了。如果你愿意,只要夹在胳膊下、甚至顶在鼻子上就行。你有这样的财富时,心就轻松了,尊贵的宝藏会在你内心升起。换句话说,对佛陀品质的信念会在心里出现。接著你依照那些品质修行,得到它们带来的各种果报。你会在内心看见真正的佛、法、僧。如果你试图从外在层次归依佛、法、僧,你必然会死。外在层次的佛陀很早以前已入般涅槃。外在层次的法只是书本上的文字。外在层次的僧是你看见的、周游在全国各地、削发著袈裟的比丘。如果你试图抓住这些东西,就好比抗一把沉重而无大用处的锄头。但是如果你抓住内心佛、法、僧的品德,把它们用于修行,会意识到,你在找的就在心里。接下来你要什么? 回到人界? 投生天界? 达到涅槃? 还是去地狱? 它们都是可能的,不需要在别处找。
佛陀教导说,五蕴好比重负,因为它们最终会让我们走到再也背不动、必须扔进泥坑的地步。如果你不经常清除,它们会越来越重。接著你去依靠他人,既给人造成负担、自己也毫无希望。这是因为,把东西在心里存著,就好比照了相不冲胶卷。你吃了什么照进胶卷、说了什么照进胶卷、听见什么照进胶卷,但是到此为止: 都在胶卷上。你从来不停下,看看照片是什么样、是美是丑。如果你想看照片,得把胶卷拿进暗室,也就是闭眼入定、达到初禅,把你的念头引到当下、进行评估,直到清楚地看见自己。如果你现在不进暗室,到时候死神会把你蒙上眼、绑住手脚、拖进他的暗室。换句话说,你临近死亡时,口眼张不开,没有人喂得了你。你想吃却吃不成,想说话也说不出。耳朵给塞住,什么也听不清。你看不见父母、家室、儿孙,不能把遗愿告诉他们。那就是死神的暗室。
心是唯一感受乐与痛的东西。色身对这些没有丝毫感受。好比拿把刀杀人。他们不会追著惩罚那把刀,只惩罚用它谋杀的那个人。
如果你的心不善,那么你的善行也不真正善,你的善言也不真正善。
你必须像储存弹药一般,在内心培养起力量。枪没有弹药,不能摧毁任何目标。做仆役的是那些缺乏做上司能力的人。有力量的人只要一动指头,其他人会跳起来跑。如果我们不培养自己的力量,就得一直做仆人: 即作杂染的仆役。
色身好比一把刀。如果你有刀,却不经常磨,会盖满锈迹。同样地,你有色身——它由元素、蕴、感官媒介组成——却不训练它,不停地擦亮它,那样会盖满厚厚的杂染。如果它是一杆枪,连只苍蝇也打不死。
平时,心不喜欢守著色身停驻于当下。有时它从眼流出去、有时从耳流出去、有时从鼻、舌、身流出去——好比一条河,从主流分成五道分流: 那样的河,水势弱,不能有十足冲力了。除了从五个感官门户漏出去跟踪色、声、香、味、触之外,心也流出去跟踪过去、未来的念头,不能够定驻当下。这就是为什么,心从来没有宁静、没有力量,因为它从来没有时间休息。心力消减时,体力也衰弱,无论什么工作,难以完成。
如果心不守著色身安住于当下,而是在外面到处游荡、经历外在感知,必然会遭遇诸多麻烦,好比一个人不待在家里,反而去外面到处乱跑。他注定受日晒雨淋、也许还会给车撞上、给疯狗咬著。如果我们待在家里,即使也有一些危险,不会太严重,我们不会陷入困境。
心不静时,好比拿著火把到处跑,注定会烧著自己。只有停下不跑,才能凉快下来。
积累福德却不长养心力根基的人,好比有地产、没地契。也许能卖了换钱,却容易受骗子讹诈,因为对那块地的主权没有牢靠的依据。如果你修布施与戒德,但不修禅定(那是心力的根基),好比大热天洗澡只洗腰部以下。如果你不从头往下洗,不会有通体清凉,因为那个清凉感不曾直入内心。
外在的福德——布施与守戒,好比果皮。内在的福德——禅定,好比果肉。两者不能只取其一。如果水果没有果皮,果肉长不起来。有果皮没果肉,不能吃。两者相辅相成,性质不同。是外在的福德保护内在的福德,内在的福德滋养外在的福德。
今天我讲怎样掘井。这个技能不易,不像简单的挖洞、锄地。
我们都想要喜乐,但是并不真正了解什么是喜乐。真正的喜乐只存在于内在福德与善巧。那么我们在哪里找到内在福德呢? 内在福德好比水井。第一类水井只是一块洼地,像池塘那样聚集雨水。对这类井我们用处不多,因为有时水牛、黄牛等动物会去那里泡澡、喝水,使水浑浊。你用那种水,必须过滤多次。这类水井,好比布施,只升起浅显的果报,如浅池里的水。
第二类水井,是深水库。牛不能入水浸饮,只有蟾蜍与青蛙,不过即使这样,我们想用水,也得先过滤。这样的水井,好比持戒的福德,升起的果报高于布施。
第三类水井,是喷井,它不停地涌出泉水。用多少,不会干竭。这类井深得连蚊子(即你的杂染)也进不了。为了掘这样的井,你必须用钻石井钻、硬钢轴,才够得著地下水。这类井好比禅定,你想掘井成功,必须有强大的念住、明辨、精进与忍耐。念住必须如井钻、忍耐必须如钢轴。你用精进力往下钻时,会升起福德与善巧的果报,它会不断流进来,如长生之水,给心带来一道清新与喜悦的不竭之泉。
如果我们没有一个保险的地方存放福德,它怎么帮助我们? 好比养马养牛,却不筑起围栏让它们待著。它们跑了,怪你不怪它们。如果你自己不修戒、定、慧,只迷惑于归依的象征,永远得不著真东西。所谓归依的象征: 佛像是佛陀的象征; 佛经是法的象征; 佛教僧尼,是那些修持正善、直到成为圣弟子的僧伽象征。如果你卡在外在层次,永远见不著真东西。
福德好比金钱。如果你的口袋有洞,它会一直漏出。如果你做那些有福德的事,却不在心里存起来,它不会跟著你。你快死时,招它来助你,有什么会来应召? 这样的情形下,不能怪福德不帮你。得怪自己。如果你把一块钱塞进口袋里,可那是只破口袋,到时候你想买杯咖啡的钱都找不著。那时你怪谁? 怪钱还是怪口袋?
修习禅定,好比把你的福德果实收起来吃。不收获,它会坏掉。你及时吃,它滋养身体。不吃就浪费了。如果你不把福德带进心里,永远不觉得饱。
修布施,穷人难修,疯子却可以。修戒德,疯子难修,穷人却可以。修禅定,无论年纪、性别、生活境况,人人可以修。
没有定力的心,好比地面上一堆木条,人畜随意践踏。但是把木条竖直插进土里,便可以善加利用。哪怕它们不长,一米左右,也可以做成一排栅栏,把院子圈起,不让人畜乱踏。心也一样: 如果我们定力牢固,成为心的基础,使念住与警觉紧密结合,便能防止杂染溜进心里造成污染。
法是恒常而真实的。我们看不见真相,原因是自己一直在转动。坐在车里,路上经过些什么,比如地上石头有多大、什么颜色形状,是看不清楚的。我们看树、看山、看田,它们似乎都在动。如果从生下来一直就在车里,从来不曾停下、出来自己走一走,我们必然以为车在跑、树在跑、山在跑。实际上,真相与我们所见并不一致。在跑的是我们自己、是车,而不是树、不是山。
凡是成就定力的人,会得到三只眼。换句话说,你的外在左眼看见好事、外在右眼看见坏事,它们把这些送到内眼,内眼保持平衡。你也会有三只耳,外在左耳听见赞扬、外在右耳听见批评,它们把这些送到内耳,内耳保持平衡。你会这样接待来你这里的一切世间访客。至于心的眼,即直觉洞见,它会接待你的杂染。一旦它真正理解了杂染,会把它们送走。那样你就可以舒适地活在世上。
如果真下功夫,只有一把小刀也可以做成各种事。同样地,如果你真下功夫使心寂止下来,你的果报远高于研习背诵了几百几千部经的人。使心寂止,人人可以做到。如果它超越了我们的能力,佛陀不会教我们。
涅槃的道与果,不是蠢人的财产、也不属于聪明人。它们属于真心诚意、下决心为自己培养善德的人。
身体好比一座多宝矿山。矿里有金银钻石,这是指非缘起[the Unconditioned]。山里也有树木草石人兽,这是指缘起的[the Conditioned]。金矿银矿,不是动物能住的地方。因此我们的行为如果像猴子、老虎、大象,便永远见不著金银宝藏。
行为像猴子,意思是做事从不下功夫。我们到处游荡、没有固定的地方吃睡、从一根树枝晃到另一根树枝。这个意思是,心没有定力、没有牢固的依止处。我们在过去未来的念头与情绪里到处游荡,没有时间停下、安止一处。这就是行为像猴子的意思。
老虎凶猛、残暴,代表人类内心升起、爆发的愤怒,我们有什么福德,都给它窒息了。
大像只爱听甜言蜜语,半点不能接受批评,好比有的人做错事,不能忍受别人指出他的错。做了什么事,得到一点赞扬,便笑得下巴痛。这就是好比大象的意思。
因此我们必须在内心去除猴、虎、象,使自己变成人。那样我们观察这座山时,才能够看见,那里要珍品有珍品,要废品有废品。接下来我们可以收集宝藏。既可以推土造田,也可以提炼矿石。树砍了来,既可以作柴炭,煮饭炼矿,也可以作梁柱板条,给自己造房。
这些东西都能从我们这座山里得到,但是必须下功夫、有精进力。如果想要金银,得架炉炼矿,看哪类是纯元素(即非缘起)、哪类是杂质(即缘起的)。要这样做: (1)准备大量燃料。 (2)架炉。 (3)升火。这样才能从山石里提炼矿物。
准备大量燃料,意思是愿意把内在外在事物都放开。架起熔炉,意思是找个地基坚实、屋顶不漏的地方,这代表持恒[persistence]。架起熔炉后开始升火,这个意思是用功[ardency]。一旦修持有了功力,我们这块石头,即色身里的元素会熔化、分离,好比矿石熔化后,银、铅、锡之类的金属会自行分层。色身也一样。当它受到心的全力审视时,纯金属与杂质会自行分离开来。
但是如今多数禅修者,把石头放进炼炉前,就在想分离矿藏。他们手头没一件冶炼工具,在作空想。没有燃料、没有熔炉、没有火,屋顶漏水、地板塌陷,炼什么? 他们说,超世该这样、内观禅定该那样、初果该这样,你必须这样那样放开、才能达到这个那个阶段; 一还、不还、阿罗汉必须这样那样才能达到、四禅那必须这样那样做。他们试图依照自己的想法分离事物,无论怎么试,也不能把宝矿分离,因为没有燃料、火、炉子,怎么会有结果?
果报不是凭空想出来的。它来自内心培养的素质。因此不要试图依照你自己的观念去分解事物。有些人看见一个人背一块大石头回家,以为他是傻瓜: 首先那块石头太重,再说一块平平常常的大石头能有什么价值? 于是他们自己拿把铲子去山里,想只挖金银——不要多,只铲些又小又轻的卵石,包在布里拿回家。结果什么也得不著,因为他们想要的金银,结结实实地埋在大山里,只用铲子是取不出的。
那个所谓的“傻瓜”一到家,便清场地、造熔炉、收集燃料、升火、把石块扔进去。石块受大火烧炼,矿物熔化、分离。银渗出来,朝这边走、金朝那边走、锡与铅又朝别处走、钻石朝另一处走,相互不混杂。这样,“傻瓜”便可以随意选取金银钻石。
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知道是这是那、要达到这个层次才有那个层次、定力是这样、内观是那样、超世是这样: 到头来除了自己的唾液,什么可吃的没有。他们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得不到。
觉得自己愚笨的人,遇到什么,必须不停地禅思、观照、挖掘,直到他有所领悟。如果我们想要喜乐,必须升起它的因缘。
(1)收集大量燃料: 意思是,我们必须在心里放开色、声、香、味、触、想,并且要大方地布施身外物、守戒、修禅定。我们便是这样以舍离的波罗蜜[caga-parami]烧去杂染。舍离波罗蜜是烧烤杂染的优质燃料。
(2)造熔炉: 代表我们放弃感官之乐,坐禅,藉观想佛、法、僧获得宁静。接下来,我们不停地给色身注入呼吸,好比铸铜佛时把空气送进熔炉。我们使心稳固、坚定,念住与警觉连续掌管。这样一来,我们精勤的内火越来越强。随著我们继续注入呼吸,内在的光感越来越明亮。
一旦你这般继续下去,要把身与心汇合为一。不要试著把它们敲开或拆开,那是愚人的法子,以为自己事先什么都知道了。随著我们的精勤之火不断增强,色身各元素[界]会自行熔解、分开。
你在修习时,不要担心过程怎样。不要这样、那样地计划、安排。当你修行的火力达到十成足时,各种杂质会自行退落,留下纯金属。附著在金属上的石质——也就是五盖[nivarana],会从心中退落。不过如果你的炉子到处是洞,火闪到外头,热量散失,是不能把心里的杂质烧去的。因此,你要学会怎样造炭。
(3)升火: 人们烧炭时,先升火,然后关闭炉子(好比关闭感官门户),只留一个小通风处(好比我们的鼻)。火炉这样整个关闭起来时,里面的木材不会烧成灰。到最后打开炉子时,便有了坚硬、高质的木炭。同样地,我们一旦记住禅定用词不走神时,火炉关闭意味著关闭了眼、耳、鼻、舌、身、意记录的各种感知。我们堵住五盖,不让心闪出去追逐外在感知。一旦这样把门户关起来,木材便在炉里慢慢地烤。等到开炉时,我们会看见里面没有灰,而是又好又硬的高质木炭。
我们在内心培养起来的坚实善德,好比那些木炭,可以接著用来冶炼矿石。这样,内在元素会获得力量,自行分离成缘起的、非缘起的。一旦我们升起四禅,不善巧的心理状态,即那些石块,会分离褪去。感官之欲会分离褪去,恶意、昏睡麻木、掉举、疑,皆分离褪去。心沉浸于禅那,有寻想与评估掌管,这足以使洞见升起。我们会明察钻石与金银。银是至乐的满足感,金是心的轻安感。
一旦有乐,心不再受干扰,好比无风时灯火不动。这便是法光[dhammo padipo],或者说是明辨之光[pañña-pajoto],即升起的洞见。我们会在内心看见佛、法、僧,在内心升起宝藏。
这好比架起熔炉,用木炭烧炼矿石。里面的元素会分离出来,留下非缘起。内观禅是加热矿石的火,如果要把事物这般分离开来,必须有内观智。你不要自己去分离事物。那些会变成光明、炭灰、与烟的,自然会变。这便是我们怎样超越缘起。非缘起的,会分到一边,缘起的,会到另一边。这样我们会看见真相。但是,无论事物怎样分离,你必须带著明辨进一步探索。如果你粘著好东西,它们对你会有反作用。如果你粘著坏东西,那就糟了。
禅定之初 Beginning Concentration
我们修习呼吸禅定时,已经讲过谨防五盖摧毁善果的办法。我们必须专注出入呼吸,有念住连续掌管,同时随著出入呼吸,默念“佛陀”、“佛陀”。如果你只想“佛陀”也可以,不过它太轻,你的觉知不会深入。浅显的地方,尘土很快吹进去填满。深奥的地方,尘土不容易吹进。同样地,当心进入深定时,不容易受杂念影响。
因此当你只注意“佛陀”、“佛陀”时,分量不够。好比拿把刀在空中砍来砍去,感受不到什么,因为那把刀什么也砍不著。但是如果用同样一把刀砍树桩或者别的物体,你会感到手里有分量、臂上有力道、可以挡住威胁你的劲敌。
这就是为什么,经上教我们专注於单一点、置心一处。坚实稳固,心会获得力量。取四十个基本禅定主题中任何一个作为目标。你的心会获得力量,你的念住会成熟起来,成为正念与正定。
“佛陀”是禅定用词。对出入呼吸有念住与警觉,是禅定本身。一旦心智就位,你可以放开禅定用词。禅定用词好比饵。比方说,如果我们想要一只鸡走过来,把米撒在地上。一旦鸡走过来吃米,就不需要再撒了。
有念住,指记得跟著呼吸,是一回事。有警觉,指检查流动于全身的呼吸感,了解呼吸是局促还是宽广、是浅是深、是重是轻、是快是慢,是另一回事。两者共同构成禅定的因素。
出入呼吸好比蜡烛、油灯的芯。念住呼吸,好比点起灯芯,使它放光。单单一根蜡烛,点起来能烧毁整座城市。同样,念住能摧毁我们内心的坏东西: 杂染、无明、渴求、执取。念住是修行之火。
念住呼吸,好比在内心造一座佛像。你的身体好比炼炉,念住好比铸模。如果念住缺失,铜液会从铸模中漏出,你的佛像就毁了。
让念住走失,好比你的衣服上出了一个洞。让它再走失一次,好比有了第二个洞。如果你继续让它走失,好比衣服上有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个洞,到最后,衣服就不能穿了。
念住走失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拿著内在事物思考。换句话说,抓紧出现的光亮或禅相,这样你的正道便给冲毁了。第二种方式,是把外面的事物拿进来思考,放弃了你的禅定对象。第三种方式是失去意识,你坐著,却好像睡著了。这些都称为正道的败坏,好比一条道给冲毁,到处是深坑。
把杂念挡在心外,是在开辟内心的正道。把外在念头放进来,是让道路受破坏。道给冲毁时,洞见与明辨不可能升起,好比冲垮的路上,开不了车。定力这般熄灭时,不能有内观智。除了关于内观的想法、根据过去的偏见而升起的观念、猜测、摸索之外,什么也没有。你心里的福德不知不觉地消失了。想回来重新开始修,不容易,好比回去走一条冲垮的路。
入定的心好比纯银,白色、可塑,因为它不含杂质。我们可以随意把它做成任何物件,又快又容易,不必浪费时间钉起来烧炼、去杂质。没有定力的心,好比仿银或者掺杂质的银: 又硬又脆又黑,因为它混杂了铜与铅。杂质越多,价值越低。
因此纯净的心好比纯银。各种熏暗心智的念头,好比使银发黑、发脆、发钝的杂质。如果我们让杂念与心混杂起来,把心变成了仿冒的银。不会有清净。这样的情形下,心不能寂止。不过如果我们把污染心的各种想法、念头拨到一边,它会坚定地依照正道的道支,在定力中确立起来。心一旦走上正道,得小心看守,好比我们严防路给冲垮一般。我们得不停地巡查,寻找沟槽与凹坑。哪里需要修整,立即补上。如果不立即修补,放任它,到了一路坑洼或者冲垮的地步,很难修复。心走在正道上,干扰它的五盖好比路上的裂纹。不赶快修补,裂纹会越来越宽、越来越深,直到那条路变成一块普通的地皮。
因此,你在培养正道时,不要让自己健忘。如果你让念住走失,让干扰的事物进入内心,构成正道的心态就给破坏了。你的禅定受破坏、定力受破坏、心回到常态、找不到真正的善德之道。
我们坐著禅定时,如果心不与色身守在当下,就好比有食物,却不看护它。猫狗必定会吃了它。这里的猫狗,指的是五盖——感官之欲、恶意、昏睡麻木、掉举、存疑;我们喜欢把它们当宠物养著。转个身,它们就溜进来吃光我们的食物,即本来该从修行中得到的喜乐与福德。
迷路强过睡著。即使你有杂染,能保持这个觉知也强过心不在焉。知道自己有杂染,可以去克服它们。没有觉知的人,已经死了。
如果你的心不能定驻在一处,好比站在草坪上: 如果你在十个不同位置上轮流站,那十处的草会继续长,因为你先这里站上一会、接著那里站上一会、又到别处去站著。不在同一个地方站久,草就会长。但是如果你真正定下来站在同一个地方,那里的草怎么会长? 脚底站著的那块地方,不会长起草来。同样,如果你的心定驻一处,念住于出入呼吸,五盖杂染便不会升起。
我们走的路是一条近路。一条踏平的路。沿著踏平的路走,意思是路上没有杂草与障碍,不需要这里那里停下来,延迟进展。我们还不知怎样沿这条路走,原因是不会走路。我们与世人走路一样: 往前走、转回来、左看右看。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停地相互碰撞、跌到爬起。有时即使无人撞过来,还是踉跄。无人绊脚,照样跌倒。有时懒散起来,躺下歇息。有时停下来,观赏路上风景。这样做永远达不到目的,因为我们并不专心走路。我们不走路,而是到处游荡。
因此我们必须学会走路的新方式,这是佛陀的方式。什么是佛陀的方式? 佛陀的方式,好比士兵踏步,不像我们前后蹒跚,而是身体挺直、原地踏步、脚蹬地面。这样就不累,因为不必走远。如果我们原地走三个钟头,脚下的草就踩平了。草要在那里长,也不能长出地面。
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念住呼吸也一样。如果真正专心,把注意力完完全全只放在呼吸上,而不是跑得无影无踪,那么五盖——过去、未来、好、坏的念头,就进不来、碰不著我们。五盖好比那些草,必然给踩平。恶念、不善巧之念不会在心里出现。这样的情形下,心不会走上恶趣之路,而是走在越来越提升的正道上。这就称为依照佛陀的方式,沿著踏平的路走。
修习禅定,好比采掘钻石矿。色身好比一块大石; 念住好比铲子。如果你不认真挖掘——也就是说,你在这里那里掘几个浅坑,不在一处深挖,掘上一个月,还不及膝盖那么深。但是,如果你真的专心在一处深挖,掘的洞越来越深,直到碰到石层。蠢人碰上石头时,便扔下铲子跑了(这代表那些修习禅定,却忍受不了痛感的人)。聪明人遇上石头时,会继续凿下去,直到穿过它,那个时候就找到石头下面有价值的钻石了。如果它是钻石层,一辈子不必再做工了。
真正有价值的宝石与钻石,埋在地下深处,因此如果想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必须掘得深。在表层下不远处找,结果只有沙土,卖起来只值五分钱一担。
我们真心实意做事,不停下、不松懈、不放弃,必定会有大果报,即使它们出现得慢。那些果报同时一起长出来,正是出现慢的原因。好比一棵树有许多枝茎,造起大片树荫保护自己。它必然比香蕉树长得慢,香蕉树只有一根茎,长出好果实,但有许多危险。有些人,得果报快,其他人慢些。慢的人不应当与快的人攀比竞争。快的人也不应当与慢的人竞争。好比擦木板与擦镜子。擦亮一面镜子、看见自己的映像,不需要多少才干,因为镜子本身有反射性。但是擦一块木板,使它光滑到能见著映像,即使花上很长时间,却代表了真功夫。
为了保持心的纯净,我们必须斩断一切观念,不让它们粘在心上。好比照料一幅白床单。要注意风吹过会落下尘土、蚂蚁、床螨之类。看见有灰,要掸掉。有污迹,马上清洗。不要让它留在床单上太久,否则很难洗掉。有虫子,必须拿开,因为它们会咬人、起肿块、睡不好觉。我们这样照看,床单必能保持干净、洁白,成为舒适的休眠地。
这里的尘土与虫子,指的是五盖,它们是心的敌人。我们照料心,要像照料床具那样。不能让任何外在念头进来,粘在心上、或者啃著心。我们得把它们全部扫开。那样,心会平静下来、不受干扰。
你一旦斩断了关于过去、未来的念头,便不必担心五盖了。
你观想外在事物时,必须仔细选择想什么。要只想善事,不想会导致伤害的事。不过,你观想内在事物时,什么都可以想: 好、坏、新、旧。换句话说,念住与警觉,能对付一切事物。好比我们的菜放在盖紧的锅里,苍蝇够不著。无论是咸是淡,吃著安全。
“琢磨”长。“想著”短。你使心寂止下来时,必须把这两个聚成一个。“想著”的意思是,你只专注于一件事。“琢磨”的意思是,你检查、评估,看看以某种形式安排因,会得到什么果,是好还是坏?
如果你睁著两眼,瞄不准目标。想看个清楚,必须用一只眼,同样,人们使枪、使弓时,只用一只眼瞄准。如果你使心与目标合为一体,同样能够明察内心事物。
你必须在四个姿势的每一个上修习定力。色身坐著时,心与它一起坐著。色身站著时,心一起站著。色身走路时,心跟它一起走路。色身躺下时,心一起躺下。如果色身坐著,心却站著,或者色身走路,心却坐著、躺著,那样毫无益处。
身体六元素是地、水、火、风、空间、与意识。你必须不断熟悉它们,直到它们成为你的朋友。那时它们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而不是绑束你、囚禁你。
心好比孩童。念住好比成人。成人负责抚养孩子、照看孩子。只有那时孩子才能吃好睡好、不哭不闹。你得给孩子好东西吃,也就是使心专注于佛、法、僧的品质。接著,你得给它四个大玩偶玩耍: 也就是体内的地、水、火、风四元素。孩子吃得好、有玩偶,就不会跑外面淘气。如果你放它去外面游荡,会发生各种危险。但是它待在家里,即使有一些危险,不那么严重。你必须教会心在这一尺宽、一掌厚、六尺长的色身里的各个元素之间游戏。那样它不会惹麻烦。一旦孩子玩累了,会在小床上躺下。换句话说,心会在禅那中定驻,那是圣贤们的休憩处。那样,心会汇合为一。
呼吸禅定基础 The Basics of Breathing
色身寂止时,你从色身里获得知识。心寂止时,你从心里获得知识。呼吸寂止时,你从呼吸里获得知识。
日常呼吸,除了维持你不死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你的觉知所专注的呼吸,则会升起各种好处。
普通的呼吸,是苦与紧张的呼吸。换句话说,它吸入时,会达到一种不适感,必须呼出去。呼出后,又遇到不适,于是再吸入。这样的呼吸,不叫禅定。禅定意味著把你的一切觉知收敛入心。
色身的当下是呼吸。心的当下是念住与警觉。因此要把心的当下与色身的当下结合起来。
呼吸好比水。念住好比肥皂。心好比衣服。不经常洗涤心,它会肮脏。衣服不白不净,穿起来不舒服。
不要对呼吸施以压力、强迫它、或屏住呼吸。让呼吸自在、舒适地流动,好比你把新鲜鸡蛋放在棉垫上。如果不把它扔下、压下,不会给压扁、裂开。这样你的禅定进步顺利。
如果心尚未寂止,那么只观察出入呼吸,先不去关注心是否舒适。否则心会开始偏离。好比一位果农开垦果园: 如果他一下除草面积过大,不能及时把树种上,草会重新长起来。他必须只割一天能种植的土地。那样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无论呼吸是否均匀,你必须保持念住均匀。
呼吸好比波浪。念住好比船。心好比坐在船里的人。如果呼吸的波浪不静下来,船会倾斜、翻转,船里的人不溺死、也会陷入困境。你必须使心静得好似在风平浪静的海里抛下铁锚。船不会倾斜,船里的人静止、安宁。这个时候心便走上圣道: 这是拥有全副力量的自由之心,脱离了五盖的控制。
色身呼吸并不局限于出入的鼻息。色身呼吸传遍每个毛孔,好比冰块上蒸发的水汽。它比外在空气要精细得多。当内在呼吸从毛孔呼出时,它会重新折回身体。这类呼吸称为辅助呼吸。它有助于使身与心保持清凉、寂止。因此,你吸气时,要让呼吸充满全身,呼气时,让它传遍各个方向。
你吸气时,必须在体内三个部分感受内在呼吸的效果: (1)心肺。 (2)肝、胃、肠。 (3)胸廓与脊柱。如果呼吸不能在全身各处起作用,你不会得到定力的全副结果。
热呼吸有破坏性。它升起痛感,使色身衰老。凉呼吸有促进性。暖呼吸好比医药。
平常的呼吸好比催吐剂。精细呼吸好比治病的药物。中等呼吸好比补品。
普通呼吸长而慢。精致呼吸短而轻。它会穿透每根血管。这种呼吸质量高。
如果呼吸沉重,你可以把它的幅度调低。它轻松时,你必须使它宽广。如果它轻到极其精细,就不需要从鼻呼吸了。你可以对呼吸从全身各个毛孔出入保持觉知。
无论色身哪里有痛,如果你想要结果,便集中注意力使呼吸经过该处。假定你的膝痛,必须专心使呼吸一直传到脚趾。如果你肩膀痛,要专注心使呼吸经过手臂。
呼吸克服痛感。念住克服五盖。
我们禅定时,好比在磨谷,准备米粒。心好比稻谷,五盖好比谷壳。我们必须把谷壳碾开、再把下面的红皮磨去,那时才得到好白米。磨谷的办法是寻想与评估。寻想是我们使心专注在对出入呼吸的觉知上,好比拿几把稻谷放进磨齿里。我们必须确定磨齿完好。如果只知道入息、出息时却走神,就好比磨齿断了。这时候,我们得立即修补。换句话说,重新确立念住呼吸,把杂念推开。
评估是有观察力,随著入息,仔细注意呼吸,看它情形怎样,是否舒适、自在、流畅。接下来,使好的呼吸感传遍全身,赶走不良的呼吸感。色身各元素会纯净起来、心会明亮起来。呼吸有清凉自在感。我们照料呼吸,得像把小鸡捉进鸡笼。如果抓得太紧,它们就死了。如果太松,又跑了。我们得用双手力度适当地捧起来。那样才能把它们安置于鸡笼。
我们用寻想与评估时,好比在磨去红谷皮,结果就有了上好的白米(喜、乐、置心一处)。把米拿到市场,能卖好价钱; 煮的饭味道好,滋养身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都应该专心打磨自家稻谷,得到一等大米。
禅支——寻想、评估、喜与乐,都得汇集在呼吸上,才能达到置心一处。寻想好比拥有一块地。评估好比在上面播种。等到种子结出果来,那便是喜与乐。
对呼吸保持觉知是寻想。了解呼吸的特点是评估。传播呼吸,让它弥漫、充满全身是喜。身与心的宁静与安适感是乐。心离五盖,与呼吸合一,那是置心一处。这五禅支共同把念住转成念觉支。
传播呼吸,让整个呼吸感传遍色身各元素、各部分: 血管、肌踺等等,好比在荒野里造起相互连接的通道。一个国家有良好的公路系统,必然发达起来,因为交通便利。
我们不停地在色身各处调整、改进呼吸,好比在剪去一株植物的坏死部分,让它开始重新生长。
寻想,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好比你把食物送进口中。评估,也就是调整、传播、改进呼吸,好比你在咀嚼食物。如果你细嚼慢咽,食物容易消化,给身体带来充足滋养。消化是色身的功能,但是如果你想有好结果,必须助以咀嚼。你使呼吸越精细,结果越好。
我们作呼吸禅定时,有两类评估。第一类是评估出入呼吸。第二类是评估色身内在的呼吸感,直到你能把它传遍身体各元素,达到忘记一切杂念的地步。身与心同时满足了,从我们的寻想与评估中会升起喜感与乐感。这是心的正业。
调理出入息的益处之一是,色身各元素之间友好、和谐起来。我们把呼吸传遍身体,等它寂止下来时,会给你身远离感。这是色身的一个益处。心的益处在于,念住会扩大起来。念住扩大时,觉知也扩大了。心成熟起来,不像普通的心那样容易溜出去。你要它想,它就想。要它停,它就停。要它走,它就走。心训练有素时,好比受过教育的成年人,会有知识。你与它交谈时,能相互理解。一个人的心未受训练时,好比孩童。这样的心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喜欢溜出去到处漫游,也不告辞。你一点不知它走时带走什么,回来时又带回什么。
当呼吸、念住、与觉知三者扩大起来时,它们都是成年人了。相互之间不会打闹,色身不与心争吵、念住不与心争吵。那时我们就有自在。
你一边传播呼吸,一边作评估,念住在全身流动,好像电路一般。你要使自己有念住,好比让电沿著线路流动。警觉是催醒身体的能量。身体醒著时,痛感不能压倒它。换句话说,四元素[四界]平衡、充足时,色身有自在。色身受呼吸与念住这般滋养时,便会长大成年。四元素有安宁,都成年: 成了大念处[mahasatipatthana]。这称为近行定或评估。
心分散开来,去追逐外在念头时,会失却对付本身事件的力量。想做什么,难以成功。好比枪管口径太大,你把小子弹放进去,它们在里头响动,出来不会有多少冲力。枪管口径越小,发射时子弹越有力。呼吸也同样: 你的注意力越精细,呼吸会越精细,直到最后,甚至可以从毛孔呼吸。这个阶段的心,力量比原子弹还大。
要使心与念住、呼吸舒适地相处在一起,就好比织布。如果织得精细,不透水,那块布就值钱。你用它筛面粉,会得到精粉。如果织得粗糙,那块布值不了多少。用它筛面粉,出来的净是疙瘩。同样地,使自己的觉知越精细,得到的果报越精细、越有价值。
呼吸充满色身时,觉知会精细起来。原先呼吸快的,会慢下来。原先呼吸用力的,会柔和起来。原先呼吸沉重的,会轻松起来,直到你不需要呼吸的地步,因为色身充满呼吸,不存在空隙。好比加水入罐,直到罐满: 那就是充足点,你不必再加了,从这个充足感升起了清凉与明晰。
呼吸有五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最明显的: 我们的出入呼吸。第二个层次的呼吸穿过肺部,连通色身各元素,产生舒适与不舒适感。第三个层次是停留在全身各处的呼吸,它不会到处流动。过去在体内上下流动的呼吸感会停止流动。过去在体内前后流动的呼吸会停止流动。一切停下、寂止。第四个层次的呼吸升起清凉与明亮感。第五个层次是真正精细的呼吸,细微程度好比原子。它可以贯穿整个世界。它的力量快速、强大。
最精细的觉知层次,好比原子那么细微,它的力量类似于原子弹,埋在地下也可以把人与动物炸为齑粉。精细的心埋在这样的呼吸里时,也可以把人与动物炸为齑粉。这个意思是,当心达到这样的精细层次,它的“我”感与“他”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放开对色身与自我的执取,放开对“人们”与“众生”的执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它像原子弹,可以把人与东西炸为齑粉。
禅那技巧 The Skills of Jhana
刹那定好比草房,房柱由软木做成。刹那定不是禅那。近行定好比瓦房,房柱由硬木做成。安止定好比牢固的水泥房,这才是我们在一乘道 [ekayana-magga]上“合一”之处。好比独个坐在椅上、躺在床上,没有人来占据我们的位置。或者好比独个在房里,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独个在屋里时,就自在了。如果愿意,甚至可以把衣服脱去。我们可以规规矩矩,也可以无拘无束,没有人抱怨。这就是为什么,安居于禅那的心,有自在。它拥有一口深井,可以从井里得到足够水分,达到可以放开寻想与评估、只留下乐感的地步: 这个时候,觉受成了你的念住之处[vedananupassana-satipatthana]。色身有充足感。地、水、火、风四元素都有充足感。心这般充足时,什么也不缺。那就是喜。你不再想要四元素了。心在这个喜感中沉浸许久时,好比你把东西长久泡在水里。水必然饱和它。这种喜感是第二禅那。喜感开始动起来时,你就不自在了,好比船开始摇晃时,你想回岸上去。因此,一旦喜感充满身体,你就放开它,只留下乐感与置心一处。当心在乐感中浸泡、达到饱和点时,也把它放开,只剩下一种平等无偏[舍]的空旷感。心真正达到空性时,它宽敞、明亮。它越沉浸在平等无偏之中,越寂止,升起一种内在光明感。光度强大时,你达到了正念。
寻想,是专注于呼吸、不受干扰,它好比种树。评估好比松土、施肥、从根到顶给树浇水。色身好比土壤,会松软起来,让肥料与水渗透到根部。喜感好比那棵树叶色鲜绿,绽放出花朵(喜感有五类(1)一种色身特殊的重感或轻感; (2)色身的漂浮感; (3)凉感或热感; (4)色身表面一种微颤感; (5)色身开始摇动。) 乐感的意思是,身与心寂止,不著五盖。置心一处[心一境]意思是,对其它事物持中性感,完全寂止于专一目标。这就是佛陀所说,随著戒德而成熟起来的定力,有大善益、大果报的意思。
寻想好比站著看窗外。有谁经过,我们知道,但不去招呼 ;他们走过,我们不转头跟著看。我们只站在窗口一动不动。
对呼吸作寻想与评估,好比修车技工。心好比总技师。我们开车,必须注意观察,不断检查机械零件,比如方向盘、缓冲器、轮胎、输油管,看哪个部件有磨损、不正常。发现有部件不正常,得立即修。那样,汽车会载著我们安全到达目的地。你在修习定力时,也必须注意观察,检查呼吸是否平缓,作调整,使它舒适。那样你的定力会一步步提高,最后把你带到超世。
人们批评你耽于禅那的盲目境界,那也强过无禅那可驻。如果他们说,你就像不出壳的雏鸡,那也好。雏鸡在壳里时,鹰鹫不会冲下来抓它。等它破壳而出时,便成了猎物。
人们也许会说你坐著禅定像“树桩”,不要听他们的,因为树桩有树桩的用处。有时它们会长出新枝嫩叶让你吃。不过如果树桩起火烧焦,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我们不断地训练心智,它越来越成熟、坚强、锐利,可以直接切开一切。好比刀磨个不停,不可能不快。因此我们修持,应当像磨刀一样不间断。身与心任何部分不健康,要不停的调整,直到获得好的结果。好结果升起时,我们会进入正定。心坚定地确立于当下,置于一处。我们的身与心同时获得力量。色身有力量,意思是无论那里有痛,我们可以调节地、水、火、风元素,产生舒适感。好比修理树枝: 哪根枝丫折断、腐烂,把它剪去,移栽一段新的; 新的断了,再接更多的新枝。我们不断地这样做,直到那株树健康、强壮。
心寂止有两个好处: 压制与斩除。如果我们还不能斩除,可以压制。 “压制”意思是,心有杂染,但我们不让它烧起来,变成行动。我们控制它。 “斩除”意思是,根本不让杂染出现。
为了调理心智,我们必须有观察力,看见什么需要纠正、什么需要培养、什么需要放开。如果你只纠正,不做别的,不会成功。只放开,不做别的,也不行。修行要求怎么做,我们就得怎么做。
心入定时,不会给经过的任何念头吸引。好比一个人专心工作。路人想与他攀谈,他不会应答,甚至头也不抬。同样地,心真正斩断外在杂念时,必然会专心守著禅定对象。
满是杂染的心好比海中咸水。你必须用许多寻想与评估,把心过滤、蒸馏、才能把海水变成雨水。
我们每一个人,好比独坐一叶小舟,在大海里漂行,周围是狂风巨浪。有的人漂得太远,根本看不见海岸。有的人上下沉浮,时而看见海岸,时而看不见。这代表那些在重复“佛陀-佛陀”的人。有的人漂得离岸近些,看见了鱼笼、帆船、岸上的绿树。有的人在拼命朝岸边游,还不曾到达。至于佛陀,他就像一个站在岸上的人,不再有海上的危难。他经历过人们正在遭遇的险境,因此有大慈悲,想助我们脱离大海、安全靠岸。这就是为什么,他教导我们修持布施、持戒、禅定,因为这些修持,能把我们安全地拉上岸。
我们在内心培养佛、法、僧的品质时,不会有苦。使心进入法,各种破坏它的杂染会消失。我们得以逃离苦海。
一旦上岸,我们会有各种各样的乐趣,因为那里有许多海上见不著的事物。好比进入湄南河口,看见湿地树与鲜绿植物。我们著了迷,于是继续朝内陆走,进入苏胡提路。在那里看见了自行车、吉普车、各色漂亮汽车,于是更激动。有的人沉迷于陆地景象,换句话说,沉迷于禅定中出现的禅相。比方说,我们也许开始能回忆前世。忆起坏事,于是难过起来。忆起好事,便高兴起来。这样会转成渴求,与这个那个的缘起欲望。有的人痴迷过头,以为自己真是禅相里的人物。
如果我们的明辨不够强,无论看见什么,都会败坏洞见[vipassanupakkilesa,观染]——好比有人看见一辆稀罕的车,激动起来,想进去坐一坐、开动一下,于是不看左右,便奔了过去,跑到路中央给车撞倒,或者撞死、或者断胳膊断腿。费了那么大功夫脱离大海,结果受到迷惑,又把自己置于险境。
但是如果我们的明辨足够强大,无论看见什么,都可以变成尊贵财富[ariya-dhana]。看见湿地林也有用,可以砍作木柴,自家用或者去市场卖了。杂草丛生之地,可以锄草为田。不休耕,必定有收成。
受禅相吸引,称为“辨识走偏”。如果你有禅相,正确的反应是,要记得评估它,然后依照它的天性放开。不要抓住你看见的事物,因为那一切都是无常。如果你生来贫穷,会为发财的欲望而苦。生来富有,会为守财而苦,怕损坏、怕给人骗走、怕小偷撬门进来偷。没有什么是确定的。禅相也一样。因此无论你看见什么,必须依照它们的天性放开。把树留在林子里、草留在草坪上、稻苗留在田里。如果你能这样做,就有自在,因为你知道在陆地上感觉怎样、水中感觉怎样,何时该进、何时该出。你一旦有了技能,可以在水上、陆地旅行,轻松自如。你可以进退无碍。这便称为世间解[lokavidu]。你可以守著知识,却不卡在里面。你可以住在海里不淹死。你可以住世不沉沦于世——如水中莲叶,水丝毫不能渗入叶中。
你做事诚心诚意时,诸事会有成就。比方说,如果诚心守戒,你的戒德会有果报。诚心修定,你的定力会有果报。诚心培养明辨,你的明辨会有果报。我们没有果报,是因为做事不诚心。五戒才五条,都不能清净持守,这样能指望成什么事? 四禅才四个,我们却继续摸索,找不著它们。有人会管理几百、几千亩田地,我们连四禅也不会,难道不丢脸?
如果我们在心念与行为上对佛陀的教导不诚心,那个果报会推著我们离法越来越远。有饥渴、受各种苦痛。因此佛陀教导我们无论做什么要诚心。有诚心时,即使在世间也有自在。我们知道怎样把苦清除出内心,使色身各处安适。和平与宁静,有赖于心的满足与充实。心有满足,外在的火焰进不来。色身充满念住时,心里还缺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如果我们想有满足,必须尽量培养定力。喜感会升起。喜感升起时,不给卡著,因为我们知道它不可靠,最终会消退。因此放开喜感。我们放开喜感时,心自在,有乐感。这样的乐与自在感,比喜感更精细、更深刻,没有喜感的动态外相。喜感好比某人看见什么可喜事物,以微笑、大笑表示出来。乐感没有什么外相。它藏在心里,好比某人富有,却丝毫不显出来让人看见。正是这种乐使心宁静。显示在外,没什么意义。这样的乐感使心清凉,使心得休养,引向寂止与宁静。心有宁静时,它会明亮、清晰起来,好比风平浪静的海上,可以看见十里外的船。东西南北,无论哪个方向来什么,不需要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我们的视感比平常要远。维巴沙那,即让我们对世间真相有如实知见的洞见,便是这般升起。
如果我们有一只椰子,把它砸开吃果肉,只会饱一次。如果不吃,把它种起来,长成树,结更多椰子,再种起来,最后我们会成为椰树种植园的百万富翁。
如果我们有了钱,只是存起来,不会起什么作用,有一天它会开始不安全。因此我们得布施给佛教,找正确的地方存放。那样它会升起更多的果报。
如果心只达到定力,停滞不前,只会有自在感。我们必须利用那个寂止,来升起明辨。那时候我们才会有最高的喜乐。
我们心有内在满足感,与别人交往时,他们也会感到那股满足感。心有痛苦,与别人交往时,也会使他们痛苦。
如果我们培养起心力,可以传送慈心,助他人减轻苦痛。但是如果我们不纠正自己,是不能真正帮助他人的,好比一个疯子不能使另一个疯子清醒过来。如果我们自己著火,别人也著火,怎么帮他们? 得先把自己的火灭了,才能助人清凉下来。我们必须“有”,才能“给”。
觉醒之翼 Wings to Awakening
当你念住呼吸时,能够同时达到四念处。呼吸为“身”、觉受在色身内、心在色身内、心理素质 [法]在心内。
我们坐著禅定时的四念处: 呼吸是“身”、舒适与不舒适是“受”、纯净与清晰是“心”的状态、而心定是“心的素质”。
修习禅定时,我们必须为它注入成功的四神足:
Chanda (欲求) [欲神足]: 对呼吸有著友好的兴趣,守著呼吸,了解入息时带入什么。如果不出息,会死。如果出息而不入息,也会死。要连续使心集中在这上面,不要管其它事。
Viriya (精勤) [勤神足]: 勤于了解有关呼吸的一切事务。你必须专心于“我现在要入息,我现在要出息; 我要使它长、短、轻、重、暖、凉,等等。” 你必须掌管呼吸。
Citta (专心) [心神足]: 专心于呼吸。观察外在呼吸怎样进入,与色身上部、中央、下部的内在呼吸相连接; 这些内呼吸存在于胸部——肺、心、胸廓、脊椎; 与腹部——胃、肝、肾、肠; 还有从手指脚趾与身体各毛孔流出的呼吸。
Vimansa (明辨) [观神足]: 观想、评估进来滋养色身的呼吸,看它是否盈满色身、是否有自在自然感、是否还有地方需要调整。要注意外在呼吸怎样与内在呼吸碰触、看它们是否在各处相连、看呼吸对地、水、火元素的作用怎样升起、维持与消逝。
这一切来自于对物质事件的禅观,也合乎大念处[mahasatipatthana] 的称谓。当心发展四神足达到圆满、念住与警觉达到圆满时,色身果报是痛的寂止。心的果报是,一路导向超世: 证得入流、一还、不还、与阿罗汉果。
如果你真正培养了定力,会有五种力量[五力]。 (1)信力,你对于自己努力的结果升起信心。 (2)精进力升起,不需别人强迫你。从那里开始,(3)念力对你的行动有更综合性的关注。 (4)定力在你的行动中坚实地确立起来,同时升起了(5)明辨力 [慧力] ,了解一切正误之事。这些力量称为五力。
止禅[samatha]是让心安驻於单一目标。它不去与其它事物建立接触;它保持清除了外在杂念的状态。观禅[vipassana]是心在全方位的念住与警觉状态下,放开对一切念头的关注。当渗透著洞见 [内观智] 的宁静在心里升起时,五根同时升起,成为主宰:(1)信根[Saddhindriya]: 你的信念坚定强大。无论谁说什么、说好说坏,你的心不受影响。 (2)精进根[Viriyindriya]: 你的精进有韧性。无论是否有人教,你继续努力,不倦怠、不灰心。 (3)念根[Satindriya]: 念成为主宰,在大念处中扩展开来。你不需要强迫它。它传遍全身,好比大树的枝丫护著整个树干,无需任何人上下扯动。觉知在坐、站、行、躺每个姿势上通体明亮。它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去想。这种全方位的觉知,就是大念处的意思。 (4)定根[Samadhindriya]: 你的定力也成为主宰。无论做什么,心不动摇、不走偏。即使你在讲话,嘴巴张得一米宽,心照样正常。如果色身想吃、躺、坐、站、走、跑、想,不管什么,那是它的事。如果它哪里疲倦、疼痛,还是它的事,心保持正直、安驻一处,不偏离到其它事上。 (5)明辨根[Paññindriya, 慧根]也在你内心成为主宰,使心证得入流、一还、不还、甚至阿罗汉果。
为了使心断离色、声、香、味,等等,我们必须培养定力,它由七觉支 [七个基本因素] 组成——
- 念 觉支[sati-sambojjhanga]:心牢固地定驻于呼吸,对身、受、心、法有觉知。
- 择法 觉支[dhamma-vicaya-sambojjhanga]:让呼吸传遍全身,成为大念处。了解怎样 调整、改进、选择、利用呼吸,让它给我们带来安适。我们摒弃凡是有害的呼吸、培养凡是有益的呼吸。
- 精进 觉支[viriya-sambojjhanga]:对呼吸不弃不忘。我们粘著它、它粘著我们,不停地从心里驱除五盖。我们不抓紧、不涉入干扰性的杂念里。不断使心的寂止越来越强。
- 喜 觉支[piti-sambojjhanga]:心安静时,呼吸充实而清新。我们远离五盖、远离各种躁动感。好比一块一尘不染的白布,心这般洁净时,只会舒适与充实起来,于是便升起了满足感,称为喜。
- 轻安 觉支[passaddhi-sambojjhanga]:呼吸在全身坚实。各元素宁静,心也宁静。没有什么麻烦与扰动感。
- 定 觉支[samadhi-sambojjhanga]:呼吸坚实、稳固、不动摇。心坚守一处。
- 舍 觉支[upekkha-sambojjhanga]:当身、受、心、法在这两类呼吸中相安相适时——当心守著呼吸的这些侧面时,它根本不需要造作任何事物。它不抓住任何好与坏的表现形式。它处于中性、不受干扰、不赞同与反对任何事。
- 下决心,坚守念住与警觉。不停地观察心,使它按照你的意愿守著呼吸。不断排除五盖,即破坏定力能量的各种干扰。这就是念觉支。
- 一旦呼吸清洁、净化了,让这个净化的呼吸传播开来,照料全身各处。一旦色身受这种纯净呼吸的滋养,它也会净化。我们的言与行也受净化。这时我们经历的是愉悦与自在。或者,如果你想用这个呼吸感照料色身个别部位,或多或少、或重或轻、或明显或细微,可以随意去做。这就是择法觉支。
- 照料呼吸,不停地审查心,不让它偏离出去寻找其它念头,破坏你的初意。不要因为身心有疲倦或者困难而灰心。要有决心斩去障碍,不管来自哪个方向,即使你必须舍命。 (呼吸坚实。)[译按:本句似突兀,故英译版加以括弧;笔记不排除有疏漏]这就是精进觉支。
- 当这前三个因素圆满成就、纯净起来时,会升起一种明亮、充实、满足感。呼吸充实。这就是明[vijja]的呼吸。换句话说,呼吸受念住的掌管。这就是喜觉支。
- 心跟随著充实的呼吸时,对于任何经过的杂念,如声音触及耳,不动摇、不失念。依然有觉受,但这时不再导致渴求、执取、缘起、重生。觉知只是有知。这是轻安觉支。
- 当觉知全面坚固而确定、明亮而充实时,智识升起了。我们对于自己现状的来历与去向,同时有知有见。这就是定觉支。
- 一旦心走过第一到第六步,接著以宽敞的放松感舍弃、寂止,不抓紧任何禅相、念头、事物时,那就是舍觉支。
我们理解了所有这七觉支,能在心里发展圆满时,它们会在同一时刻汇聚到同一点。
经上教我们呼吸时培养这七个因素,是为了让我们平息内心的情感,因为情感是五盖的精髓。五盖是包含著无明与阴暗的呼吸。这种情形下,我们好比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他人,因为我们在自己的杂染里发酵,满是缘起。这就是不受照料、不受引导普通呼吸。它倒是充满的,不过充满了阴暗。这个状态严重切断、关闭我们的圣道。只有除去五盖,心才能明亮起来,能够同时从因果角度明察真法。
当念住充满色身,如火焰充满汽灯的每根灯芯时,全身元素协同工作,好比一伙人齐心出力做工: 每个人在这里那里作一点贡献,用不了多久工作可以轻松完成。如汽灯的每根灯芯为火焰饱和,放出明亮的白光,同样地,你的心充满念住与警觉,对全身有意识,身心两者都会轻盈起来。你想使用念住之力时,体感立刻变得极其明亮,有助于同时开发身与心。你可以长久坐著、站著,不觉吃力,你可以走长路,不觉疲劳; 长期只吃少量食物,不觉饥饿; 一连几天不吃不睡,不失气力。
心会变得纯净、开放、无染。它明亮、无畏、坚强。有信力[Saddha-balam]: 你信心十足,如汽车开足马力不停地奔驰。有精进力[Viriya-balam]: 你不懈怠、加速精进。有念力[Sati-balam]:你的念住与警觉强大、旺盛。有定力[Samadhi-balam]:你的定力强大,毫不动摇。没有什么会使定力顿失。换句话说,无论你在做什么,坐著、站著、讲话、行路等等,一想入定,心马上收摄。无论何时你要入定,只要想一下,就可以入定。等到你的定力强到这个地步,内观修习毫无问题。有明辨力[Pañña-balam, 慧力]:你的洞察力会如一把双刃剑。对外界有敏锐的明辨,对内心活动也有敏锐的明辨。
这五力从内心升起时,心圆满成熟了。如经文所说:信力、精进力、念力、定力、明辨力成熟,在各自领域中强大突出[Saddhindriyam viriyindriyam satindriyam samadhindriyam paññindriyam]。性格成熟的成年人可以相互合作,一起做事可以快速完成。因此,等到有这五个成年人为你做事时,可以成就任何工作。你的心有力量摧毁任何杂染,好比核弹头可以摧毁世上一切。
当你的定力强到这一步时,可以升起明辨: 对于苦、苦因、灭苦、灭苦之道的知见,都在呼吸之中。我们可作如下解释:出入息为苦: 入息为苦的升起,出息为苦的消逝。对出入息无知无觉,不了解呼吸本质,这是苦因。入息时有觉知、出息时有觉知、了解呼吸本质,也即对出入息有如实知见:这是圣道之一的正见。了解哪些呼吸方式不舒适,了解怎样改变呼吸,了解“那样呼吸不舒顺; 我要这样呼吸才有自在感”: 这是正志。寻想与正确地评估呼吸的各个侧面: 这样的心理素质是正言。了解改善呼吸的各种方法: 例如,长入息短出息、短入息短出息、短入息长出息、长入息长出息,直到掌握最舒适的呼吸方式: 这是正业。了解怎样利用呼吸净化血液、令这股清净血液滋养心肌,怎样调整呼吸令身轻安、心轻安,怎样呼吸令身心满足清新: 这是正命。调整呼吸,直到它使身心轻安,只要尚未达到,则继续努力 :这是正精进。自始至终对出入呼吸有念住、有警觉,了解呼吸的各个侧面——上行、下行的呼吸感,胃部、肠部的呼吸感,经由肌肉从各个毛孔流出的呼吸感,随著每一次出入呼吸,把握这些觉受: 这是正念。心只专注与呼吸相关的事件,其余波澜不惊,直到呼吸细微,进入安止定,从那里出发获得解脱洞见: 这是正定。
当圣道三方面——戒、定、慧,在内心汇合、圆满成熟时,你对呼吸的各个层面会升起洞见,了解“这样呼吸,会升起善巧心态。那样呼吸,会升起不善巧心态。”你放开造作色身的因素——即呼吸的各个层面,放开造作言辞与心意的因素,无论是善是恶。你让它们依著天性自行发展。这便是苦的消解。
僧侣生活 Monastic Life
为什么佛陀对世间升起厌离心? 因为他问自己:“我们生于这个世界,有什么真正令人满意的?父母?亲戚?仆人?朋友?财富?这其中没有哪个真正令人满意。这种情形下,为什么要忍著活在世上?”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出家,给自己找到不再轮回这个世界的法子。
我们出家,如果想无愧于释迦之子的称号,必须依照佛陀订下的训练法则进行修持。佛陀真正的后代是四类圣弟子:入流者、一还者、不还者、与阿罗汉,是那些依靠心力,一步一步从杂染与心漏中解脱出来的人。这些才是佛教真正的亲戚、才是佛陀的子女、无疑值得接纳他的遗产。这样的出家,人人做得——男众、女众、沙弥、任何人。这是内在的出家。至于削发著袈裟的比丘,那是外在的出家。如果同时经历内在、外在的出家当然更好。
每当你有喜乐时,应当转化它,不让它在你心里败坏。好比市上卖水果的女人,看见自己的芒果熟透、吃不了、不能过夜、又卖不出时,就拿来削皮切块、做成果酱。这样可以长期保存。果酱味道好、卖得上好价钱。这就称为有智慧,不让熟透的东西败坏。同样地,我们有喜乐时,不应当自满。要把那个乐感磨成粉,变成痛感,揭示出不变、坚实、持久宝贵的内在喜乐与安宁。
例如,有的比丘与沙弥,得到生活用品供养充足,不需要像居家人那样辛苦劳作——肩挑重担与职责、开荒、日晒雨淋。他们只要“收集煮好的米饭”,就能吃个饱。这是来自出家的喜乐。但是如果这样的比丘执著于物质用品——僧袍、钵食、居处、药品,却不能做到行为端正,对得起人们为他们所作的奉献,那不是真正的行者。那只是在利用他们的供养者。
因此,当你看到个人生活需要得到良好的照顾,应当把那种自在、愉快感,磨成粉末,成为痛感,也就是用功修行,牺牲你的乐感,以佛陀为榜样,修习头陀行。这样,你会理解拥有一个色身必然带来的痛与苦。
你应当观想受人供养的乐感,了解那里没有什么持久的精髓。有持久精髓的喜乐,必须是你自己培养起来的。这个意思是,你必须修持忍耐、抵制色身的苦与紧张。你能做到这点时,心会稳定、坚实、强大,一步一步上升到更高的层次。最后你会了悟真正的喜乐与安宁,佛陀把它称为至高的喜乐。
无论你在哪里住,应当照料它,把它当成你的家。无论你在哪里睡,应当照料它,把它当成你的家。无论你在那里吃,应当照料它,把它当成你的家。这样,无论你住哪里,无论你去那里,都能找到喜乐。
把你的耳朵、眼睛张得大大的,才能帮助照料寺院,把事情做好。我们每个人,都应当有大大的眼睛。你住在这个寺院时,眼睛就得如寺院那么大,耳朵也得有那么大。
那些对自己估计甚好、行为却不怎么好的人,累赘、沉重,住在哪里,哪里开裂。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说智者如猫爪一般轻盈: 柔软、多绒,把爪子藏在安全处,真正需要时才拿出。走在地板上不出声、不留足印。
至于蠢人,他们在行为上不知操持,人们说这样的人如狗爪。爪子沉重、走在地板上有声响、留下足印。
我们作为团体在一起生活时,相互接触时必定会有多种声响。打个比方,我们跟一个乐队没什么不同,有双簧管、锣、木管,有强音弱音、高音低音。如果所有乐器发出一样的声音,听起来就没乐趣了,单声乐队一点不中听。同样,许多人住在一起时,必定有好声音、坏声音。因此我们每个人,必须照顾自己的心。不要让你自己对坏声音感到生气、不乐,因为当有许多不乐时,必然转为嗔意。有许多嗔意时,必然转为恶意。有恶意时,便导致争吵与纠纷。
因此,我们应该对上、下、同等层次的人们传播善意。下属对我们有不良言行,应当原谅他们。我们能这样做时,就是在对团体的和平、宁静做贡献。
无事不要与一群人闲聚,否则你浪费禅定的时间。闲聚的危险是: (1)如果你们的行为不在一个层次,会升起恼怒。 (2)如果你们的观点不一致,会有争论、升起杂染。好比梯田里的水,高处往低处流,会发出大声响。水沿著平地流,很少出声。
与众闲聚好比把菜浇在饭上,很快就坏,不能保存多久。如果把饭与菜分放在两个盘里,不那么容易坏。人们自处时,很少出麻烦。
作为一位比丘,出家却不曾有过野外生活的经历,好比知道饭的滋味,却不知菜的滋味。去丛林里觅地隐居的比丘,必然了解法的滋味;好比就著菜吃米饭,滋味必然不同。拿鸡做例子。野鸡与家鸡是很不同的,它们眼神快、尾巴短、啼声急、翅膀长。它们需要连续保持警惕、必须得这样。而那些家鸡,尾巴长、眼神慢、翅膀弱、啼声长。这样一来,必然成了豹子的猎物。这说明林居生活,滋味必然不同于定居村镇的生活。
曾经有人批评我进入丛林,不过我只是对自己笑。他们说我胆小,不能应付世人,因此逃走躲起来。我在心里暗笑,最后只得说:“住在城里好,不错,但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本事。为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城里人在丛林里能待上多久,可是在城里,别说比丘能住,鸡狗到处都是。”
教与学 Teaching & Learning
杂染厚的人比杂染薄的人容易教。他们有一张厚壳,因此容易敲开。薄皮是很难剥除的(这代表那些自以为已经很不错的人;有什么剩存的杂染不愿放开)。
人有各种各样。有的使自己变成猪、有的使自己变成鸡、有的使自己变成水牛、有的使自己做人。只有人像人样,你才给他们吃米饭; 即使人也有许多层次。有的吃精米、有的吃次等米、有的吃剩米。
有一次有人来对我说:“无知无觉才使人们思考,因此它们实在有好的一面,因为如果人们不思考,怎么能聪明起来呢? 可是你却在这里教人们静坐,让他们的心寂止下来不去思考。能有什么好处?”
于是我回答他:“先不谈无明这等微妙的事。我们就讲简单的。你小时候学认字,老师教你边旁部首: 三点水加各是洛、木加各是格、足加各是路——直到你确认足加各是路。你现在在曼谷; 假定你放下学业,去尖竹汶府。见到一个标牌上写“公路”,你马上知道这是说有条“路”,不必去想,对不对? 因为你知道。如果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想 ?那个需要想的人,是因为他并不真正知道。
有时如果你想有效果,必须拿他们的话,堵他们的嘴。这样他们才会坐直了注意听。
我在曼谷时,每个来到我居处的人,都在静坐禅定; 不是因为我要他们做,而是因为我自己在做。那本身就足以教他们了。我闭眼坐著; 他们见我闭眼坐著,也就闭眼坐下,不敢说什么。如果我涉入他们的事,他们也会涉入我的事。
你眼睛模糊时,得学会怎样自己滴眼药。如果到处找别人给你点药,会给人增加负担。这个意思是,你必须注意观察。举例说,人们也许会、也许不会跟你说话,但是如果你发现他们话里有东西,就要注意:“此人这样做时,是什么目的?她这样做,是想要什么?”仅仅这样做,足以使你开始懂事了。
这就是给自己点眼药水的意思。有的人,你得拿根棍子撬开他们的眼皮,即使那样还不愿睁眼。那时他们是教不成了。如果你的眼睛还不太模糊,不必经常察看。某件事看见一次,足以作为长期指南,不需要太多例子。譬如好鞋匠,只需一只鞋样,便可以开门做生意,做出成百上千双鞋。
耳朵灵的人,意思是:老师只说了一次,你拿著一生受用。
生老病死 Birth,Aging,Illness,& Death
凡是出现了、有形了,必然会升起苦。
如果我们把不稳定的东西据为己有,我们的生活也会不稳定。
痛感升起时,就待在痛处跟著痛感。乐感升起时,就待在乐处跟著乐感。去了解它们。了解什么在升起,何时在升起。你与它们在一起时,要专心一意地观察、从头看到尾。最后,它们会消逝,好比我们在草地上放一块大石头,下面的草自己会慢慢死去。
痛感升起时,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其它地方、其他人那里,忘记痛,这样是可以的,但是这只是念住,不是警觉。如果要同时有念住与警觉,你的觉知必须在你色身内部事件发生的地方。
老、病、死,对于理解它们的人来说,是宝藏。它们是圣谛,是尊贵的财富。如果它们是人,我会每天朝他们顶礼。正因为有疾病,我做比丘才一直做到今天。
修行时进食少量很有用。我想对呼吸作仔细观察时,会尽量少吃。色身饥饿时,我可以看清楚致痛呼吸感的升起之处。如果色身吃饱了,很难观察这些事情,因为平常情形下一般不发生什么。因此我看在饥饿、生病时修行是件好事。实在有病痛时更好,我可以关起门来,不必与其它人牵扯。
色身是“死”。心是“生”。如果能把两者相互分离,我们便能解脱生死。
心有杂染与漏,必然经受生老病死。好比粮仓里的稻种,一旦土壤、湿度、日光、空气条件合适,必然发芽,生出更多稻谷、永不休止。但是如果把谷壳刮去,在锅里烤一烤,它们就不能发芽了。同样地,如果我们烧去心里升起的杂染,即藉著修定,连续以四念处(身、受、心、法)观察心的素质,杂染会同米花蹦出炒锅一样从心里蹦出去。我们达到这个地步时,便达到了不死之心,从死中解脱。我们看见色身不死的部分、心不死的部分,那时我们便证得了圣谛。
智者把死亡当作脱弃一件破旧的衣物。心好比身,身好比破衣。破衣本身没有什么实质,它们却令我们恐惧。一见衣服上有细小的破洞,赶快找东西补起来。我们打越多的补丁,它越厚。越厚越暖。越暖我们越粘著它。越粘著它,越痴迷。结果我们永远脱不了身。
不过在智者看来,我们是活是死的问题,不如能否起到作用这个问题更重要。如果继续活著对己对人有用,即使是块破布,他们会忍著继续穿。不过,如果他们看见继续活著不再起什么作用,到时候该把衣服脱去,他们会立即放开。
修习定力,好比把菜籽收集储存起来,有了湿度,会发芽、长出枝叶花朵。同样,我们的定力也会发芽成明辨,会对世间、法界诸事升起全方位明辨。我们会了解色身的四界、五蕴、六处是什么,一直到不怕老、病、死的地步。好比我们长大起来时,孩子气就不见了。
不要对你将死与否,生出许多事来。甚至不要去想它。只管净化你的心,那样做一切会顺利。
全方位的明辨 All-around Discernment
法在每个人的心里。无论你意识到与否,它就在那里。无论你学不学,它也在那里。问题在于你能否破解。一旦学了佛陀制订的标记,就可以自己破解,好比认字读书。举例来说,婴儿不懂事,生下就哭:“哇!”那是受蕴。他吃著不喜欢的,便扔了要找更好吃的,那是行蕴。长大一点时,开始记事,那是想蕴。因此法就在每个人的心里。那么为什么要学习? 我们学习,是为了解事物的名称,最后得把一切概念,旧的、新的、过去、未来,全部除去。那时我们就达到了涅槃。警察不换下制服穿上便装,便查不出罪犯的秘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修习戒、定、慧,才能熟悉五蕴。那就是观禅的意思。定力是你做的工作。内观禅是放开。你不能“做”内观[“do” insight meditation]。它是一种果。戒德为因时,定力为果。定力为因时,明辨为果。明辨为因时,解脱为果。
内观不能教。至多你可以教人们修禅定,但不能教人们有洞察力。
你必须“做”,才能“知”。你必须知,才能舍。你必须先种因,那个果自然会来。
人们在日头下来回奔跑时,不知太阳真正的热度。如果你想知道天有多热,大日头底下,去田里坐上五分种,那时你才了解真正的热度。苦与痛也一样。如果心到处不停地跑,它并不真正了解苦与痛。如果想看,必须静止下来。
定力好比一面镜子,用来清楚地看自己。明辨则好比望远镜,把小的东西放大,远的事物挪近。
你必须停止找,换句话说,心必须寂止,才能升起明辨。找是无明[avijja]。
你藉著听讲与阅读获得的理解[Sutamaya-pañña,闻所成智],好比一个人醒了,眼还不曾张开。他看不见一点光,只好到处摸索,没有确定感,有时抓对、有时抓错了。你从思考获得的理解[Cintamaya-pañña,思所成智), 好比一个人醒了,还不曾离开蚊帐、洗去睡意。他的视觉模糊不清。你藉禅定获得的理解[Bhavanamaya-pañña,修所成智],好比出了蚊帐,洗了脸,把事情看个明白。这是最高等的理解。要努力培养它。
禅定要获得圆满结果,心必须发出指令。念住是执行者,协助我们的一切活动,警觉则审察著做完的结果。从四念处角度,它们称为念住与警觉。从禅那角度,它们称为寻想与评估。明辨就是从这些素质中升起的。
明辨来自于观察因果。如果我们知道果、却不知因,那不算明辨。如果了解因、不了解果,那也不算明辨。我们必须以念住与警觉,同时一切了解这两者。这就是全方位觉知的完整意义。
我们内心升起的全方位觉知,来自于因果,不来自书本、传言、个人臆测。假定我们口袋里有几块银币: 如果只知别人说是钱币,我们不了解它的属性。如果试验一下,放进炼炉里,看看怎样做成其它东西,那时我们才真正了解它的属性。这样的智,来自于我们自己的业[行动]。我们禅定时,这样的智有五类。我们发现自己内部,有的东西以色身元素为因; 有的以心为因; 有的因来自心、但影响色身; 有的因来自色身、但影响心; 有的因来自身与心共同作用。这样的智就是明辨。因此我们必须培养戒德、定力与明辨,从中获得智识。如果不这样做,就有无明与痴迷之苦。
念住好比蜡烛,给心带来光明。如果夜里把蜡烛拿进屋里、关起门窗、堵住墙上的裂缝、风进不来、火焰不动,火光会更亮,我们可以看清房里的一切。关起门窗、堵上裂缝,意思是约束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使注意力不游荡出去追逐概念与想法。这叫做以念约束。我们的念住会汇集为一体。念住强大时,即刻会有果报: 那是一种心轻安感。念住坚定不移时,我们的定力会更强大。心会寂止、端正。光明以两种形式出现: 或者从我们内心、或者来自墙上反射。这便是为什么,念住是因、是辅助因素,使定力不断进步。
因此,我们要重视这个心理素质。当我们知道某种因升起喜乐与安宁时,应当照料这些因。好比别人同我们分享食物时,不应忘记他们的好意。又好比父母把我们养大、从小照顾我们。等我们长大、在世上立足后,不应忘恩。我们必须表示孝心,始终照顾他们,报答他们的善意。只有那时,活著才有进步、不会倒退。
因此念住好比父母。我们必须连续照料它,因为它是一切善巧素养之母。生活中得到任何喜乐,是因为有念住。因此,是念住给心带来宁静。
坐在这里,把心带入寂止,做起来并不那么难。它看起来难,是因为我们有误解。观念有错,假设也有错。如果我们愿意去审查,理解了这一点,便会了解真相。比方说,我们以为是心去这里那里,那不是真的。那是先入之见。实际上,心始终与身在一起。好比电筒发出的只是灯光。灯泡与电筒一直在一起,只是光线闪了出去。灯泡与灯光是两回事。灯泡发光,但电筒外的光不带灯泡。心,即觉知本身,随著每一次出入呼吸与色身在一起。闪出去的觉知不是真实的。你不能把灯光放回电筒,好比一个人想抓住光柱,它不会粘到手上。
那么如果心始终在当下,我们为什么要修定? 我们修定,是因为心里有两种火,或者说两种电: 热火是贪、嗔、痴之火; 凉火是禅那之火。如果我们懂得怎样训练心,会找到凉火。热火对我们的眼、耳、鼻、舌、身的经络是有害的。感官好比灯泡。感官的经络好比灯丝。如果它们与电流接错,会立即爆炸。与电流接对,却从不关闭,会有损耗。因此修习禅那,是因为我们要凉性电流,即禅那的凉火。凉火不伤感官,还让我们利用感官看见真相,理解我们视、听、嗅、尝、触、想到的一切。这样,心才有清凉自在。
这就是内观的技能。形色触击眼,在触点升起概念时,我们能以明辨看清它。声音触击耳、气息触击鼻、口味触击舌、触感触击身、念头触击心时,明辨就在它们之间。这样一来,色不粘著眼、眼不粘著色,声不粘著耳、耳不粘著声,如此类推。这就是直觉洞见,或者说六处舍离,那样就能够同时放开观念与它们的对象。真正的心保持著清凉与自在,好比一股持久无害的凉火。
不能调伏心的人,得与热火相处,拖垮内心各个部分,比如眼、耳、鼻、舌、身的经络。经络疲倦时,这些人便无明起来。他们眼力暗淡: 看见形色,不知形色的真相。这称为无觉知。他们的耳失聪: 听见声音,不了解声的真相。同样于鼻、舌、身、意。无论感受什么,他们不了解那些东西的真相。这就称为无觉知。它导致渴求与杂染,于是有苦。这就是对真相无明的意思。
对真相无明的人,好比盲人。走到哪里都会出麻烦,以为高处之物在低处、低处之物在高处,盲人沿著平地走时把脚抬高,因为他怕绊著什么。同样,不了解真相的人,把深奥的法当成浅显的、把浅显的法当成深奥的;把高等的法当成低等、把低等的法当成高等。那是妄见。你的见有误时,修行便有误,你的解脱也有误,好比抬脚想上台阶,可是台阶却不存在。有的人想把自己放到高层次,但缺乏正确的基础。心没有一点定力。他们不停地走路、思考、想像高层次的法,结果却在原地打转。他们好比盲人想上楼梯,可下层阶梯却不存在,只好在原地踏高步。同样地,处于低层次的人,以为自己在高层次上,结果越来越往下走。越试图往上爬,越下沉。好比大象跌入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
上面所说的阶梯,便是戒德、定力与明辨。如果我们沿这些阶梯走,就会达到目标。好比一个眼力好的人,会爬实际存在的阶梯。修习了定力的人,无论睁眼闭眼,都可以了解事物,因为他们内心明亮。
“行蕴”意思是造作。我们必须研究行蕴,明确如实地了解它们。对它们也要有智慧。行蕴有两类。世间行蕴,比如利益、地位、褒扬、娱乐,这些事物升起、消逝。法界行蕴,是我们自己的色身与心理现象: 五蕴、四界、六处。这些事物也同样升起、消逝。因此,我们有它们,应当好好利用。否则它们会转过来害死我们。如果不花功夫训练,它们只停留于表象层次。不过如果训练它们,可以从中得到越来越多的价值。好比陶土,如果我们聪明,可以做成陶罐煮食。再好一点,做成瓦片盖房顶。如果涂上釉彩,会更有价值。这些都取决于我们有多少明辨,了解怎样加工,增加它们的价值。
呼吸是色身造作[行蕴],即是造作色身的因子。
言语造作是由想法转成的言辞,话在口里,还不曾大声说出。
心理造作是那些不涉及口头言辞的想法。你仅作思考,之后了解的那些想法。
言语造作与心理造作很类似。在训练心智时,重要的是努力防止言语造作的升起。不管是关于过去还是未来的观念,你必须把它们都扫出去。
色身造作,即呼吸,乃是色身的当下侧面。心理造作是心的当下侧面,即构成思维的觉知。
心的造作构成了苦的精髓。蠢人把造作当成财物。你想看见火焰,得先去除烟雾。你想看见非造作,得先去除心里的造作。
从色、声、香、味等等中获得愉悦,是感官之欲。游荡出去寻找、尚未找到喜爱之物的心态,是对缘起[有]的渴求。在当下的想法中动摇、倾斜的心态,是对非缘起[非有]的渴求。对于心的这些侧面不了解,则是无明[avijja]。
过去、未来的标签是“世间”。当下是法。不要让自己受哪怕一丁点标签的欺骗。即使稍微牵涉进去,那就是一种缘起,你必须经历更多的生老病死。
当“过去”只是一种动态、“未来”只是一种动态、“当下”只是一种动态,却不生业时,便有了解脱的技能。你可以想过去,但是心不从那个思考中尝到任何果。为了使心有离欲,你需要有技能,决定什么对当下有害,把一切欲望立即吐出去。过去不真,未来不真。如果它们是真的,必须永久存在。如果你有智慧,就不会把已经吐出的东西,又放回口里。
贪欲与渴求好比吃与咽、往里收集。离欲好比吐出、扔弃。如果去抓那些已经离开你、或者尚未来你这里的东西,那是渴求与贪欲。离欲,就好比食物碰到你的舌,你立即注意到,在吞下之前把它吐出。
佛陀还是居家人时,他曾经思考真正的喜乐来源。他问自己:“喜乐来自富有吗?”但是他看著财富,看见它有过患。于是他转向学问,学问也有过患。他转向权力,可是他看见权力包含著杀人与战争。他这样来回思索,问自己怎样才能找到真正的喜乐。最后意识到,喜乐来自苦痛,苦痛来自喜乐。世间必须这样转。事物转动时,必须有一根轴,否则怎么转? 因此,有什么在转,必定有什么不在转。他继续这样思索,直到发现了一切转与不转的来源,它就在心里。
知识有两类: 真正的知识、与仿冒的知识。真正的知识,是即使即刻与你在一起、别处哪也不去的觉知。你知道何时站著、何时躺下、说话、思考,等等。仿冒的知识,是追求标签与印象。标签是一种知识,但不是觉知本身。它们好比觉知的影子。真正的觉知,是念住当下,看见因果。这就是明辨。
依照标签、依照书本、依照人言的知识,是仿冒的知、不是真知。它好比觉知的影子。真知是你内心的觉知。它只对个人升起[paccattaṃ, 各自证知]。这种知不能教、不能讲。它必须从你内心升起。只有那时,你才了解什么是无常、苦、非我,什么是恒常、自在、我。而种姓智[gotarabhu-ñana],既见到这两方面,同时又放开这两方面。法的真相是恒法[Dhammathiti],即保持不动的那部分心智。心的动态与心所,只是觉知的影子与仿冒。修习佛法时,你要的是真知。如果你不真正修行,只会得到法的影子。因此,我们应当勤修,让内心升起真知。
§恒法[Dhammathiti] 依著天性原地安住。它不变化、不动摇、不随接触到的思维对象升起、落下。它是脱离了苦与紧张的心,是依著天性安住的心。即使以各种形式思考、谈话、行动,心只有觉知。它不呈现出离真如本性变化之相。比方说,把一只杯子放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碰它,它会在那里停十年、百年不坏。恒法之心就像那样。或者,好比写下数字1,不改成其它字,它就得是原来的1。这便是恒法。
要连续从无常、苦、非我角度作观察,不过你也得从恒常、自在、自我角度观察。你必须从两方面看事物,不只看它们的缺陷,也得看到它们的用处。不过不要让自己执著于任何一方,否则你便像个独眼人。恒常、自在、自我,不知不觉会悄悄地过来,打中你的头。
洞见有两方面: 一方面依我们所学的角度看,一方面朝另一个角度看。依传言看,会成为洞见的破坏因素。从另一个角度看的意思是,从不为人们所说的角度看。他们说有无常的地方,那里有恒常。他们说有苦的地方,那里有自在。他们说是非我的地方,那里有我。这便是直觉洞见。
明辨的宁静寂止,并非佛陀的目的,因为它并不真正宁静。最终的宁静,甚至高于明辨。
那些获得了超世之果的人,入流者、一还者、不还者、阿罗汉: 这些名称不是指人,而是指心。
放开 Letting Go
“我们”好比树。“执取”好比藤。如果我们对形色有欲望,它们会缠在眼周围。如果我们对声音有欲望,它们会缠在耳周围,依此类推。我们这样到处给缠起时,必须得死。有的人不让自己死得自然。他们的执取把自己的咽喉勒起来。
世界好比顺藤爬的红蚁。如果砍去缠绕我们这棵树的藤,蚂蚁便不能上树了。
我们必须尽量砍。心长,使它短。心短,使它圆。心圆,使它平滑。心平滑,使它放光。于是它可以滚来滚去,不卡在任何事上,那样才能从一切苦与紧张中解脱。
苦来自“有”。这就是为什么世人受苦。如果他们有五,想添作十。以为一旦有十就可以宽心了。可真有了十,又要添到百。接著必得找更多的、怕失去已有的。只有断气时,才停止找更多。这就是为什么经上教导我们,“有”是苦。这就是为什么佛陀什么也不要。他说:“色、受、想、行、识,不是我的。色、声、香、味、触、法,不是我的。”没有什么是他的,谁又能从他那里拿走什么? 谁能压迫他? 如果人们给我们什么,我们说“得”与“有”。如果他们把东西拿走,我们说“失”。但是不拥有任何东西,便不存在得失。那样的情形下,哪里会有苦?
涅槃是一切得失的终结。
如果我们不会放开,就有苦。手里提著东西,不知放手、放开,不会拿到更好的。这就是为什么佛陀教我们放开。首先,手不会老提著东西而出汗。第二,可以把东西放开、翻过来、从各个角度看看到底是什么。比方说,我们手里紧握一把刀,也看不清它是什么样。如果松开手,把刀放开,就能看个仔细,是钢刀、木刀、角刀、还是象牙刀,质量好坏、有什么用。
抓紧色身,是在抓紧旧业。放开色身,是放开旧业。我们能这样放开时,不会造身业。好比一宗地产,如果我们拥有了它,开了地产证明、划了地界,就容易有侵权、诈骗、地界纠纷、诉讼官司。但是如果我们不拥有它,只让它成为公共财产,就不会有麻烦与争吵。这样心有自在。
如果心纠缠于任何事,必然生恶。如果你能照见,生与不生平等、病与不病平等、死与不死平等,意思是有同样的价值,那么心可以放松,不卡在任何事当中了。
第一阶段,我们放开作恶,开始行善。第二阶段,我们放开恶,放开一些善。第三阶段,我们放开一切善恶,因为这一切依其本性造作,因此不可靠。我们行善,但不执著它。你放开时,必须有智慧地放开,不要有破坏性,也就是说不要不行善。你连你的观念也不能抓紧,不必说物质资产了。你行善时,是为了众生而做、为儿孙而做。你尽量把事做好,但不执取它,因为你知道,一切造作之事都是无常的。这样,你的心便如宝石一般清澈、明亮。如果你纠缠于毁誉之中,是很愚蠢的。好比在喝别人的唾液。你行事端正,会有人说你是错的。你做错时,有人说你错,也有人说你对。好与坏,没有哪个恒常,因为它们不是别的,都是造作。
恶来自善。善来自恶。举例说,我们吃饭时说,真美味,可接著它穿过身体,变成了性质相反的东西。小偷来自富人。如果人们没有财产与珍宝,哪里会有小偷来窃取? 佛陀看见,恶不可靠; 善不可靠。那就是为什么,他不让那类线路与他的心连接起来,因此同时放开了善与恶。他从一切善恶之中解脱,超越了世法[loka-dhamma]。他便是那样进入了至高的喜乐。
善恶的力量,好比磁铁,吸引著心为善为恶,接著随这个吸引力,投生到善处恶处。如果我们为善为恶,好比把磁铁留在世间。那些磁铁会吸住我们的心,留在它们的层次。不够聪明、不知怎样避免与脱离善恶之力的人,必然给这些磁铁的力场拉著走。他们得在轮回世界里继续游来荡去。这就是为什么,智者找办法切断这个力场、逃脱它的力量,自由地浮起来。换句话说,他们做善事,接著把磁力场斩断。他们做也许不那么善的事,也把磁力场斩断。他们不让这些东西连接起来。换句话说,不执取于做过的事。他们不会继续把玩它们。这就是明辨的意义:知道怎样切断世间的磁力场。
心既不善、也不恶。但正是它,了解善、了解恶。正是它,作善事、作恶事。也正是它,放开善、放开恶。
如果我们抓紧事物,它们不会进步,如果我们放开,它们也不会退化。
执取好比一座桥。如果桥不存在,谁去过桥? 只有河的这边与那边。有眼便可以看见河的两边,却不与它们相互连接。不牵扯于念头之间的心,好比水中莲叶: 水不能渗进叶里,水珠只在表面滚动。有觉知,无执取。
不带执取的觉知好比不需线路的电,只有光明。没有电线时,不会电死人。或者可以说,它好比无灯之光: 不用灯芯、不耗灯油、却有光亮。
如果我们把身与心分开来,常规的觉知便消失了,但是那不意味著觉知湮灭了。它还在那里,但是以一种特别的形式存在,不依赖于身心。好比我们把蜡烛的蜡与芯分开: 火焰消失,不过火的潜力并不消失。不管燃料是不是存在,它的天性独立存在。这就是涅槃之智。
阿罗汉能说能动,不过不像平常人那样说与动。他们知道怎样把事物分开。好比有人在收音机里讲话: 即使我们敲打音箱,也不会碰著说话的人。
解脱的经验,没有“前”“后”之感,甚至也没有“当下”之感。
心为空性时,它轻松、自由、没有丝毫念头。好比鸟儿有双足,却不在空中留下足迹。同样,心为空性时,人们批评你,空中留不下字迹,没有什么印象粘在心里。
止禅意味著使心的渴求静止下来。观禅意味著同时了解渴求与非渴求之心。如实了解过去与未来的概念,那是直觉智。这样的智根本不粘著于任何概念。这就称为解脱的技能。它既不粘著于有渴求的心,也不粘著于无渴求的心。好比在空中写字: 不消耗空气、写得不费气力、写什么你读不出。写的是好是坏,看不出来。空气就在那里,要说空气的形状,却不存在。
词汇录 Glossary
ajaan: 导师,尊师。
arahant: 阿罗汉; 有价值者; 纯净者——即心已无有杂染之漏,因此不再重生。这是对佛陀与证得最高果位诸圣弟子的称号。
ariyadhana: 尊贵的财富;作为解脱“资粮”的素养: 信念、戒德、良知、惧恶、多闻、布施、明辨。
avijja: 无觉知,无明。苦与紧张的基本原因。
buddho: 觉醒,佛陀的名号。
dhamma (dharma): 法。事件; 现象;事物本质; 事物内在性质; 事物发展的基本原理。也指人类为了顺应自然法则应该采取的行为准则,指人们为了内心证悟需培养的心智素质。在引申意义上,法(大写的 Dhamma) 也指任何传授这些原理的学说。因此佛法,指的既是他的教导,也是这些教导所指明的,对涅槃本质的直接体验。
dhutanga: 头陀行,比丘与其它行者自愿采纳、强化修行的做法——如一日一餐、林居修行、一段时间不躺倒入睡。
gotarabhu-ñana: 种姓智。指使凡夫转为圣僧伽弟子的洞见。
jhana: 禅那,指对於单一目标的(某种觉受或者心念)的禅定专注。
kamma(karma): 业,导致缘起与重生的动机。
lokadhamma: 世间法,常列为八种: 财富、失去财富、地位、失去地位、赞扬、批评、喜乐与痛苦。
lokavidu: 世间解。精通宇宙现象者,为佛陀的名号之一。
mahasatipatthana: 大念处。阿姜李指的是心在禅那之中时,作为念住参照的身感。
nibbana(nirvana): 涅槃。心智从感受、心理动态、动机与推测中的“解脱”。由于这个词也用于指火的熄灭,它因此带有寂止、冷却、宁静的涵义。 (根据佛陀时代的物理学,一切物质多少具有潜在的火的属性。激活之后,它便抓住、附著于燃料之上。火熄灭后,它便解脱了。)
nivarana: 五盖。障碍。妨碍入定,明辨的五种心理素质: 感官之欲、恶意、昏睡、掉举[焦躁]、不确定[疑]。
sangha: 僧伽。跟随佛陀的弟子团体。理想意义[ariya,圣义] 上,指的是佛陀的弟子,无论在家出家者之中、已至少证得解脱初果者。常规意义上指佛教僧侣。
sankhara: 行蕴。虚构、合成、造作之事,指造作物质或心理事件的力量与因素、造作过程、及造作而成的事物。
vipassana: 内观[内明,洞见,维巴沙那,毘婆奢拿]。指从无常、苦、非我的角度,如实观察物质与心理现象的生灭,从而获得清晰、直觉的明辨。
vipassanupakkilesa: 洞见的败坏; 观染; 禅定中可能出现某些强烈的体验,使行者误信修持已成。通常指以下十种:光、异能、喜、轻安、乐、强烈信念、过度精进、执迷、漠然、自满。